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眸映残垣,心灯照前路**
眼睑掀开的刹那,映入李阳眼帘的,是破败屋顶缝隙外灰蒙蒙的天空,是篝火跳动映照下、三婆婆那张布满泪痕与狂喜的老脸,是李石柱、狗娃等人屏息凝神、充满无尽希冀的目光。光线刺得他瞳孔微缩,意识如同沉睡了万载般沉重而滞涩。
“家…家主!您醒了!您真的醒了!”三婆婆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老泪再次奔涌。
“神医!太好了!”
“老天保佑啊!”
屋内外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欢呼!劫后余生的村民们,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主心骨,那笼罩心头的绝望阴霾被这双睁开的眼睛瞬间驱散了大半!
李阳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干涩如同火烧。他想转动视线寻找妹妹,脖颈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水!快!温水!”三婆婆立刻反应过来。一个妇人连忙递上温热的、带着淡淡草木清气的甘霖井水(这是少数未被彻底污染的资源)。
三婆婆小心地用木勺沾湿李阳干裂的嘴唇,再一点点喂入他口中。清凉的水流滋润着灼痛的喉咙,也如同甘霖般浇灌着他枯竭的意识。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暖流,混合着村民汇聚而来的、那种朴素而坚定的信念之力,缓缓流淌过他重创的经脉,虽然无法修复命格本源的裂痕,却带来了久违的“活着”的真实感。
他终于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落在角落草铺上那个依旧昏迷的纤弱身影上。“秀…儿…” 沙哑的气音从他喉咙里挤出,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秀儿丫头没事!只是还没醒!”三婆婆立刻明白,连忙说道,“多亏了家主您之前给的护心药,还有…还有秀儿丫头自己身上好像有股奇怪的光护着心口…” 她努力描述着李秀儿脖颈下那微弱流转的清冷光晕。
李阳心中稍定。那必然是太阴灵体沉寂前最后的守护之力。他尝试内视己身,心却猛地一沉。丹田气海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深坑,一片狼藉,曾经充盈的天医真气荡然无存,只余下几缕微弱如游丝的紫气(紫纹首乌残余)和一丝清凉的太阴之气(月华宫所得)在龟裂的命格本源附近艰难流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剧痛。命格重创,修为几乎尽废!
然而,就在这深沉的绝望感即将再次涌上心头时,他清晰地感受到了环绕在周身的、那无数道汇聚而来的目光。那不是怜悯,而是信仰;不是索取,而是最纯粹的、希望他活下去的祈愿!这股无形的、源自人心的力量,如同一盏在狂风中摇曳却顽强不灭的心灯,温暖着他冰冷的意识,支撑着他破碎的意志。
“不…能…倒…” 李阳在心中无声呐喊。为了秀儿,为了这些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村民,他必须站起来!
**丹火炼残躯,地脉蕴新机**
苏醒后的几日,对李阳而言,是比昏迷更痛苦的煎熬。每一次尝试运转《天医经》心法,都如同在布满裂纹的琉璃瓶里强行注入滚油,剧痛撕心裂肺,命格本源非但无法修复,反而有进一步崩裂的迹象。那株救命的百年紫纹首乌,此刻却因他经脉枯竭、丹田破损,根本无法承受其磅礴的雷霆生机,强行服用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如同一个守着金山却饿得要死的乞丐,空有宝山而无法利用。
“家主,您看这个…” 一日,负责清理祠堂废墟的李石柱,捧着一块沾满泥土、边缘焦黑的龟甲碎片,小心翼翼地来到李阳暂歇的草铺前。龟甲上,刻着几个残缺的古老符文,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地气波动。
李阳目光一凝。这是当初他推演王员外祖坟吉位时所用的古旧龟甲,在之前引动地脉雷火时被波及损毁,没想到竟残留了下来。他接过龟甲碎片,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符文,感受着那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地气联系。这龟甲常年用于风水推演,已与地脉之气有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李阳的脑海!
既然自身经脉如破筛,丹田如废土,无法承受丹药内炼之力…何不反其道而行之?借外物为炉,引地脉为火,以外炼之法,强行萃取紫纹首乌的生机精华,再以这龟甲碎片为引,将这股精纯药力导入大地脉络!以地脉为媒介,通过梳理、净化、壮大龙气的过程,让修复后的、更精纯的地脉龙气,反过来反哺滋养他这具与地脉紧密相连的残破之躯和命格本源!
