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脚下的石阶粗糙而冰冷，棱角早已被岁月和无数次的踩踏磨得圆滑，却又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这寒意并非来自温度，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仿佛能冻结灵魂。每一步踏下，回声都在逼仄的通道内被无限放大，沉闷地传向下方无边的黑暗，又像是敲击在某扇古老而沉重的门上。
手电的光柱在这里显得异常微弱，如同投入墨海的萤火，仅仅能照亮脚下几级台阶和两侧湿滑冰冷的石壁。石壁上没有任何装饰或雕刻，只有最原始的开凿痕迹，但那种工整和深入山腹的规模，暗示着这项工程的古老和耗费的巨大人力。
越往下，空气中那股陈旧金属和腐木的混合气味就越发浓烈，其中还渐渐混杂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像是某种巨大生物沉睡时呼出的、陈腐的气息。怀中的傩面悸动得越来越疯狂，几乎要挣脱布袋跳出来，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渴望、恐惧和……归属感的复杂震颤。它像是在欢呼，又像是在恐惧地尖叫。
通道并非一直笔直向下，而是带着一种舒缓的弧度，仿佛螺旋般深入山腹。走了大约几十级台阶后，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平台，通道在这里转向。
当我踏上平台，手电光扫过前方时，我的呼吸猛地一窒。
前方的通道两侧石壁，不再是空无一物。
上面开始出现壁画。
极其古老、褪色严重，但依然能辨认出大致内容的壁画。
绘画风格粗犷、原始，充满了象征意味。使用的颜料似乎是某种矿物和血液的混合，呈现出暗红、黑褐和诡异的幽蓝色。
第一幅壁画：描绘了一群穿着兽皮和粗糙麻布的先民，正在跪拜一颗从天空坠落的、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陨石（或者某种类似陨石的东西）。陨石坠落在山谷中（很可能就是外面的“残垣”）。
第二幅壁画：先民们围绕着陨石修建起了粗糙的祭坛（黑色巨石的雏形？）。一些人靠近陨石，他们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扭曲变异，有的身上长出了类似石头的角质，有的则变得透明模糊。
第三幅壁画：变异的先民似乎获得了某种力量，能够驱使其他正常人。他们开始用那种黑色的石头大规模修建建筑（外部废墟的由来）。画面中心，一个明显是首领身份的变异者，手中捧着一样东西——一个空白的面具！那面具的材质，似乎就取自那块陨石！
第四幅壁画：建筑群建成，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祭坛（就是我正在前往的地方？）。那个首领戴着空白面具，站在祭坛中央，下方是无数跪拜的人和无数的……祭品！牲畜、野兽，甚至还有……人！祭品的血液流入祭坛的沟壑，最终汇向中央的首领和面具。
第五幅壁画：戴着面具的首领身体开始虚化，与面具逐渐融合。而他脚下的阴影变得无比庞大、扭曲，里面充满了无数痛苦嘶嚎的面孔——像极了之前“阴僮”显现时的形态！
第六幅壁画：（这部分破损严重）似乎描绘了一场巨大的灾难。建筑崩塌，山体倾覆，无数先民死亡。那个与面具融合的首领（或者说邪物）似乎被某种力量打散、封印了？画面最后，只剩下那张空白面具，被遗落在废墟深处，散发着微光。
壁画到此戛然而止。
我的心跳如擂鼓。
原来如此！“阴僮”的根本，并非什么僮族邪神，而是来自天外的诡异之物！它通过那块陨石降临，腐蚀了先民，建立了崇拜它的文明，最终却引来了毁灭！而那张空白面具，就是它力量的核心载体！林家祖上得到的“僮祭”之法，恐怕就是从这里流落出去的、那个毁灭文明残留的邪恶知识！
它不是被封印在雾锁村，它根本就是从雾锁村的地下被挖出来的！林家祖上很可能是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的部分遗迹，得到了面具和残缺的《秘录》，才引来了后续的灾祸！
而这里，这个“残垣”，就是它最初的降临地和巢穴！
所谓的“源解”，到底是什么？是彻底毁灭它的方法？还是……与它同归于尽的方法？
怀中的傩面震动得更加剧烈，仿佛在激动地回应着这片它诞生的土地。
我没有退路。继续向下。
穿过壁画通道，后面的石阶变得更加宽阔，两侧甚至出现了残破的、雕刻着扭曲人脸和怪异符号的石柱。空气越来越冰冷，那股陈腐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终于，台阶到了尽头。
手电光向前照射，无法完全穿透前方的黑暗，只能隐约照出一个无比巨大的、如同地下广场般的空间轮廓。空气中回荡着一种低频的、仿佛大地脉搏般的嗡鸣声。
我深吸一口气，迈出了最后一步，踏入了这片巨大的地下空间。
脚下不再是石头，而是一种光滑的、略带弹性的、黑色的地面，踩上去几乎无声。
手电光向四周扫去。
空间大得超乎想象，穹顶高耸，看不到顶。四周立着一根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黑色石柱，支撑着整个结构。石柱上刻满了比通道壁画更加复杂、更加诡异的浮雕，描绘着难以理解的星空图案和扭曲的生物。
而在空间的最中心，是一个高出地面的、巨大的圆形祭坛。
祭坛由那种同样的黑色材质砌成，光滑如镜。祭坛的中央，并非空无一物。
那里矗立着一尊雕像。
一尊无比巨大、材质非石非玉、通体漆黑、光滑无比的无面雕像。
雕像的姿态模糊，似乎是人形，又似乎是某种难以名状的集合体。它没有五官，没有衣着细节，只有一个光滑的、流线型的轮廓，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却散发出一种掌控一切、漠视一切的、源自亘古的冰冷威严。
