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暗巷深处时,晨光刚漫过青石板的缝隙。楚微靠在车壁上,指尖还沾着银簪划开的血,却死死攥着那叠碎玉拓片——纸张被体温焐得发暖,像她此刻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
“大人,大理寺卿那边已经联系好了,他说早朝时会帮我们递上拓片。”副手擦了擦脸上的血,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只是……我们的人伤了不少,苏承肯定会借着‘劫狱’的事,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
楚微点点头,从药箱里翻出半瓶三七粉,递给他:“先给兄弟们处理伤口,至于苏承……他想加罪,我便让他看看,什么叫‘罪证确凿’。”她顿了顿,摸出发间的旧玉簪,玉缝里的海棠干瓣又枯了些,“对了,老狱卒那边,派人去接应一下,别让苏承查到他头上。”
副手刚要应声,暗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伴随着熟悉的“疏竹纹”旗帜——是苏承的亲兵!楚微脸色一变,连忙让众人躲进巷尾的柴房,自己则攥着拓片,藏在马车底下。
马蹄声越来越近,苏承的声音透过车底传来,带着阴冷的笑:“搜!就算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把楚微找出来!陛下有旨,谁能抓到她,赏黄金百两!”
亲兵的脚步声在马车周围响起,楚微屏住呼吸,指尖掐进掌心的旧疤里——她能看到苏承的靴子停在车旁,靴底沾着的天牢泥土,还带着石壁的寒气。忽然,车帘被掀开,一只手伸进来摸索,楚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摸向腰间的短剑。
“大人,柴房里没人,要不要去前面搜?”亲兵的声音传来。苏承顿了顿,似乎犹豫了片刻,最后冷哼一声:“不用了,她肯定去大理寺了——走,我们去宫门口堵她!”
马蹄声渐渐远去,楚微才从车底爬出来,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看着苏承的队伍消失在巷口,忽然明白:苏承不是没怀疑马车,是故意留着她——他要的不是“私下抓她”,是想在早朝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她“谋反劫狱”的罪名坐实。
“不能去大理寺了,我们直接去皇宫!”楚微当机立断,翻身上马,“趁苏承还没赶到,我们先把拓片交给陛下!”
马车再次疾驰,楚微坐在车里,把拓片仔细叠好,塞进衣襟——贴着心口的位置,能感受到护心蛊的轻颤,像是在为她鼓劲。她想起老狱卒塞给她拓片时的眼神,想起烬阁兄弟厮杀时的背影,忽然觉得,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不能退。
皇宫门口的侍卫见了楚微,顿时拔刀相向:“楚微!你劫狱谋反,还敢来皇宫!”楚微翻身下马,举起手里的拓片:“我要见陛下!这是先帝通敌的罪证,你们敢拦我?”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苏承的队伍赶到了,他勒住马,指着楚微对侍卫喊:“别听她的!她手里的是伪造的证据,快把她抓起来!”
楚微趁机推开侍卫,朝着宫门冲去,嘴里大喊:“陛下!臣有先帝通敌的罪证,求您重审楚家灭门案!”
御书房的方向突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陛下有旨,宣楚微进殿!”
苏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楚微却松了口气——看来大理寺卿已经把消息递进去了,明君就算再猜忌,也不会拒绝看“先帝的罪证”。她跟着太监走进皇宫,路过廊下的海棠树时,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像母亲当年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头。
御书房里,明君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可怕。楚微刚要跪下,就被他抬手拦住:“楚卿不用跪,你劫了天牢,还敢带着‘罪证’来见朕,倒是有几分胆量。”
楚微抬起头,把拓片递上去:“陛下,这是先帝与北狄通商的证据,上面还有臣母亲的私印,足以证明当年楚家是被构陷的!苏承监办灭门案,还私吞军费、用锁魂散控制陛下,求您为楚家做主!”
明君接过拓片,指尖在“先帝三年”的字迹上反复摩挲,却没说话。苏承这时也冲了进来,跪在地上大喊:“陛下!这拓片是伪造的!楚微劫狱谋反,还想污蔑先帝,您可千万不能信她!”
楚微看着明君的脸色,心里渐渐沉了下去——他的眼神里没有“震惊”,只有“冰冷的审视”,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忽然,明君把拓片扔在地上,声音冷得像冰:“楚微,你以为朕会信这几张破纸?你劫狱、私通江湖势力,证据确凿,还敢在这里狡辩!”
楚微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这拓片是真的!老狱卒可以作证,苏家旧宅的墙砖里还有备份!”
“老狱卒?”明君冷笑一声,对太监喊,“把人带上来!”
殿门被推开,两个侍卫押着老狱卒走进来,他的嘴角流着血,显然受过酷刑。“说,这拓片是不是楚微让你伪造的?”明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狱卒抬起头,眼神却始终看着楚微,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陛下,老奴就是个狱卒,不懂什么拓片……楚大人是忠臣,怎么会伪造证据呢?”
楚微的心像被重锤砸中,疼得她几乎站不稳。她知道,老狱卒是为了保护她,故意这么说——苏承肯定用他的家人威胁他了。
“你看,”明君摊了摊手,“连证人都不承认,楚卿还有什么话说?”他转身回到龙椅上,拿起御案上的圣旨,“朕念在你曾扶朕登基的份上,饶你不死,即日起,贬你为庶民,流放三千里!烬阁……就交给苏承全权打理。”
楚微看着地上的拓片,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老狱卒,忽然笑了,笑里带着泪:“陛下,您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选择护着苏承……您和先帝,真的没什么不一样。”
她弯腰捡起拓片,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衣襟。“这罪证,臣会好好收着,就算流放到天涯海角,也会让天下人知道,楚家是清白的,先帝是通敌的,而您……是个包庇奸佞的君主!”
说完,她转身就走,月白长衫的下摆扫过地上的拓片残角,像在为这场“希望落空”的对峙,画上一个冰冷的句号。走出御书房时,晨光正好照在海棠树上,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雪——楚微知道,她的“昭雪梦”,又一次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