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卧房木门被轻轻推开。
柯瀚正坐在面对大门的圆桌,翻阅关于炼丹书籍。对门口的动静,他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沉浸在一个完全隔离的世界里。
进来的是雨敏。她脚步轻盈,反手关上门。当她的视线掠过柯瀚的背影时,眼神立马收回,回到自己的卧室区。
接着从腰间取出几个用油纸包着的烤生蚝。目光不时飘向门口,显然在耐心等待着卿的归来。
“吱嘎——”
这一次,雨敏和柯瀚的目光,如同四道无形的利箭,带着惊人的同步性,猛地聚焦在门口!
然而,站在门口的,是那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第四位舍友。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带着沐浴后的松弛,正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吓得浑身一僵,“哎呦”一声差点被门槛绊倒。
两人瞬间收回了目光。雨敏低头摆弄着生蚝的油纸包,柯瀚则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那位倒霉的舍友惊魂未定地拍拍屁股,几乎是贴着门框,手脚并用地溜回自己最角落的床位,飞快地拉上了厚厚的床帘。
夜色渐深,雨敏望着门口,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失落和担忧,伸手正准备将凉透的生蚝收回。
就在这时——
“吱嘎。”宿舍门第三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正是满头大汗,道袍上沾着泥土和草屑显得异常狼狈的卿。
雨敏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拿出干净湿布走到卿面前,语气带着责备,数落了留海师叔的不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替卿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污渍,又催促他赶紧把脏衣服换下来。同时,她手脚麻利地将凉了的生蚝重新加热,塞到卿手里,“快吃点东西,肯定饿坏了吧!”
卿似乎疲惫到了极点。一番洗漱收拾后,跟雨敏道谢后,终于躺在了自己熟悉的床铺上,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似乎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与他无关。
……
宿舍内灯火相继熄灭,喧嚣的蝉鸣似乎也刻意压低了声响。就在月光无法透过阴影最浓稠之处,两个非人的身影静静伫立。
终究是戈虺先开了口,声音压得极低:“刚才那一幕,你都看见了。”他指的是卿在药园绝境突破。
鸿没有任何回应,但这死寂般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戈虺似乎早已习惯鸿这种态度。
终于,一阵极其低沉、仿佛砂石摩擦的奇异音节从鸿的方向传来。那并非人类的语言,古老而晦涩中带着一种蛮荒的气息,那是深埋于他血脉深处早已被现世遗忘的故乡之语。
“回囊术快撑不住了”
戈虺猩红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了一下。
“这倒也能理解。毕竟,‘回囊术’本质上并非什么守护幼崽的温和术法。对于狮鹫‘无穷’力量……即便只是其沉睡中无意识溢散出的能量也过于庞大。”
“至于那天,我们必须提前做好迎接他醒来的准备。”
……
第二天清晨,卿准时来到药园。晨曦中的药园各种珍奇草木舒展着枝叶。他如同昨日一般,开始为这些娇贵的灵植施肥浇水。仿佛昨晚的激烈从未发生。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仅仅一个上午,便接连有好几位身上挂彩狼狈不堪的师兄前来治疗。
他们的伤势大同小异,多是撕裂伤和带有腐蚀性的毒伤,伤口处残留的妖气清晰可辨——基本可以确定是昨日遇到的虫类妖怪所为。
卿一边手脚麻利地帮他们清洗伤口,一边默默地听着他们愤愤不平的抱怨。
“真是邪门了!最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地底爬虫,堤东镇外围的巡逻队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可不是嘛,昨晚我们小队在镇南就遭遇了一群蚀骨蜈蚣,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看啊,八成就是被咱们这药园子里浓郁的灵气给招来的!”
卿安静地听着,手上动作不停,心思却飞快转动。他注意到,这些师兄提及妖怪出现的地点,并不仅仅局限于药园附近,而是涵盖了整个堤东镇外围。
“都是从土里面爬出来的……”这个共同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卿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
“真的……只是被这片药园的灵气吸引来的吗?”
卿心中升起一丝疑虑。药园灵气虽盛,但似乎还不至于让如此多的妖物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
“怕不是被后山的东西所吸引,才不顾一切地想闯进来吧?”
