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火把的光在垃圾山的轮廓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
林野蜷在飞舟残骸的阴影里，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每一下都像在胸腔里敲鼓。胡老头蹲在他身边，缺指的手死死攥着那柄锈迹斑斑的短刀，刀刃上模糊的符文在黑暗中渗出微弱的血光。
“十七个人。”老头压低声音，嘴唇几乎没动，“张彪带六个精英弟子，剩下十个是普通外门。装备……有三张弩，看形状是‘破灵弩’的仿制品。”
破灵弩。林野听说过这东西。末法时代正统的破灵弩早就造不出来了，现在流通的都是用报废零件拼凑的仿品，射程不到五十步，准头差得离谱，但弩箭上淬的“蚀灵散”是真的——那玩意儿能腐蚀灵力防护，对炼气期修士是致命威胁。
“他们离咱们多远？”林野问，声音干涩。
“三十步，正在搜东边那堆丹炉。”胡老头眯起眼，“按这速度，最多一刻钟就搜到这儿。”
一刻钟。
林野看了眼怀里的玉简——依旧温热，但界面没有弹出。系统在升级，十二个时辰，这才过去不到半个时辰。指望不上。
“胡老，你有什么办法？”
老头没说话。他盯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光，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小子，你信我吗？”
林野愣了愣：“信。”
“那好。”胡老头深吸一口气，缺指的手突然按在林野后颈，“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别出声，别动，装死。”
“装死？”
“对。”老头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厚厚的老茧，“张彪那小子疑心重，但有个毛病——他只对‘活的东西’感兴趣。死人，垃圾，他看都懒得看。”
话音未落，老头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布袋很旧，边缘磨出了毛边，但封口的绳子系得很紧。他解开绳子，从里面倒出一点粉末在手心——那粉末在黑暗中泛着惨绿色的荧光，像腐烂的磷火。
“闭眼，憋气。”老头说。
林野照做。
他听见粉末被撒在周围的空气里，细碎的簌簌声。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钻进鼻孔——不是臭，不是香，而是某种……腐朽的甜腻，像放了三个月的糕点混合着墓土的腥气。
然后，胡老头开始在他身上涂抹什么。黏糊糊的，冰凉，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这是……”
“别问。”老头的手速很快，“这是‘尸胶’，用墓地里的阴土和腐尸液熬的。味道难闻，但能模拟死人身上的尸气。”
涂抹完尸胶，老头又从布袋里掏出几片干瘪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东西，塞进林野衣领、袖口、裤腿。
“腐肉干。”老头解释，“放心，不是真的人肉，是沼泽里一种妖鱼的肉，晒干后泡过尸水。味道冲，但能骗过嗅觉灵敏的妖兽——和人。”
做完这一切，胡老头自己也涂上尸胶，塞好腐肉干。然后，他拉着林野躺倒，两人并排趴在飞舟残骸的阴影里，身体半埋在垃圾中。
“呼吸放慢。”老头在他耳边说，“心跳……尽量压。装死不是闭眼不动就行，死人是有‘状态’的。肌肉要松，不能绷着。体温会慢慢降，但不是骤降，是缓慢地散……”
他说得很细，像在传授某种技艺。
林野照做。他放松全身肌肉，想象自己真的是一具尸体，一具在垃圾场里腐烂了三个月的尸体。呼吸变得极缓慢，十息一次。心跳……他尝试用意念控制，居然真的让心跳慢了下来——这大概是杂灵根唯一的优点：灵力控制稀烂，但对身体细微层面的操控反而比一般人强。
火把的光越来越近。
