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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鬼哭坳一役,联军大获全胜,近乎全歼元军张弘正部精锐。战后清点战场,所得缴获之丰,远超预期,极大地充盈了义军本就匮乏的武备与粮秣。

战场之上,人尸与马尸交错枕藉,但更多的则是被丢弃和缴获的军资。此战最大的收获,莫过于缴获了四百余匹堪用的战马。其中多数是张弘正麾下精锐骑兵的坐骑,虽经连日奔波和战阵惊吓,略显瘦削,但底子仍是难得的蒙古良驹,稍加调养便能恢复神骏。这些战马的获得,意味着卫行终于能组建起一支颇具规模的骑队,不再仅依靠步兵与弩手。

铠甲兵器堆积如山。完好与轻微破损的铁札甲、罗圈甲超过两百副,皮质镶嵌铁片的复合甲更有近五百副。元军制式的环首刀、弯刀收缴了上千柄,长矛、长枪更是不计其数,足够将眼下所有义军兵卒武装到牙齿,还有富余。此外,还有三百多张强劲的弓和数万支翎箭,以及上百张蹶张弩,让何绵的弓弩队实力暴增。

在清理敌军中军营地时,还发现了数十辆辎重车,虽部分粮草被溃兵焚毁,仍抢下三千多石粮米与二十余袋盐巴,足以解义军燃眉之急。

此外,尚有六百余名原属汉军与探马赤军的士卒选择投降,经过甄别,其中多有经验丰富的老兵和工匠,他们的加入,无疑将提升义军的整体战力。

作为主力的卫行,拿走六成缴获,粮草拉走了两千多石,陈吊眼则拿走四成。更让卫行开心的是,决战时汇聚过来的其他小股义军和乡勇,也纷纷加入卫行部,让卫行义军战力大涨不少。

夕阳下,卫行望着营地里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心中感慨。此战之后,义军才真正称得上兵精粮足,有了与元军后续部队周旋的坚实本钱。

鬼哭坳大捷已过去十余日,营地里的兴奋渐渐沉淀为一种更深的紧迫感。卫行站在中军帐外,目光投向西北方向——刘载派出的信使石安与,已出发近月,却仍无音讯传回。这种等待,比直面刀剑更令人焦灼。

“主帅,外面风大。”亲兵递上一件粗麻披风。卫行摆手拒绝,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西北面的山道。就在夕阳即将没入山脊之时,营地外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竹哨声。

两名值守士兵搀扶着一个人影踉跄而来。那人衣衫褴褛,满身泥泞,左臂用粗布条吊在胸前,布条上渗着暗红的血渍。他的脸上布满划痕,嘴唇干裂出血,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是石安!

卫行快步上前,少年抬起头,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却先从贴胸处摸出一枚被体温焐热的竹管:“卫统领……信……送到了……周大哥他……”话未说完,人已几乎虚脱。

帐内炭盆噼啪作响。石安灌下一碗温水,又嚼了几口肉干,这才缓过气来,嘶声道:“我们见到了文丞相……就在梅州西北的朝天围……那里是他们的临时驻地……”

他断断续续地讲述着这半月来的经历:二人穿越元军封锁线时,在揭阳地界遭遇巡逻队。周河为引开追兵,故意暴露行踪,身陷重围,生死未卜。石安独自带着文书,昼伏夜出,躲过数次盘查,有三次险些被俘,左臂的伤就是在躲避追兵时被流矢所伤。

“文丞相很憔悴,但眼神很亮。”石安眼中泛起光彩,“他看完信,沉默了许久,指节都捏得发白,然后说……说‘岭南还有如此义士,天不亡宋’……”

文天祥对卫行提出的“依托山地、避敌锋芒、击其惰归”的战略深表赞同,更对两次大败元军的战绩连声称奇。然其麾下部众经空坑之败后,仅余四千余人,且多是伤兵疲卒,不仅缺粮少药,更可怕的是军中瘟疫流行。

“丞相说,”石安努力回忆着文天祥的每一句话,“士兵们发热、剧泻、腹痛不止,几日间就羸弱不起……已经死了上百人。药材极度紧缺,连最基础的黄连、黄芩都难寻。盐更是珍贵如金,伤员因为没有盐清洗伤口,溃烂感染日益严重。”

更让文天祥悲痛的是,他的母亲和长子文道生也在这场瘟疫中染病身亡。但即便如此,他仍强忍悲痛,坚持抗元。

帐内一片寂静,只听得炭火噼啪作响。卫行负手而立,目光深邃。

他是想起历史上文天祥都是遭遇,不由一声叹息。

空坑之败前,文天祥在江西抗元时曾一度聚兵数万。他以赣州为基地,联合江西各地义军(如吉州、兴国的乡勇、畲族武装),加上收拢的南宋溃兵,总兵力约三万至四万,一度收复兴国、永丰、吉水等县,形成 “江西抗元声势最盛” 的局面。

空坑之败后的兵力锐减,彻底改变了文天祥的抗元策略:此前他尚能在江西组织大规模反攻,试图收复失地;败后则只能率残部向南转移,避开元军主力,最终退至广东沿海(潮阳、海丰一带),且处于 “无固定基地、无粮草补给、无朝廷支援” 的三无绝境,抗元形势已从 “局部反攻” 彻底转向 “苦苦支撑”。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通报——盐灶头林老三与乡导孙三爷到了。

卫行立即召入二人。林老三约莫四十年纪,皮肤黝黑似礁石,指缝间嵌着洗不净的盐渍,眼神却精明如鹰隼;孙三爷满脸风霜褶子,沉默寡言得像块山岩,但那双眼睛却透着对山野水泽的了如指掌。

卫行将最新情势道出,林老三立即搓着粗粝的手指道:“盐路好说!潮州湾以东的滩涂,俺熟悉。有三个私盐灶口,藏在红树林深处,鞑子压根不晓得。每月能出百来斤好盐。只要文丞相的人能到梅州东南的双尖山脚(双尖山又称双髻娘山,其山脉可延伸至广东潮州大埔),俺就能把盐送过去!”

