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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茶三酒四踢桃二,食饱无事听趣味。

那承载着“鬼音”秘讯与乩童祝祷的青鸟化作青烟,散入南方夜空,仿佛一颗逆飞的流星,投向遥远暹罗的万家灯火。陈泽楷深知此法耗神极大,成功后便不再强求感应,只每日以静坐温养契骨,冲泡些安神补气的陈年铁观音,耐心等待。老榕树依旧婆娑,海风依旧咸湿,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扯着遥远彼岸的张力。

七日后的黄昏,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一辆风尘仆仆的邮差摩托车停在了老榕树下,又是一封来自暹罗的侨批,依旧是陈绍泉的亲笔。

陈泽楷拆信的手指比往常略显急促。信纸抽出,带着一股异国的檀香和焦灼的气息。

“泽楷贤侄乩童钧鉴:

神乎!神乎哉!

前信发出,心内彷徨,夜不能寐。忽昨夜,梦中见一青色神鸟,自窗外翩然而入,羽翼生辉,绕梁三匝,其声清越。那青鸟落于枕畔,竟口吐人言,非是鸟语,乃是清晰潮音,字字句句,言道:‘非病!被逼!钥匙,妆奁底层,酸枝木!’

言毕,青鸟化光而逝,吾亦骤然惊醒,浑身冷汗,然那几句话语,如同刻印脑中,清晰无比!回想家中留声机异状,再结合此梦,方知贤侄果然法力通天,竟能隔重洋而传音入梦!老夫……老夫拜服!

梦醒之后,吾心潮难平。‘赛珍珠’之名,当年在暹罗潮侨中确如雷贯耳,其与豪商郑裕龙之纠葛,亦非空穴来风。那郑裕龙,乃暹罗米业巨擘,祖籍亦是我潮汕,然其人心术……唉,当年传闻颇多。赛珍珠失踪后,郑家对外宣称其急病身亡,葬于郑家义山,葬礼仓促,疑点甚多。若真如梦中青鸟所言,她是被逼而死,魂魄被困,那郑裕龙难逃干系!

其所言‘妆奁’,吾依稀记得,当年赛珍珠确有一样心爱之物,乃是一个精巧的酸枝木梳妆盒,据说是其初登台时,一位南洋富商所赠,她一直随身携带,珍若性命。若关键之物真藏于其中……

然,此事时隔久远,郑家势大,在暹罗根基深厚,且那妆奁是否尚在,藏在何处,皆是无头公案。吾一介老朽,虽有心查探,却恐力有未逮,打草惊蛇,反招祸端。贤侄既能通幽,不知可否再施法力,探寻那妆奁之下落?或有何良策,指引迷津?

此事关乎一条人命冤屈,一个游魂归乡之望,老夫虽惧,亦不愿坐视。万望贤侄筹划,若有需老夫配合之处,定义不容辞!

临信迫切,恭候佳音。

愚叔 绍泉 再拜

某年某月某日于曼谷”

信读完了,陈泽楷缓缓将其折好,放在石桌上。夕阳的余晖透过榕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青鸟托梦成功,证实了他的推测,也将一个更具体、也更危险的难题摆在了面前——如何找到那个可能藏着关键证据的酸枝木妆奁?又如何去触动一个在暹罗盘根错节的豪商家族?

林振强凑过来看了信,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还真梦到了!阿楷,你这青鸟传书,比电报还灵!可是……这郑家听起来就不是善茬,赛珍珠的妆奁,肯定被藏得严严实实,说不定早就毁尸灭迹了。这要怎么找?难道你再请神明,直接把妆奁变出来?”

陈泽楷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些斑驳的光影上,仿佛在读取命运的密码。“神仙亦需香火供,此事强求不得。 郑家势大,直接硬碰非是良策。妆奁是死物,但其上必然残留着原主人的气息与执念,尤其是赛珍珠那般珍视之物。”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呷了一口,眼神渐渐凝聚:“既然无法亲至暹罗搜寻,那便让那妆奁自己‘告诉’我们它在哪儿。”

“让妆奁自己说?”林振强瞪大了眼,“它又不会开口!”