想到此处,卿反而觉得合理了。珠水会竟然把整个堤东镇都包裹在如此庞大的驱妖阵法里。这本就有些反常。
如此大动干戈,所耗费的资源与心力绝非小可,其目的,恐怕绝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这片药园,更像是在竭力遮掩和守护后山那些却足以让妖物疯狂的“珍贵稀罕之物”。
“看来,这珠水会不像外界口口相传的那么简单啊……”卿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眼神却愈发深邃。
就一早的功夫卿展现出娴熟的包扎技巧后。这药园几乎成了珠水会弟子们默认的“医疗点”,连前几天前就受伤的师兄们收到消息也往这儿跑。
看着这个年仅十一二岁身高还不到许多师兄肩部的小家伙。一些已成年的师兄们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当大哥的关爱。其中以陈斌大哥最甚。
仅仅一个早上相处下来,豪爽的陈斌就给卿塞了一堆显然是给跟卿相同年龄孩子的玩具。
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卿了解到陈斌是和同胞兄弟一同上山参加珠水会选拔,最终只有他凭借单灵根留了下来,而他的弟弟则被分到了“伪灵根”的队伍里。
在一次弟弟外出任务中,被告知所在的队伍遭遇不测,全员失踪。
陈斌立即赶到任务事发地,却发现那个村落早已被一群虫怪夷为平地,只剩一片焦土,诡异的是,村民和派遣过来的修士们尸首一具都找不到。
巨大的打击让陈斌几乎崩溃,返回珠水会后,他只能将悲伤和愤怒宣泄在斩杀妖怪上。试图在其中一次伐怪中找到亲弟弟的线索。
……
药园里正热闹不已,不知谁眼尖,低呼一声:“留海师叔回来了!”
只见远处天际,留海师叔正踩着那柄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飞剑,摇摇晃晃地朝药园驶来。刚才还聚在一起聊得起劲的师兄们,顿时如鸟兽散,瞬间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草药残渣和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卿。
留海师叔一个踉跄落地,看着那些仓皇逃窜的背影和地上被用掉的珍贵草药,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卿就开始唠叨:
“你呀你!心肠那么好作甚!你看看,这些是多金贵的灵药啊!都是可以卖出好价钱的啊!!不是给那群皮糙肉厚的家伙治疗什么磕磕碰碰的小伤用的!真是暴殄天物啊!”
他一边痛心疾首地数落着,一边习惯性地用灵识扫过卿。这一扫之下,留海师叔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猛地瞪圆了!
一个箭步冲到卿面前,也顾不上收拾那些用剩的草药了,双手抓住卿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你……你小子!炼气期一层?!你竟然一夜之间就突破到炼气期一层了?!哈哈哈哈!天纵奇才!不愧是我留海一眼就看中的好苗子!好!太好了!”
狂喜之下,留海师叔看卿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他忙不迭地从道袍怀里摸索着,掏出一本封面画着简陋小人舞剑图案的书籍,塞到卿手里,脸上笑开了花:
“来来来,师叔给你点好东西!这本《基础剑诀十三式》你拿着,有空就照着练练!看你小子这么聪明,这东西肯定难不倒你!”
他用力拍着卿的肩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一天!就一天啊!十二岁的炼气期!嘿嘿,张师弟,我看你怎么跟我争!这把稳了!’
卿接过那本精装版的《基础剑诀十三式》,随手翻了几页。前面的小人图案确实是在演示基础的剑招,画风简陋,讲解也颇为直白。
他正觉得无趣,想合上书时,目光却被最后一页吸引住了——那上面画的,不再是持剑的小人,而是一个身形魁梧的轮廓,手中握着一柄夸张的巨斧,正在演示某种大开大合的劈砍动作!
“这剑法书里,还掺杂了其他武器的招式?”