这无异于将自身与大地熔炉相连,风险巨大,稍有差池,便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但,这似乎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李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他让李石柱找来几块相对完整的雷击枣木碎片(之前布阵所留),又让三婆婆取来那株被精心保存的紫纹首乌。
选在黄昏时分,地气由阳转阴、相对平和的时刻。地点,就在村东头那棵顽强焕发生机的老槐树下——此地地脉节点最为活跃,且与甘霖井相连,生机最盛。
李阳盘膝坐于槐树虬根之上,将雷击枣木碎片按照简易的“聚灵引火阵”方位摆放于身前。阵眼中心,放置着那株紫纹首乌。最后,他将那块残破的龟甲碎片,紧紧贴在自己心口膻中穴。
“石柱,带所有人,退到祠堂门槛之外!无论发生什么,不得靠近!”李阳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村民们虽不明所以,但看到李阳凝重的神色,立刻依言退开,远远地、紧张地注视着槐树下那道孤独的身影。
李阳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他不再试图运转心法恢复自身,而是将残存的所有精神意志,全部沉入心口那片龟甲碎片之中!通过龟甲与地脉那微弱的联系,他的灵觉如同最细的根须,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向着脚下深沉的大地脉络探去!
沟通!呼唤!引导!
“地脉龙气…听吾…号令…引地心…离火…淬炼…灵药…梳理…乾坤…”
无声的意念,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起初,毫无反应。大地沉寂。李阳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心神消耗巨大。
就在他即将力竭之际——
“嗡…”
身下的大地,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一股微弱却炽热的暖流,如同沉睡巨兽的鼻息,被龟甲碎片捕捉到,瞬间传导至李阳的心口!
成了!
李阳精神一振,立刻将全部意念集中在引导这股地心离火上!这股力量极其微弱,远不如之前引动的雷火狂暴,却精纯而稳定!
“嗤…”
随着他的意念引导,那微弱的地心离火之力,如同无形的丝线,透过龟甲碎片和聚灵引火阵的增幅,精准地落在阵眼中心的紫纹首乌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景象。只见那株深紫色的首乌根茎,在无形的地火包裹下,开始极其缓慢地蒸腾出丝丝缕缕、肉眼难辨的紫色氤氲之气!这些气体并未消散,反而在聚灵阵的作用下,被强行束缚、压缩,化作一缕缕凝练的、闪烁着细微雷光的紫色药雾!
这药雾极其精纯,蕴含着百年灵药的磅礴生机和一丝雷霆正气!
紧接着,李阳心念再转!他以龟甲碎片为桥梁,以自身残存的太阴之气为引(源自月华宫清流),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这些被萃取出的紫色药雾,并非吸入己身,而是如同疏导河流般,将其缓缓注入脚下的大地脉络之中!
“滋…滋…”
紫色药雾融入地脉的瞬间,如同滚油滴入冷水!原本因七煞锁魂阵和玄煞冰封而显得淤塞、浑浊的地脉之气,在精纯药力和雷霆正气的冲击、洗涤下,发出了细微的、如同净化般的声响!一丝丝灰黑色的污秽煞气被强行剥离、湮灭!
以老槐树为中心的地脉节点,如同干涸的河床得到了清泉的滋润,开始焕发出更加活跃、更加精纯的生机!这股被净化、被强化的地脉龙气,一部分沿着固有的脉络流转,滋养着李家村受损的土地;另一部分,则如同受到磁石吸引的铁屑,沿着李阳与地脉连接的“桥梁”——那心口的龟甲碎片,以及他重创的命格本源中与地脉天然存在的联系——丝丝缕缕、极其缓慢地、反哺回他的体内!
这反哺的力量,不再是狂暴的雷霆或药力,而是经过地脉熔炉淬炼、变得无比精纯温和、蕴含着大地厚重生机与龙魂意志的“地脉精元”!
当第一缕温暖、厚重、如同大地母胎般滋养的地脉精元,透过龟甲碎片,缓缓流入李阳那如同荒漠般的经脉时——
“唔…”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巨大解脱感的呻吟,从李阳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剧痛依旧存在,命格本源的裂痕并未立刻修复。但,那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吞噬他生机的枯竭感和灵魂撕裂般的痛楚,第一次被一股新生的、充满希望的力量所缓解!那龟裂命格本源边缘,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大地本源的土黄色光晕,悄然浮现,如同最坚韧的土壤,开始尝试着弥合那深可见魂的伤痕!