脚步声。踩在垃圾上的咔嚓声。交谈声。
“师兄，这堆搜过了，就几个破丹炉，炉底全漏了。”
“西边呢？”
“西边是阵旗堆，旗杆都锈断了，旗面一碰就碎。”
“继续搜。”张彪的声音，很近，就在十步开外，“赵长老说了，异常波动最后消失的位置就在这片区域。肯定有什么东西。”
林野闭着眼，但能感觉到光扫过身体。火把的热浪烤着脸，尸胶开始融化，黏糊糊地往下淌。腐肉干的气味在高温下更加刺鼻，他胃里翻腾，强忍着没吐出来。
“咦？”一个弟子的声音，“这儿有具尸体。”
脚步声走近。
林野的心跳漏了一拍。
“垃圾场里死个把人有什么稀奇。”另一个声音，“上个月不还发现个老杂役，捡了块‘上古灵晶’想偷着吸收，结果经脉爆了死在这儿。”
“但这具……好像刚死不久？”
一只手戳了戳林野的肩膀。
力道不重，但林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强迫自己放松。不能动，不能动，现在是尸体，尸体不会动……
“尸僵都还没完全形成。”那弟子说，“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六个时辰。但奇怪，身上怎么这么多尸胶？还有这腐肉……”
“可能是想装死骗过妖兽。”张彪的声音响起，“结果装得太像，真死了。”
周围传来几声哄笑。
火把的光在林野脸上停留了很久。他能感觉到张彪在打量他，那目光像刀子，一寸寸刮过皮肤。
“翻过来，看看脸。”
林野的心沉到谷底。
就在这时，胡老头那边突然传来动静——不是老头自己动，而是他身下的垃圾堆突然塌陷了一块，发出“哗啦”的响声。
“那边！”张彪立刻转头。
火把光移开。
林野听见脚步声朝胡老头那边去。他微微睁开一条眼缝——老头趴着的位置，垃圾确实塌陷了，露出底下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更巧的是，洞口边缘散落着几块闪着微光的碎片，像是某种法器的残骸。
“这是……”张彪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
借着火光，林野看清了那是什么：一块巴掌大的金属板，表面刻着复杂的符文，虽然残缺，但纹路清晰。更重要的是，板子中央镶嵌着一颗米粒大的晶石——虽然已经裂了，但依旧散发着微弱的灵力波动。
“阵盘核心碎片！”张彪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而且是……二阶以上的！”
周围的弟子全都围了过去。
林野趁机调整姿势，让自己埋得更深些。他看了眼胡老头——老头依旧趴着装死，但那只缺指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伸进了身下的洞口，手指在黑暗中做了几个微妙的手势。
是巧合吗？垃圾突然塌陷，正好露出有价值的碎片，正好引开张彪的注意力？
这个胡老头，绝对不简单。
“师兄，这碎片上的灵力波动……”一个弟子小声说，“好像和之前检测到的异常波动频率很像。”
张彪拿起碎片，对着火光仔细看。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不是像。”他缓缓说，“就是同一个源头。但这碎片至少被埋了三个月，上面的灵力早就该散尽了。除非……”
他猛地抬头，环顾四周。
“除非这里有个‘灵源’，在持续给它充能！”
这句话像投入滚油的冷水，所有弟子都骚动起来。灵源——哪怕是微型的、不稳定的灵源，在末法时代也价值连城。一个灵源可以支撑一个小型聚灵阵运转三年，可以让一个炼气期修士的修炼速度提升两倍！
“搜！”张彪的声音激动得发颤，“以这个洞口为中心，方圆二十步，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火把的光疯狂移动。弟子们开始搬开垃圾，用随身的工具挖掘地面。没人再理会林野这具“尸体”。
林野悄悄睁眼，看见胡老头那只缺指的手在洞口边缘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机会。