卿心中疑惑,仔细看去,却发现关于巨斧的记载只有一页,图谱和文字都显得仓促,断得十分突兀。
留海师叔本来正等着卿对前面的剑招发出赞叹,却见这小子直接跳过了精华,盯着最后那页斧法看得出神,顿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一把将书从卿手里抽了回来,唰唰翻到第一页,没好气地塞回去:
“让你学前面打基础的正经剑招!你偏要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是巨斧的功法残篇,根本不是你现在能碰的!再说了,想练也没机会,后面关键的部分早就失传了!”
卿抬头,正想追问这斧法的来历以及何处能找到后续,留海师叔没好气地连忙用话搪塞过去,随即脸色一正,给卿下达了任务:
“咳,别琢磨这些没用的了。正好,你把这些药园里多余的草药整理一下,下山送到镇上的‘百草堂’换成银钱。”
说着,他指向一旁几个早已准备好的箩筐,里面装满了各类草药。
一听这话,卿原本对这位师叔仅存的一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小脸立刻沉了下来,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分明是偷盗公家财物中饱私囊!
留海师叔被卿那清澈却又带着强烈谴责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老脸也有些挂不住,干咳了几声,语气软了几分,试图挽回一点形象:
“呃……你这孩子,心思别那么重!大人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换来的钱你拿回来给我,顺、顺便……你自己从里头拿几个银子,买点零嘴吃,算师叔请你的!”
这近乎贿赂的语气,更坐实了他“吃里扒外”的行径。
面对如此厚颜无耻的师叔,卿虽然满心抗拒,但还是默默背起已经塞满草药的背筐。看到都是药园常见的中下层次灵草,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眉头依旧紧锁。
留海师叔看出卿的极度不满,脸皮厚如城墙的他,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卿的屁股,故作严厉地催促道:
“愣着干什么!早去早回!别磨蹭,听见没有!”
说完,像是生怕卿反悔或继续用眼神谴责他,立刻跳上那柄破飞剑,摇摇晃晃地冲天而起,迅速消失在天际。
卿仰头望着天上那个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师叔,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珠水会下山的大门方向走去。
正当卿背着药篓,穿过珠水会中央那处宽阔平台时,远处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几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的师兄,正围着一个身影似乎在调笑着什么。
距离有些远,又被高壮的师兄们挡得严实,卿只能隐约看到被围在中间的是个身形纤细的道友,似乎……是个女子?
一股莫名的好奇涌上心头,卿下意识地想凑近些看个清楚。奈何他年纪小、身高矮,在人墙外根本瞧不见里面的情形,只能从缝隙中瞥见一抹极为醒目的银色——那是一头如月光流淌般的银白长发!
这抹银色,瞬间触动了卿脑海中某个深刻的印记!他猛地想起,在昨日突破炼气期、濒临自爆的恍惚间。那位身处熔岩地狱、将一颗黑白珠子按入他心脏的白发少女!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卿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动脚步,想要确认那银发女子的样貌。
然而,他刚靠近没几步,一名背对着他、身材魁梧的师兄便不耐烦地回过头,粗声粗气地呵斥道:
“喂!那边那个小药童!看什么看!没你的事,赶紧干你的活去!”那眼神充满了驱赶和不屑。
他抿了抿嘴,压下心中的好奇心,默默低下头转身继续朝着通往堤东镇的下山路线走去,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就在卿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不久,那被围住的银发少女似乎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只见她身影微动,甚至看不清她如何出手,围在她身边的那几名原本还嬉皮笑脸的师兄,就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一般,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齐刷刷地瘫软在地!
少女站在原地,一头银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精致得如同冰雪雕琢般的面孔,她那双异色的眼眸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冰冷。精准地投向卿离去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名伤势稍轻、尚未完全昏厥的弟子,挣扎着用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少女纤细的脚踝,口中溢出断断续续的威胁:“你……你竟敢重伤珠水会门内弟子!……等着受严惩吧!啊啊啊——!”
少女低头,看着抓住自己脚踝的手,蓝白色的眼瞳中没有丝毫怜悯,反而掠过一丝近乎嗜血的残忍。足下微微用力,坚硬的鞋跟如同利刃般毫不留情地狠狠刺穿了那名弟子的手掌!
