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刑侦支队清晨的宁静。
凌云刚把一杯滚烫的豆浆放在桌上,就被这突兀的声响惊得手一抖。
值班室里,负责接线的警员拿起话筒,语速飞快地记录着。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脸色凝重地看向刚刚走进来的张建军。
“张队,市局指挥中心转来的警情。”
“失踪报案。”
张建军接过记录单,快速扫了一眼。
“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了?”
“对,报警人是女孩的父母,昨晚就去辖区派出所报过一次,没立案。现在超过二十四小时,直接打到市局了。”
“知道了。”
张建军把记录单拍在桌上。
“通知二组开会。”
“凌云,顾悦,你们俩去接待室,先跟家属了解情况。”
“是。”
凌云应了一声,放下那杯还没来得及喝的豆浆,和顾悦一起走向家属接待室。
接待室的门没有关严,一阵压抑的抽泣声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凌云推开门。
一对中年男女坐在沙发上。
女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正用一张湿透的纸巾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
男人坐在她旁边,腰背挺得笔直,但花白的头发和布满血丝的双眼还是暴露了他的疲惫与焦虑。
他的手紧紧抓着妻子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女人的胳膊都现出了红痕。
看到凌云和顾悦进来,男人猛地站了起来。
“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帮帮我们!”
他的嗓音沙哑,带着一丝破裂的颤音。
“我女儿……我女儿她失踪了!”
顾悦搬了两张椅子过来,示意他们坐下说。
“您别急,慢慢说,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把详细情况跟我们说一遍。”
“她叫林文静,十七岁,在市一中上高三。”
女人抬起头,一张被泪水浸泡得浮肿的脸露了出来。
“昨天下午五点半放学,她平时最晚六点半就到家了,可是昨天……昨天我们等到半夜她都没回来……”
女人的话语被新一轮的抽泣打断。
男人接了过去。
“我们给她打电话,手机关机。问了她们班主任,班主任说她正常放学了。我们找遍了她可能去的同学家,都说没见过她。”
“她是个很乖的孩子,从来不会夜不归宿的。她学习压力很大,马上就要高考了,不可能自己跑出去玩的,绝对不可能……”
男人的情绪也开始失控,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可能”。
凌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观察着。
这对父母的悲伤和恐慌是真实的,它们像浓雾一样弥漫在小小的接待室里。
一股熟悉的焦躁感从凌云的胃里升起。
不同于前两次面对冰冷尸体时的那种直观冲击,这一次,他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没有死者最后残留的情绪。
只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凭空消失了。
他的能力,在这一刻,完全失效。
“林文静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情绪上的变化,或者有没有跟人发生过矛盾?”
顾悦一边安抚,一边专业地询问。
“没有,绝对没有。”
母亲林太太立刻摇头。
“静静很懂事,就是话少了点,我们知道她学习累,也不敢多打扰她。”
“对,她社会关系很简单,学校,家里,两点一线。除了学习,没什么别的朋友。”
父亲林先生补充道。
“她手机最后的信号位置查到了吗?”
凌云终于开口。
他的问题直接切中了要害。
林先生愣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派出所的同志帮我们查过,说……说最后一次开机是在昨天晚上七点多,位置在……在城郊的白鹭洲公园附近。”
白鹭洲公园。
那个地方凌云有印象,是典型的城郊结合部,一半是废弃的湿地公园,另一半是正在开发的工地,龙蛇混杂,监控覆盖率极低。
一个女高中生,晚上七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凌云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张建军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你的推断,要经得起推敲。你的结论,要有扎实的证据链去支撑。”
没有“看见”的能力,他现在和支队里任何一个普通刑警都没有区别。
他必须依靠最原始、最笨拙,也最可靠的方法。
排查。
“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寻找。”
凌云站起身,对那对近乎绝望的父母说。
“请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或者在休息室休息一下。有任何进展,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他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先生看着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拜托你们了。”
从接待室出来,顾悦长出了一口气。
“看他们这样子,我这心里也堵得慌。”
“一个高三女生,能去哪儿呢?”
凌云没有回答。
他快步走向会议室。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二组的成员已经全部到齐,张建军站在白板前,表情严肃。
“情况都了解了。”
张建军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
“失踪人员林文静,女,十七岁,市一中高三学生。社会关系简单,性格内向,近期无异常行为。”
“手机最后信号消失在城郊白鹭洲公园区域,时间是昨晚七点十五分。”
他用红色的马克笔在地图上圈出了那片区域。
“这是一个失踪案,但我们必须按照最坏的情况做准备。”
“现在分工。”
“一组,立刻去市一中,找所有跟林文静有过接触的老师和同学问话,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二组,调取从学校到白鹭洲公园沿途所有的市政监控和商铺监控,一帧一帧地看,必须找到林文静的行动轨迹。”
“三组,技术队配合,对林文静的手机和社交账号进行深度数据恢复和分析。”
“凌云。”
张建军看向他。
“你跟二组一起看监控。”
“是。”
凌云回答得干脆利落。
这是最枯燥,也最考验耐心的活。
但他现在需要的,正是这个。
他需要用海量的信息和最基础的排查工作,去填补他能力失效后留下的巨大空白。
他需要找到那个能把他钉死的“证据”。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会议室瞬间空了一半。
凌云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坐到了监控组的工位上。
屏幕上,无数个分割的监控画面开始滚动。
时间被调回到昨天下午五点半。
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们从校门口涌出,汇入街道的人流。
凌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他需要从成百上千个相似的身影中,找到那个叫林文静的女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鼠标的点击声。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顾悦那边传来消息,林文静的同桌说,她昨天下午看起来心情不太好,问她她也不说。
另一个消息传来,技术队在林文静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个加密的文件夹,正在尝试破解。
所有的线索都像散落的珠子,零零碎碎,不成体系。
而凌云这边,依旧一无所获。
从学校出来的主干道上,并没有拍到林文静的身影。
她似乎刻意避开了有监控的路线。
凌云调出了另一份地图,上面标注了学校周边的所有小路和巷子。
他开始重新规划搜索范围,将那些没有监控的区域一一标记出来。
这无疑是大大增加了工作量。
旁边的老警察王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这姑娘要是铁了心躲着走,跟大海捞针没区别。”
凌云没有理会他的抱怨。
他只是把其中一条小巷的画面放大,反复播放。
那是一条老旧的居民巷,只有一个私人安装的摄像头,角度很偏,画面昏暗。
就在画面的最边缘,一个穿着校服的背影一闪而过。
太快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王哥,查一下这个摄像头的具体位置。”
凌云指着屏幕。
王哥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个?这是‘周记馄饨’店自己装的,防小偷的,像素差得很。”
凌云立刻调出地图,找到了那家馄饨店的位置。
它连接着另一条更隐蔽的巷子,那条巷子,可以直接通往去城郊的公交车站。
一条新的路线,在他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拿起外套,站了起来。
“张队,我出去一趟。”
张建军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
“有发现了?”
“一个可能的路线,我去实地走一遍。”
凌云说。
“也许能找到新的线索。”
张建军看着他,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注意安全。”
凌云走出办公大楼,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
他没有开车,而是直接走向了公交车站。
他要用最原始的方式,去重现林文静最后的路。
张建军的话,那对父母绝望的脸,还有他内心深处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交织在一起。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捷径可走。
他必须一步一步,把地基打牢。
因为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在这条路的终点,等待他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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