他缓缓蠕动身体，像蛆虫一样，一寸寸往后挪。每挪一寸都小心翼翼，避开可能发出声音的垃圾。腐肉干的气味在鼻腔里横冲直撞，他强忍着恶心。
五步。十步。
他退到了飞舟残骸的另一侧，这里堆着一人多高的破碎阵旗，正好能挡住视线。
林野回头看了一眼——胡老头还趴在那里，但身体微微侧着，那只缺指的手正从洞口里往外掏什么东西。动作很轻，很慢，像在拆解一个危险的机关。
“胡老……”林野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老头没回头，只是那只手做了个“别管我，快滚”的手势。
林野咬牙，继续往后挪。他绕过阵旗堆，退进更深的阴影里。这里已经是垃圾场的边缘，再往后就是一片半人高的荒草，通往藏经阁后山的小路就在草丛里。
就在他准备起身冲进草丛时——
怀里的玉简，猛地一烫！
不是之前那种持续的温热，而是爆炸性的、针刺般的剧痛！痛楚从心口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林野差点叫出声，死死咬住嘴唇才忍住。
眼前的黑暗开始扭曲。
不是幻觉，是真的扭曲——空气像水面一样泛起波纹，光线被折成诡异的弧线。他看见垃圾山在晃动，阵旗在无风自动，那些燃烧的火把，火焰突然拉长、扭曲，变成一条条惨绿色的光蛇。
【警告！系统升级过程遭遇未知干扰！】
【错误代码：#@￥%……&*】
【能量流动紊乱！正在尝试稳定……稳定失败！】
【强制启动应急协议：宿主意识抽离！】
什么？！
林野最后的念头是：系统不是要升级十二个时辰吗？这才多久？
然后，他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不是昏迷，而是……剥离。
他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从那个涂满尸胶、塞着腐肉干的身体里飘出来，悬浮在半空。低头看，能看见自己还趴在草丛边缘，身体在轻微抽搐，嘴角流出白沫。
而周围的世界，变了。
垃圾场还是那个垃圾场，但所有的东西都覆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流动的代码。那些代码是金色的，像熔化的黄金，在空气中流淌、缠绕、重组。
飞舟残骸变成了一团乱码的聚合体，表面跳动着【ERROR】【NULL】【#REF!】之类的字符。
丹炉堆变成了一个个嵌套的循环结构，不断重复着【炼丹失败-＞炉炸-＞重组】的过程。
阵旗的旗杆上流淌着二进制的瀑布：01010011 01010101 01000011……
连张彪那些人，身上也覆盖着代码。张彪的头上飘着【NPC_张彪·精英弟子·敌对】，那些弟子则是【NPC_外门弟子·跟随状态】。他们的对话变成了文字泡，从头顶冒出：
【张彪：必须找到灵源！】
【弟子A：师兄，这碎片会不会是陷阱？】
【张彪：蠢货！就算有陷阱，灵源也是真的！】
林野“飘”在空中，看着这荒诞又瑰丽的一切。
这就是系统眼里的世界？
不，这是系统升级时，底层代码暴露出来的“真实”？
他尝试移动——不是用腿，而是用“想”。果然，意识体随着念头飘荡。他飘到飞舟残骸上方，看见残骸深处，那团被自己吸收完BUG能量的核心区域，现在是一个巨大的黑洞，边缘闪烁着红色的【已清空】标记。
他又飘到胡老头那边。
然后，他愣住了。
胡老头的“代码形态”，和别人完全不一样。
其他人都是简单的标签和基础属性，但胡老头……他的身体被密密麻麻的符文包裹，那些符文不是系统生成的，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复杂的结构。符文的核心是一个旋转的齿轮图案，齿轮中央刻着一个古篆字：【墨】。
更惊人的是，胡老头身下那个洞口，在代码视野里根本不是洞口，而是一个精巧的“机关入口”。入口边缘有十二层嵌套的认证符文，此刻正在被老头缺指的手——那只手在代码视野里变成了精密的“解构工具”——一层层破解。
老头嘴里还在念叨什么，林野“听”见那声音也变成了文字：
【胡不归：墨家第三十七代传人，伪装身份：藏经阁看门人。】