**槐下蕴玄机,稚子叩灵扉**
就在李阳于槐树下行险一搏,借地脉丹炉淬炼己身之时。那间勉强遮蔽风雨的老屋内,昏迷数日的李秀儿,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守候在旁的三婆婆,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屏住了。
只见李秀儿苍白的小脸上,那层代表生机的微弱红晕似乎加深了一丝。更奇异的是,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处,那道沉寂多日的、月华般清冷的光晕,再次极其微弱地流转起来,并且比之前更加清晰了一分!光晕流转间,一丝丝清凉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让原本有些闷热的屋内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月华…又亮了…”三婆婆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惊奇和希冀。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拖着那条依旧肿胀发黑、但似乎疼痛减轻了些许的腿,一瘸一拐地挪到了李秀儿的草铺边。是狗娃。他的脸色依旧蜡黄,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定定地看着李秀儿脖颈处流转的微光,仿佛被那清冷的气息深深吸引。
“秀儿姐…”狗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近乎本能的直觉,“你身上…有光…凉凉的…很舒服…” 他中毒的手臂靠近李秀儿时,那肿胀处传来的灼痛感,似乎都减轻了一丝。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那只没有中毒、还算干净的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李秀儿冰凉的手背。
就在指尖相触的刹那——
“嗡!”
李秀儿脖颈处的月华光晕骤然明亮了一瞬!一道极其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清冷气流,如同受到指引,顺着狗娃的手指,瞬间流入他那条中毒肿胀的手臂!
“啊!”狗娃发出一声短促的低呼,不是痛苦,而是惊愕!他只感觉一股冰凉清流涌入手臂,所过之处,那如同火焰灼烧、万蚁啃噬的剧痛瞬间消失了大半!手臂上肿胀发黑、流着脓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停止了恶化,颜色甚至开始由死黑转向深紫!
这神奇的变化只持续了短短一瞬。月华光晕很快黯淡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微弱流转。但狗娃手臂上的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
“这…这…”三婆婆看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狗娃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看着自己那条明显好转的手臂,又看看依旧昏迷但气息似乎平稳了几分的李秀儿,一个念头如同种子般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秀儿姐身上的光,能治病!
接下来的几天,狗娃成了李秀儿身边最忠实的守护者。他不再只是沉默地守着,而是经常小心翼翼地靠近,用那只没中毒的手,轻轻触碰李秀儿的手或额头。每一次触碰,虽然无法再引发之前那样明显的月华异象和治疗效果,但李秀儿的气息总会更平稳一分,脸色也会多一丝微弱的红润。而狗娃自己,那条中毒的手臂,溃烂彻底停止,肿胀也消退了小半,颜色转为暗红,竟是在缓慢地自行好转!
消息不胫而走。起初村民们只是惊奇,但当几个同样被冻伤折磨、伤口迟迟不愈的村民,在狗娃的“指引”下,大着胆子靠近昏迷的李秀儿,仅仅是在她身边安静地坐上一会儿,便感觉伤口处的刺痒疼痛减轻了不少,甚至有人开始缓慢结痂后,“秀儿丫头是月宫仙子下凡”、“身上有神光能治病”的说法,便在村民中悄悄流传开来。
老屋门口,开始有村民自发地、安静地聚集。他们并非打扰,只是默默地坐在不远处,感受着从屋内隐隐散发出的、那股清冷而令人心安的气息。他们身上的伤痛似乎都减轻了几分,绝望的心中也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凉的泉水。
这股源自李秀儿沉寂灵体的、无意识散逸的微弱太阴之力,以及村民们因“神迹”而愈发虔诚的信念之力,在不知不觉中,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守护着这片废墟的屏障,也悄然滋养着李秀儿自身沉寂的灵体,如同冬眠的种子,在积雪下悄然积蓄着破土的力量。
**地元润残躯,月华映心灯**
七天。
李阳在村东老槐树下,整整枯坐了七天。
这七日,对于远远守候的村民而言,是度日如年的煎熬与期盼。他们看到家主如同入定的石佛,纹丝不动。看到那株紫纹首乌在无形的“火”中一点点干瘪、枯萎,最终化为一小撮闪烁着微光的紫色晶尘。看到老槐树在这七日间,焦黑的树皮剥落得更多,新生的翠绿嫩芽如同雨后春笋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整棵树焕发出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机!连带着周围的土地,野草都长得格外青翠。
第七日的黄昏,夕阳的余晖将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
一直沉寂如石的李阳,身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随即,他缓缓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