骨头碎裂的细微声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起。
“听好了”
她缓缓蹲下身,裙摆散开,丝毫不介意地上那名因剧痛和羞辱而满脸通红的男子窥见她白皙紧致的大腿。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抬起男子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眸。
“下次见面要叫雪师叔噢~”
说完,咒雪松开手,优雅地站起身,不再看地上那些横七竖八哀嚎不止的弟子正前往卿的方向走去。等待不知何时才会经过的巡逻弟子来收拾残局。
……
踏入堤东镇,一股与珠水会山上清冷截然不同的。一大早宽阔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穿夹着孩童嬉笑声,特别人声鼎沸。
路过一个闻起来格外甜的店铺,卿的脚步停顿了下来。
在村里,甜食是极为稀罕的宝贝。一年到头,也只有宋婆婆偶尔出门办事回来,或是哪家东家有喜事打赏,才能尝到一点点甜头。
但有一个例外——雷光。
卿的思绪不由得飘远。雷光那家伙,总是不知从哪儿“顺”回来一些奇奇怪怪的“食物”。
那些东西看不出原本的材质,黑乎乎的,有时还带着点焦糊气,但吃起来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令人上瘾的异样香甜,卿和雷光总是偷偷分着吃,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零嘴。
可那一天,当雷光兴高采烈地把那“美味”送到妙玉姑姑和宋婆婆面前时,却把她们吓得不轻。
妙玉姑姑更是脸色发白,拉着婆婆紧张地低语,说那东西散发出的味道令她寒颤。
自那以后,雷光就几乎不往家里带那种“零食”了。卿实在馋那个味道时候雷光才偷偷带着他,溜到可汗经常待的遗迹那里,两个小家伙躲起来开始分享那点来之不易的“美味”。
卿好几次好奇地问雷光,这到底是什么做的,竟然这么香?雷光总是甩着脑袋上那几颗头发嘴巴,含糊地说是用山上打的猎物弄碎后做的肉团子,方便存放。
回忆起这些往事,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珠水会的伙食比起村里要好上太多,管饱管够,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就是雷光带回来的那种独一无二的“香甜”吧。
甩开这些杂念,卿按照留海师叔的指示,找到了那家名为“百草堂”的药铺。他原本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门面,没想到眼前的景象让他吃了一惊——
这“百草堂”竟是一座气派的三层楼阁,门面开阔,进出的客人络绎不绝。店内空间极大,一排排高大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药材名称。
空气中混合着上百种草药的味道,浓郁却不刺鼻。等候区坐满了人,抓药的柜台前排着长长的队伍,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算盘声、包药声、问诊声不绝于耳。
卿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形,一个机灵的学徒模样少年就塞给他一块小巧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甲戌—壹佰伍拾捌”。
“小兄弟,拿好号牌,前头还有一百五十八位客人,您先在那边站着等叫号吧!”学徒语速飞快地说完,又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卿捏着这块木牌,看着上面那个惊人的数字,小脸顿时垮了下来,感觉脑袋都有点发胀。
“一百五十八人?!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他在心里哀嚎,“这等待的时间足够我把药园里外打理好几圈了!”
卿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他实在不想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无尽的等待上。
“难得有机会下山……”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既然时间还早,不如先回村里看看我种的那三株锁魂草生长得怎么样了?”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重新背起那装满草药的沉重背包,转身离开了喧闹的街市。朝着自己村落与堤东镇交界处的那片隐秘林地快步走去。
虽然锁魂草生长周期是一周,但药农的性子就是喜欢每天观察自己种下的果实。心情也会随之愉悦。
然而在跑去自己开垦的药园过程中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脚步轻盈,气息绵长,原本漫长的路途,感觉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已抵达!
卿这才真切地体会到突破到炼气期一层带来的变化——不仅仅是力量,连身体的耐力和敏捷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大大减轻了长途跋涉的负担。
“看来修仙……也不全是坏事。”他暗自嘀咕了一句。
然而,当他拨开草丛,往种着三株锁魂草坑里探头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那三株锁魂草并非他预想中刚刚成熟的模样,而是长得异常茂盛、茁壮!原本应该是墨玉般的叶片,此刻变成暗红光泽的深紫色,顶端的花苞更是完全绽放,吐露出的花蕊如同跳动的心脏,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奇异香气和灵气波动!