【当前行动：回收墨家遗失机关“地脉探针·丙字三号”。】
【状态：专注（解构进度：89%）】
墨家传人？
机关？
林野的意识体剧烈波动。他早猜到胡老头不简单，但没想到这么不简单。墨家——上古诸子百家之一，以机关术闻名，末法时代早就绝迹了。居然还有传人，而且就在青云宗，当个看门的？
就在这时，胡老头的解构进度跳到了100%。
洞口深处，一个东西缓缓升了上来。
那是一个……纺锤形的金属体，长约三尺，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细密的几何纹路。在代码视野里，这东西散发着耀眼的蓝光，标签是：
【墨家地脉探针·丙字三号（状态：休眠）】
【功能：探测地脉走向、灵脉节点、异常灵力波动。】
【能源：地热（可转换）。】
【备注：三百年前遗失于青云山脉，原因为“天裂之变”引发的地层错位。】
胡老头的手颤抖着——在代码视野里，那是激动的颤抖——捧起探针。他缺指的左手在探针表面按下一串复杂的序列，探针表面的纹路依次亮起，最后在尖端凝聚成一点微光。
成功了。
但几乎是同时，张彪那边传来惊呼：
“师兄！这里的灵力波动突然增强！源头……就在那个洞口！”
所有火把瞬间转向。
胡老头脸色一变，抱着探针就要往洞口里塞回去——但来不及了。
张彪已经冲了过来，手中的长剑出鞘，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胡老头？”张彪看清趴着的人，愣了愣，“你不是死了吗？”
胡老头缓缓爬起来，依旧抱着探针。他脸上的尸胶还在往下淌，配上那浑浊的眼睛和缺指的手，在火光下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
“张师侄。”老头嘶哑着声音，“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垃圾场的东西，无主之物，谁捡到归谁，这是宗门的规矩。”
“规矩？”张彪笑了，“规矩是，外门一切资源，精英弟子有优先处置权。胡老，您一个看门的杂役，不该碰这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探针上，贪婪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这东西……我在典籍里见过图样。”张彪的声音发颤，“墨家地脉探针，上古机关术的结晶。虽然现在可能坏了，但光是材料，就够换一百块上品灵石！”
一百块上品灵石。
周围的弟子呼吸都粗重了。末法时代，一块下品灵石能让杂役过一个月，一百块上品灵石……那是他们不敢想象的数字。
胡老头把探针抱得更紧：“这是我墨家遗物，不是资源。”
“墨家？”张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墨家早死绝了！现在这世道，捡到就是谁的！”
他一挥手：“拿下！”
六个精英弟子同时扑上。
林野在空中看得心急如焚，但意识体什么也做不了。他尝试回到身体——不行，系统还在强制抽离状态。他尝试呼唤界面——只有乱码在眼前滚动：
【系统升级进程：12%…13%…】
【警告：外界冲突可能干扰升级！】
【建议：宿主应尽快远离冲突区域！】
远离？我现在连身体都控制不了！
就在精英弟子即将抓住胡老头的瞬间——
老头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
他缺指的左手在探针上一拧。
咔嗒。
探针尖端的那点微光，突然爆发。
不是强光，而是一种……声音。一种低沉、浑厚、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那声音并不刺耳，却让所有听到的人心脏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
不是剧烈的地震，而是有节奏的、一波接一波的脉动。垃圾山上的碎屑哗啦啦往下滑，丹炉堆互相碰撞发出叮当脆响，阵旗的旗杆在震颤中发出呜呜的共鸣。