“物久通灵,念久成形。”陈泽楷解释道,“那妆奁伴随赛珍珠多年,承载了她太多的喜怒哀乐,尤其是她遇害前最后的恐惧与不甘,其上的‘念’必然极重。我们可以尝试一种更精微的感应,不再是通过声音,而是通过‘物念’本身。”

他起身走入小屋,从樟木箱底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罗盘。这罗盘与寻常风水师所用不同,材质非是木质,而是一种暗沉的金属,盘面刻度并非单纯方位,还铭刻着许多细密的、与灵觉感应相关的符文,这是阿公留下的另一件法器——“追魂引”。

“这是‘追魂引’?”林振强显然是第一次见这物件,“阿公笔记里提到过,说是能追踪特定气息或念想,但极耗心神,而且需要非常清晰的‘引子’。”

“没错。”陈泽楷将追魂引放在石桌上,与契骨并排,“之前我们有‘鬼音’为引,这次,我们需要一个更具体的‘引子’。赛珍珠的遗物难寻,但……与她密切相关、且同样沾染了她强烈执念的,还有一样东西。”

“是什么?”

“她的墓!”陈泽楷一字一顿地说道。

林振强骇然:“你要……探她的墓?可那在暹罗啊!”

“非是探墓,而是感应其墓穴之气。”陈泽楷目光沉静,“墓穴是亡者最终的归宿,亦是其执念与尘世最后的连接点之一。赛珍珠若真被草草葬于郑家义山,其墓穴必然简陋,甚至可能被动了手脚以禁锢其魂。但无论如何,那里汇聚着她的‘根气’。我们可以通过感应其墓穴之气,反向追溯与墓气同源、且更为鲜活强烈的‘物念’——也就是那妆奁的所在。”

这是一个更为宏大且精妙的计划。以陈绍泉的血脉联系和侨批为媒介,以追魂引和契骨为法器,跨越重洋,去感应一座无名孤坟的气息,再以此为跳板,去寻找一件可能藏在豪门深处的旧物!

其难度,远超青鸟托梦。

陈泽楷不再多言,他知道必须抓紧时间。他让林振强护法,自己则再次斋戒净心。这一次,他不仅动用了契骨,还将那封带着陈绍泉急切心念的侨批置于追魂引之下,自身灵觉通过两件法器,如同细密的蛛网,向着暹罗曼谷的方向,极力延伸而去。

这一次的感应,比聆听“鬼音”更加模糊和艰难。他仿佛沉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无数杂乱念头和地域气息构成的混沌之海。他要在这片海中,找到那一丝属于“赛珍珠”的、带着冤屈与潮湿泥土气息的微弱灵光。

时间一点点过去,陈泽楷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愈发苍白。林振强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

突然,追魂引的指针开始剧烈地颤抖,并非指向固定方位,而是在某个区域内疯狂摆动!陈泽楷闷哼一声,他“看”到了一片阴森的山坡,乱石杂草间,一个极其简陋、几乎被遗忘的土坟,坟头无碑,只有一块歪斜的、看不清字迹的石头。一股浓烈的怨恨、不甘,以及一种被无形枷锁束缚的窒息感,从那个土坟中散发出来!

就是那里!郑家义山,赛珍珠的埋骨之地!

紧接着,他集中所有精神,以那座孤坟的气息为锚点,将灵觉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搜寻着与之同源、却更加“鲜活”的物念。

无数的影像碎片闪过——繁华的街市、幽深的宅院、闪烁的霓虹……最终,灵觉被一股强烈而熟悉的酸枝木气息与悲伤念力吸引,锁定在了一座气派非凡、却透着沉沉暮气的南洋大宅深处!在一个布满灰尘的阁楼角落,一个蒙尘的、雕刻着精美花鸟纹路的酸枝木梳妆盒,静静地躺在那里,盒身似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封锁着,但其内部,却隐隐透出一丝微弱的、渴望破茧而出的灵光!

找到了!

陈泽楷猛地收回灵觉,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脱力。林振强连忙扶住他。

“怎么样?阿楷!”

陈泽楷剧烈地喘息着,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眼中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清明:“找到了……妆奁还在,在郑家老宅……一个废弃的阁楼里。”

他拿起笔,铺开信纸,准备给陈绍泉回信。这一次,他要将墓穴的准确特征(即便无碑,也有地理特征)和妆奁可能藏匿的具体位置,尽可能详细地描述出来。同时,他也要提醒陈绍泉,此事凶险,务必谨慎,最好能借助其他可信的潮侨力量,或者等待合适的时机。

信写好了,封入信封。陈泽楷看着南方,心中默祷。线索已经传递过去,接下来,就看陈绍泉的勇气与机缘了。

南洋的谜雾,似乎被拨开了一角,但那隐藏在豪门深处的真相,依旧等待着勇敢者去揭开。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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