“这……怎么可能?”
“才两天不见,怎么可能长成这样?像是被催熟了上百年!”
他压下心中的惊疑,下意识地就想俯下身,凑近仔细观察。
突然!
“噗——!”
一声沉闷的爆响,锁魂草根部的土地猛地炸开!一股硫磺气味的暗红色熔岩状液体,从一米深坑里直喷向卿的面前!
卿瞳孔骤缩,炼气期带来的反应速度在此刻展现无遗!他腰腹发力,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姿势向后猛跃,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将他融化的炽热液体,踉跄着落回安全距离,心脏狂跳不止。
他惊魂未定地小心探头望去。只见锁魂草的根部土壤早已被掏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岩浆池。池子里,两只外形难以名状的生物正在缓缓蠕动。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整一个由暗熔岩构成,身体表面不时鼓起气泡又破裂,散发出高温和刺鼻的气味。
然而它们扭曲的身体缠绕着锁魂草的根茎,正不断地将自身熔岩般的能量缓缓注入其中!正是这种诡异的“灌溉”,才导致了锁魂草的疯狂生长!
但他并不知道这种生物究竟是什么。正拼命搜刮脑海里宋婆婆传授的知识试图理解这超乎想象的状况时……
一个熟悉的低沉沙哑的男声,毫无预兆地在他耳后响起:
“熔岩巨魔的幼崽。以吸食锁魂草花蕊散发出的魂力精华为食。”
“我差点忘了!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卿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身体瞬间紧绷进入防御状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盯着鸿。
鸿完全无视了卿的惊恐和戒备,继续透露浆池中的幼崽信息:
“现阶段的幼体,性情相对温和。”
看着这两只与温和挂不上边的幼崽。卿转过头,正想追问更多关于熔岩巨魔和锁魂草共生关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鸿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啧!”卿忍不住撇撇嘴,有些懊恼,“神出鬼没的,说话还说一半……这么高冷干什么!”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两只还在孜孜不倦“喂养”锁魂草的熔岩巨魔幼崽。观察它们似乎对外界毫无戒心,完全沉浸在吸食魂力与反馈能量的循环中。
卿想了想,掏出藏川匣。调动灵力,将那两只幼崽收取。
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匣子散发出的微光轻轻笼罩住幼崽,它们只是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便毫无反抗地被吸入了匣内那深邃的空间之中,甚至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还真的性情温顺,丝毫不费力气。”
卿看着轻松合上的匣子,不由得想起昨晚收取那三条千足虫妖时的惊险,左手手臂仿佛又开始隐隐作痛。
卿熟练地靠近那三株锁魂草。近看之下,才发现其中两株的花苞虽然硕大,色泽暗沉流转,但并未完全绽开,只有中心那一株的花心熔岩旋涡在剧烈旋转,花瓣完全舒展,散发出最浓郁的异香。
他利落地取出之前采摘锁魂草的长柄刀,避开仍在微微渗出的炽热汁液,精准地将那株盛开的锁魂草根部下面早已没有土壤连根收割。
拿上来惊讶地发现根部下面竟然串联着一颗颗血红般如水晶一样的晶体。卿想这应该是被巨魔幼崽用岩浆喂养过才有的变异效果,于是将这株长得异常璀璨的锁魂草小心地放入背后的药草篓子里,与那些普通的草药隔开。
“剩下的两株还没全开,过几天再来采吧。到时候搓出种子,又能多种几株。”他暗自盘算着。
……
收拾妥当,卿背起篓子,踏上了返回堤东镇的路。然而,一路上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街道上的行人,似乎总用一种极其怪异的目光偷偷打量他,那眼神里混杂着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敬畏?卿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度低头仔细检查自己的珠水会道袍,怀疑是不是刚才躲避熔浆时被烫破了洞,或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这种被瞩目的感觉,在他终于走到“百草堂”气派的大门口时,达到了顶峰!
