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济世堂外·最后的夕阳
从惊鸿苑返回汉阳城，日头已西斜，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
城中依旧喧嚣，但那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罩子，再也无法侵入他们周身凝重的氛围。
“只剩明日最后一天了。”萧珩的声音低沉沙哑，目光扫过姜璃眼前那开始渗出淡淡紫痕的绸带，心如刀绞。烬瞳散的毒性正在加剧。
姜璃的神色却异常平静，甚至微微侧头“望”向喧闹的街市：“嗯。所以，风无痕必须见到。阿阮姑娘……或许能帮我们的忙。”
他们再次来到济世堂，这一次，门口排队的病人已稀疏不少。
坐堂的是一位年轻医师，听闻他们又要找风无痕，头也不抬，语气不耐：“家师出外采药，归期未定，两位请回吧。”
萧珩眸光一寒，强压下心头焦躁，耐着性子追问：“请问风公子去了何处采药？我等确有性命攸关的急症……”
那年轻医师终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倨傲和怜悯：“每日来此称性命攸关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家师岂能个个都见？说了不在便是不在，请勿纠缠！”说罢便挥手让药童送客。
希望再次落空，萧珩扶着姜璃走出济世堂，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身影镀上一层绝望的金边。
…
是夜，萧珩将姜璃安置在客栈，确认她睡下后，独自换上夜行衣，如一道黑烟般融入夜色。
他并未再去济世堂或风家大宅，而是直奔汉阳城南——那里是药材集市，也是风家最大的药材仓库所在。
他记得阿阮说过，风无痕痴迷医术，尤其喜欢钻研稀有、甚至有毒的药材,若他仍在汉阳附近，或许会出现在这里。
仓库守卫森严，但难不倒萧珩。
他悄无声息地潜入，凭借过人嗅觉，避开寻常药垛，直趋最深处一间独立且守卫格外多的库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嗅之令人头脑微微晕眩，却又精神一振。
就是这里！ 萧珩心中断定,他绕到库房后侧，发现一角小窗微敞，似是通风之用。
他屏息凝神，如狸猫般滑入。
库房内光线昏暗，只见一个身着月白云纹锦袍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他，专注地摆弄着桌上一株形态奇异、色彩艳丽的植物。
那植物散发着浓郁的甜香，枝干上却渗出紫黑色的汁液。
“七步倒混入赤练蛇涎……再加上三滴‘美人泪’……啧，还差一点……”男子喃喃自语，声音清越却带着一种沉浸其中的狂热。
萧珩悄无声息地靠近，直至影子笼罩了对方。
男子动作猛地一顿，却并未惊慌，只是缓缓放下手中银刀，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这‘醉仙萝’的香味，总能引来些不速之客。”
他转过身来。
借着一旁琉璃灯盏的光芒，萧珩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极为年轻，约莫十九二十岁年纪，面如冠玉，眉眼精致，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该是多情风流之态，此刻却因专注而显得冷静深邃。
鼻梁高挺，唇色偏淡，嘴角天然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疏离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手，十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极干净，此刻正灵活地把玩着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刀锋在灯光下流转着幽蓝光泽。
这便是少年神医，风无痕。
他上下打量着萧珩，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夜行衣看清内里的一切：“身手不错，能摸到这里。
“中了我的迷迭散还能站着说话，内力也算深厚。说吧，求医，还是求死？”
萧珩扯下面罩，露出真容，开门见山：“求医。为我舍妹，她中了烬瞳散。”
风无痕桃花眼微眯：“这可是王室秘毒？有意思，人在哪？症状如何？”他语气里流露出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讨论一件稀有的实验品。
“人在安全处。双目已蒙白绫，渗出紫痕，三日之期将满。”萧珩紧盯着他，“风公子若能出手，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风无痕轻笑一声，走到水盆边慢条斯理地洗手：“代价？我风无痕救人，从来看心情。现在心情一般。除非……”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挑眉看向萧珩，“你能拿出让我感兴趣的东西。”
萧珩沉默一瞬，缓缓开口：“惊鸿苑。阿阮姑娘。”
“啪嗒！”风无痕手中把玩的柳叶刀掉在地上。他脸上的慵懒和玩味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厉色：“你把她怎么了？！”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很好。”萧珩平静道，“我们今日刚拜访过她，听她讲了一个……关于一位神医和一场失败治疗的故事。”
风无痕猛地逼近一步，身上那奇异的甜香愈发浓郁，眼神危险得像毒蛇：“你想用她威胁我？”
“是请求。”萧珩纠正道，目光毫不退缩，“阿阮姑娘脸上的伤，或许并非无解。若风公子愿救我主上，我或许能提供一些……关于我漠北奇毒异草的消息，甚至……寻来“冰续草”的线索。”他抛出了一个传闻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稀世灵药的名字，这无疑击中了风无痕的软肋。
风无痕死死盯着他，胸膛微微起伏，显然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阿阮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的逆鳞。
良久，他忽然嗤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和疯狂：“好啊！真是好算计！拿她来逼我……”他弯腰捡起柳叶刀，在指间飞快转动，“人在哪？带我去看看！若真是‘烬瞳散’，且看看她值不值得我破例！”
他虽然语气恶劣，但态度已然松动。萧珩心中稍定，知道赌对了。
“请风公子随我来。”萧珩沉声道，转身引路。
风无痕看着他的背影，桃花眼里闪过复杂难辨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语：“阿阮……你竟肯对外人提起我了么……”
他抓起桌上一只小巧的药箱，快步跟了上去。
夜色中，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重重屋脊之上，奔向那最后的希望所在。
…
客栈内，姜璃并未安睡，她静静坐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腕间一枚温润的玉玦，
思绪飘远。这玉玦以前是萧珩所赠，那温暖的掌心触碰的瞬间，让她慌乱又心安，不知他今夜能否寻到风无痕，又能否救自己。
突然，窗外传来轻微的动静，姜璃警觉起身，虽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有人靠近。“是你吗，萧珩？”她轻声问道。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姜璃紧绷的心弦瞬间放松。
紧接着，她听到另一个陌生又清越的声音：“就是她中了烬瞳散？”
“不错，风公子请看看。”萧珩说道。
风无痕走上前，仔细查看姜璃的状况，眉头微皱。“确实是烬瞳散，不过还有救。”他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和几味药，开始为姜璃施针、喂药。
姜璃虽看不见，但能感觉到风无痕的手法专业，心中燃起一丝希望。萧珩则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双手紧握，仿佛这样就能给姜璃力量。
在风无痕的治疗下，姜璃渐渐感到身体有了些许暖意，那蚀骨的痛苦也减轻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