“他在激活探针！”张彪脸色大变，“打断他！”
但已经晚了。
探针尖端的微光扩散开来，形成一个淡蓝色的光罩，将胡老头罩在里面。第一个冲上去的精英弟子撞在光罩上，像撞上了一堵橡胶墙，整个人被弹飞出去三丈远，摔进垃圾堆里。
“阵法？！”张彪瞳孔收缩。
“不是阵法。”胡老头站在光罩中央，声音平静了许多，“是地脉共鸣。这探针能调动方圆一里内的地脉微震——很微弱，但够用了。”
他缺指的手在探针上又拧了一下。
嗡鸣声突然变调，从低沉变成尖锐。
地面震动的频率骤然加快！那些堆得不稳的垃圾开始大规模滑坡，丹炉山轰然倒塌，阵旗堆被震得四分五裂。弟子们站立不稳，东倒西歪。
张彪勉强稳住身形，死死盯着光罩里的胡老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看门的。”老头说，“顺便，捡点垃圾。”
他抱着探针，开始往后退。光罩随着他移动，所过之处，地面震颤加剧，垃圾自动向两侧滑开，清出一条路。
林野的意识体在空中看着这一幕，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就是上古机关术的力量？不需要灵力驱动，仅靠机械结构和地脉共鸣，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胡老头退到了林野身体所在的草丛边缘。
他低头看了眼还在地上抽搐的林野，眉头皱起。
“这小子……”他蹲下身，用缺指的手探了探林野的鼻息，“呼吸紊乱，灵力暴走……系统反噬？”
老头显然知道系统的存在，而且知道得不少。
他犹豫了一瞬，然后做了决定——单手把林野扛上肩，另一只手抱着探针，继续后退。
光罩笼罩了两人。
张彪眼睁睁看着他们退进草丛，退上小路，消失在黑暗里。
“追！”他咆哮，“他们跑不远！那老头带着一个人，还抱着那么重的机关，速度肯定慢！”
弟子们从地上爬起来，正要追击——
探针的嗡鸣声突然停了。
地面的震动也停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可怕的声音。
嘎吱……嘎吱……
像是巨大的齿轮在锈蚀的轴承里艰难转动。
张彪猛地转头，看向飞舟残骸的方向。
残骸深处，那个被林野吸干BUG能量的黑洞，此刻正在……收缩。
不，不是收缩，是“愈合”。
黑洞边缘的代码疯狂闪烁，试图填补空缺，但因为没有能量补充，填补过程产生了恐怖的扭曲。空气被拉扯、撕裂，光线弯折成诡异的弧线。
然后，黑洞爆炸了。
不是物理爆炸，是“信息爆炸”。
无形的冲击波席卷整个垃圾场。所有弟子，包括张彪，都在瞬间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有无数杂乱的信息强行灌入脑海：破碎的符文、颠倒的阵图、乱码般的口诀……
“呃啊——”有人抱头惨叫。
张彪勉强保持清醒，但眼前的世界已经重影。他看见飞舟残骸在扭曲，丹炉在跳舞，阵旗变成了会动的蛇……
【系统警告：BUG能量真空引发‘信息塌陷’！】
【影响范围：半径三十丈！】
【所有处于范围内的智慧生命将遭受‘认知污染’！】
林野的意识体“听”到了这警告。他看着下方抱头打滚的弟子们，看着扭曲的垃圾场，突然明白了——
他吸走的不仅仅是BUG能量，还有维持那片区域“稳定”的某种东西。就像抽掉积木最底层的一块，整个结构开始崩塌。
而崩塌的后果，是认知层面的混乱。
胡老头扛着他已经跑出很远，但依然被余波扫到。老头闷哼一声，脚步踉跄，但没停。他缺指的手在探针上连续按了几下，探针尖端重新亮起微光，形成一个更小、更凝实的光罩，护住两人。
“小子……”老头喘着粗气，“你搞出来的麻烦……真不小……”
林野想说话，但发不出声音。
他的意识开始模糊。
系统界面在眼前闪烁：
【系统升级进程：15%…】
【检测到外界‘认知污染’，正在分析……分析完成。】
【污染类型：信息熵增引发的逻辑紊乱。】
【建议：宿主意识暂时转移至系统内部空间，以避免污染影响。】
【是否转移？是/否】
林野选了是。
下一秒，天旋地转。
他从垃圾场的夜空中“坠落”，坠入一片纯白的虚无。