孙三爷用枯瘦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几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从潮州到梅州,走官道是送死。但山里有老猎道、废商径,还有这个季节尚未干涸的河床。老汉年轻时走过三条‘鬼路’,二十年没人走了,鞑子肯定不知。沿途有几个废弃炭窑、两处猎户窝棚、还有个临溪的浅洞,都能歇脚藏货。”

“渔港呢?”卫行追问,“文丞相那边还需船只以备不时之需。”

“大码头不行,”林老三摇头,“但惠东平海外海有三个小岙口,水浅礁多,大船进不去。那里的渔户恨透了鞑子抢船征粮,心是向着我们的。用小船筏子夜间走,送人传信,比走路快,更隐蔽。”

一个以潮州私盐路为起点,经揭西山野秘径,至梅州东南山区的“潮—揭—梅”三段式秘密补给线,在几人言语间逐渐清晰。

卫行神色凝重:“此事关乎文丞相部存亡,务必隐秘。参与之人,宁缺毋滥,首要嘴严、胆大、心细。联络用单线,各段隔绝,即便一段出事,也不至全军覆没。首批物资,以盐、金疮药、风寒药、肉干为主,分量要轻,便于携带。”

他看向刘载:“先生,需拟一套暗语,既要让接头人明白来意,又要防元军细作。”

刘载沉吟片刻,取笔在竹纸上勾画:“可用乡俗俚语。譬如问:‘阿兄可见过冬藏的薯蓣?’答:‘薯蓣怕烂,得用灶灰拌。’问句指藏匿转运之物,答句指需用盐防腐,也暗合盐灶线。再根据天气、时辰衍生变化:若是雨天,可问‘晒网的时节怕淋雨’,应答‘网要收进舱,盐要盖紧缸’。我即刻拟写册子,只许口传,不留文字。”

最后,卫行目光落在杨顺身上:“杨队长,你担子最重。斥候队需立刻抽调二十名好手,分五批北上,不仅要找到文丞相部确切位置,更要摸清李恒部的粮道、宿营规律、辎重存放点。我要你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粮车从何处起运?走哪条路?每日行程多少?宿营地点偏好何处?防卫布置如何?辎重营在营地什么位置?守备兵力几何?都要绘成详图!”

“属下明白!”杨顺目光锐利,“我亲自带人扮作流民、货郎、樵夫,分五路北上。三日一报,用信鸽传递简讯,详细地形图派人送回。定将李恒部的虚实和文丞相周边的情势摸清带回!”

“记住,”卫行按住他的肩膀,“安全第一。我不要你们逞英雄,只要活着带回情报。遇险即撤,不可恋战。我要你们每个人都活着回来。”

“卫统领放心!弟兄们都是山里长大、水里泡大的泥鳅,别的不敢说,滑溜保命的本事还是有得!定不辱命!”

计议已定,众人领命而去。刘载伏案构造暗语密码,林老三、孙三爷融入夜色,去编织那条无形的线,杨顺则直奔斥候营,挑选最机敏的老手。

卫行特意留下石安:“你的伤需要静养。”

“卫统领!”石安急切道,“我还能走!周大哥生死未卜,我熟悉北路情况,让我给杨队长的人带路吧!”

看着石安灼灼的目光,卫行终于点头:“好,但你只带到双尖山,不可再深入。回来后,我另有重任交给你。”

石安重重叩首,眼眶通红。

当夜,营地东南角的工匠棚内灯火通明。卫子安亲自监督着各类物资的分装:盐块用油布包裹三层,再塞入竹筒蜡封;药材按谢一芸吩咐的分成小包,每包都附有用法用量;肉干压紧成砖,用蕉叶包裹。每份物资都力求轻便、防水、耐储存。

子夜时分,杨顺的第一批斥候小队悄然出发。四人扮作逃荒的流民,破衣烂衫,面带菜色,却个个眼神锐利。他们背负着首批试探性输送的物资,将在石安的引领下,前往双尖山建立第一个中转点。

卫行站在瞭望台上,目送那几个黑影融入夜色。

编制和文天祥联络的渠道,打通补给线的输送,帮助文天祥部队度过难关,在卫行现阶段的岭南战略中,重要性位居首位。只是补给线的铺设,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一旦暴露,不止前功尽弃,更不知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尤其是那些默默无闻投身其中的盐户、渔民、乡导,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却将冒着株连九族的风险,成为这条隐秘血脉中无声流淌的涓涓细流。

但是,唯有如此,才能帮助文丞相和无数义军才能在这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补给线输送的不仅仅是是盐和药,更是希望与信念。

“梅州疫情……”卫行低声自语,他开始思考如何使用现代的手段去解救一二。

翌日黎明,杨顺亲率另一支精锐斥候,扮作山货商人,牵着驮满山货的瘦马,悄无声息地没入雾气弥漫的山道之中。他们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像幽灵般穿梭在山林间,将元军的虚实、地形的险要、文丞相的困境,一一绘成图谱,带回营地。

营地的打铁声、操练声依旧不绝于耳,但一股更加隐秘、更加坚韧的力量,已然如地下暗流般,开始悄然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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