原本喧闹排队的人群,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他身上!那一道道视线中蕴含强烈的羡慕惊讶,甚至是一点点妒忌。
“怎么了……我身上的珠水会衣服也没破没脏啊……”他小声嘀咕着,内心充满了困惑和不适。
然而之前那个塞给他牌子的机灵学徒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他面前。
与之前的公事公办截然不同,此刻这学徒脸上堆满了热情笑容,语气恭敬得不得了:
“哎哟!我的贵客!大大大的客官!您原来是来交易的啊!失敬失敬!您怎么还在外面排队呢!快快快,里边请!直接进贵宾室!”
说着,不由分说地就从卿手里拿走了那块排队木牌,仿佛那是什么碍事的东西,然后躬身引路。
卿一脸茫然地被半推半请地带进了百草堂深处。穿过帘幕,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怔住了——
与外厅的嘈杂拥挤完全不同,这里是一间极为雅致静谧的房间。檀香袅袅,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山水画,地上铺着柔软的绒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茶桌上摆放着精美的茶具,整个布局华贵而不失格调。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的卿,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只见茶桌主位前,站着一位身穿锦缎长袍、气质雍容的中年胖男子。他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胸前更是悬挂着一尊水头极好的观音玉坠,整个人显得珠光宝气,不怒自威。显然,这位就是学徒口中要与他“交易”的大掌柜。
大掌柜一见到卿,尤其是目光扫过他背上药篓里那株暗红流转的锁魂草时,眼中瞬间爆发出炽热的光芒!
他快步迎上前,发出洪亮热情的笑声:
“哈哈哈!真是贵客临门!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啊!您就这么……就这么带着这‘噬血花’在大街上走?真是……魄力非凡!哈哈哈,快请坐,快请坐!”
卿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那个陌生的名字“噬血花”?搞得更加迷糊了,只能懵懵懂懂地跟着对方的指引坐下,心里充满了疑问。
两人在宽大雅致的紫檀木茶桌旁落座。上好的檀香在空气中静静燃烧,散发出宁神的香气,但此刻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卿坐下后,才猛地想起自己下山的首要任务——替留海师叔卖草药。他连忙将背上那个沉甸甸的药篓取下,小心翼翼地将里面除了那株奇异锁魂草之外的所有普通草药,一股脑儿地摊开在光洁的桌面上。
“大掌柜。我是珠水会负责药园的学徒。”
卿的语气带着几分恭敬,毕竟这是师叔交代的差事。
“这些是珠水会近日生产的草药,请您过目。”
大掌柜原本炽热的目光,在卿拿出那一大堆寻常草药时,瞬间黯淡了下去,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
他心心念念的,可是那株非常罕见的“噬血花”!不过,他毕竟是久经商场的老手,脸上立刻又堆起了职业化的热情笑容,打了个哈哈道:
“哈哈,原来是珠水会的小兄弟!失敬失敬!我们百草堂与贵派向来合作密切,这些草药嘛,自然还是按老规矩收购,价格绝对公道!”
他一边示意旁边的伙计清点草药,一边状似不经意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卿那个装着嗜血花的药篓,又干咳了两声,语气变得更加和蔼可亲,甚至带上对小孩才有的诱哄语气:
“咳咳,那个……小兄弟啊,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株特别的‘草药’,没有拿出来呢?”
经他这么一提醒,卿才恍然大悟——原来老板口中那珍贵的“噬血花”,指的就是自己刚采来的这株变异锁魂草!
他下意识地伸手,从药篓最底层,将那株花瓣暗紫、花心如同微型熔岩漩涡般缓缓旋转的锁魂草取了出来,放在了桌面上。
就在锁魂草出现的刹那,大掌柜的呼吸明显一窒,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贪婪和狂喜,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抓!这品相,这能量波动,绝对是极品中的极品!
然而,还没等他的指尖碰到草叶,卿却抢先一步,把锁魂草放回背后的药篓子,抬起清澈的眼睛清晰地说道:
“大掌柜,这个我有用,自留不卖。”
这句话如同三九寒冬的一桶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大掌柜火热的心头。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伸出的手也尴尬地悬在了半空,房间里原本热络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嘴角微微抽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和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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