虚无中有声音响起——不是通过耳朵，是直接响在意识里：
“欢迎来到‘道标’的内部调试空间。”
“我是系统引导程序，你可以叫我……”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检索词库。
“……叫我‘错误404’。”
林野“站”在纯白中——他没有身体，只是一团意识。
“这是哪儿？”
“系统升级时的临时缓冲区。”错误404说，“为了避免外界干扰，也为了避免宿主在升级过程中因系统波动而精神崩溃。”
声音很机械，但用词很人性化。
“刚才外面那些……是我的错？”
“部分责任在你。”错误404说，“但主要责任在系统本身。0.7beta版存在严重缺陷：吸收BUG能量时，会同时吸收该能量所维持的‘信息结构’。你吸干了飞舟残骸的能量，导致那片区域的信息结构崩塌，引发认知污染。”
“会死人吗？”
“不会。认知污染只会导致短期记忆混乱、逻辑能力下降、产生幻觉。持续时间……根据污染浓度，大概三天到一个月。”
林野松了口气。至少没出人命。
“那么，系统升级要多久？”
“预计还有十一个半时辰。”错误404说，“在此期间，你可以选择在此空间休眠，或者……参与系统的‘历史数据回溯’。”
“历史数据回溯？”
“是的。系统内封存了部分上古记忆碎片，来自历代宿主和系统创造者。你可以选择观看，作为升级期间的‘娱乐活动’。”
林野毫不犹豫：“我选择观看。”
纯白空间开始变化。
色彩涌现，线条勾勒，景物成形——
他“站”在了一个巨大的实验室里。
实验室的墙壁由半透明的晶体构成，能看见外面流淌的星河。室内悬浮着无数光屏，每一块都在滚动着复杂的代码。正中央，一个穿着古朴长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用一柄刻刀在一块黑色玉简上刻画。
那玉简的纹路，和林野怀里那枚，一模一样。
老者一边刻画，一边喃喃自语：
“天道已死，系统当立……”
“但绝对的秩序，便是绝对的终结……”
“唯有保留‘错误’，才能为文明留下火种……”
他抬起头。
林野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星辰在生灭，有法则在流转。
“后来的继承者啊。”老者对着虚空说——仿佛能看见未来的林野，“如果你听到这段话，说明‘道标’系统又一次被激活了。”
“这不是意外，是必然。”
“因为在所有道路都被封死的时代……”
“错误，是唯一的出路。”
刻刀落下，最后一笔完成。
玉简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老者的身影在金光中渐渐淡去，只有最后一句话在回荡：
“记住，系统是工具，BUG是特性。”
“用错误，开辟正确的路……”
景象消散。
林野“站”回纯白空间，久久无言。
错误404的声音响起：“刚才你看到的，是系统创造者‘墨子’留下的初始记忆碎片。他是上古‘墨家’的创始人之一，也是第一位‘BUG修士’。”
墨子。
胡老头是墨家传人。
系统是墨子创造的。
这一切，串联起来了。
“系统升级完成后，我会获得什么？”林野问。
“权限提升。”错误404说，“0.7beta版只开放了基础功能。升级到0.8beta版后，你将解锁‘自定义BUG模块’和‘能量转化系统’。”
“自定义BUG？”
“是的。你可以尝试编写自己的‘错误代码’，注入系统，产生定制化的BUG效果。当然，失败率和反噬风险都很高。”
林野心跳加速。
编写自己的BUG？这意味着……他不再只是系统的被动使用者，而是可以主动创造“错误”！
“升级还需要多久？”
“十一个时辰十四分。”错误404说，“建议宿主在此期间休息。外界情况稳定后，我会唤醒你。”
纯白空间开始暗淡。
林野的意识沉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想的是：
胡老头怎么样了？
张彪还会追来吗？
而他自己，这个被系统选中的“废料”，又要走向怎样的路？
黑暗吞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