而在这尊无面雕像的脚下，祭坛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无比复杂、覆盖了整个祭坛表面的巨大符文。符文的线条深邃，里面似乎曾经流淌过什么东西，如今早已干涸，只留下暗红色的、令人不安的痕迹。
这里，就是一切的核心？
“源解”在哪里？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坛。怀中的傩面几乎要跳出布袋，那股疯狂的悸动让我几乎无法握住它。
当我踏上祭坛的第一级台阶时——
异变陡生！
我怀中的布口袋猛地炸开！不是物理上的爆炸，而是那股凝聚的阴寒能量骤然爆发！
那张空白的傩面自动飞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面对那尊巨大的无面雕像！
它不再悸动，而是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幽蓝色的光芒，光芒中，之前被吸收的那些阴影、怨魂、纸屑碎片再次浮现，围绕着它疯狂旋转，发出喜悦又恐惧的嘶嚎！
它像是在……朝觐！向它的源头，它的造物主，展示自己的力量和回归！
而与此同时，那尊巨大的无面雕像，那光滑的面部，竟然开始微微波动起来！
如同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荡漾。
在那涟漪的中心，一点点幽蓝的光芒开始汇聚，逐渐形成两个……空洞。
仿佛是眼睛即将睁开！
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之前“阴僮”集合体千万倍的恐怖威压，如同整个山脉般轰然压下！
我闷哼一声，直接被这股力量压得单膝跪地，呼吸困难，全身骨骼都在呻吟！手中的匕首几乎脱手！
那尊雕像……是活的？！或者说，是那个天外邪物的真正本体？！“阴僮”不过是它分离出去的一点力量核心？！
“源解”？！这哪里是源解！这分明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最后一层！
悬浮的傩面光芒越来越盛，似乎要将它吞噬的所有魂灵和力量都奉献出去，帮助那雕像上的“眼睛”彻底睁开！
一旦睁开，会发生什么？我无法想象！
必须阻止它！
我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恐怖的威压，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那悬浮的、正在“献祭”自身的傩面！
攻击雕像？无异于蚍蜉撼树！
唯一的办法，还是它！
我猛地咬破舌尖，一股精血涌出，混合着强烈的意志力，朝着那悬浮的傩面喷出一口血雾！
“以林氏之血！断你归路！”
血雾沾染到傩面散发的幽蓝光芒和那些翻滚的怨魂，立刻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傩面的光芒剧烈闪烁了一下，传输似乎被打断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我如同扑食的猎豹，猛地从地上弹起，不顾那几乎压垮脊梁的威压，右手青铜匕首化作一道闪电，不是刺向傩面，而是刺向它下方、祭坛地面上那个巨大符文的某个关键节点！
那是刚才观察时，结合《秘录》中关于能量流向的记载，我推断出的这个巨大献祭符文的一个可能的能量转换枢纽！
我不知道破坏它会有什么后果，但绝不能让它完成献祭！
匕首狠狠刺入那暗红色的符文刻痕！
“锵——！！！”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祭坛猛地一震！整个地下空间都仿佛摇晃了一下！
那巨大的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血红色光芒，然后又骤然熄灭！
悬浮的傩面发出一声尖锐无比的、充满痛苦和不甘的嘶鸣，幽蓝光芒瞬间黯淡，周围翻滚的怨魂碎片像是失去了支撑，尖叫着四散崩解，化作缕缕黑烟，大部分被重新吸回傩面，小部分则被祭坛中央那尊无面雕像波动的面部贪婪地吸收！
雕像面部那即将形成的“眼睛”波动骤然停止，光芒消散，重新恢复成一片冰冷的、光滑的空白。
那恐怖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傩面“啪嗒”一声掉落在祭坛上，光芒尽失，变得灰扑扑的，甚至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纹。它仿佛失去了所有灵性，变成了一件真正的死物。
我脱力地瘫倒在祭坛上，剧烈喘息，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
赌对了……暂时。
我破坏了献祭仪式，阻止了那恐怖存在的苏醒，似乎也重创了傩面本身。
但……然后呢？
“源解”就是这个？破坏仪式？那尊雕像怎么办？它只是暂时沉寂，并未被毁灭。
我挣扎着爬过去，捡起那张布满裂纹、毫无生气的傩面。它现在摸起来就像一块普通的、冰凉的木头。
又看向那尊恢复死寂的无面雕像。它依旧矗立在那里，散发着无声的、令人绝望的威胁。
这里根本不是解决之道，这是一个更大的监狱的门口！而我，刚刚阻止了监狱里的东西跑出来，却把自己也关在了门口！
必须找到真正彻底毁灭它的方法！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祭坛上那个巨大的符文。刚才匕首刺入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凹坑，里面似乎……不是石头，而是一种暗淡的、金属般的材质。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