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谢云舒的身影刚消失在廊柱阴影里，那交谈声与脚步声便近了。是两名巡夜的太监，见到戴云英独自站在廊下，微微诧异，但并未多问，躬身行礼后便继续前行。
戴云英强作镇定，待他们走远，才虚脱般靠住栏杆，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夜风吹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惊悸与那残留的、不属于她的体温和气息。
她不敢再多停留，迅速整理好微乱的鬓发和衣襟，确认看不出任何破绽，这才低着头，快步返回临水殿阁。
宴席已近尾声，梁珩正与几位老臣说着场面话，神色如常。但戴云英敏锐地察觉到，他扫过自己的目光，比离席前更冷了几分，如同冰刃刮过肌肤。她心中一沉，不敢深想，只愈发低眉顺眼，扮演好工具的角色。
宴散，臣工告退。梁珩起身，并未多看戴云英一眼，只对高顺淡淡道：“回宫。”
一行人沉默地簇拥着梁珩返回寝殿。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踏入寝殿内室，梁珩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戴云英。殿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响，如同敲在戴云英的心上。
他并未立刻发作，而是慢条斯理地解着腰间的玉带，背对着她，声音平静得可怕：“今日宫宴，景色可好？”
戴云英跪伏在地：“回陛下，宫中夜景，自是华美无双。”
“哦？”梁珩猛地转身，玉带被他随手掷在榻上，发出沉闷一响。他一步步走到戴云英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朕怎么觉得，爱卿看的，并非夜景呢？”他俯下身，冰冷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迎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眸中，此刻再无半分平日偶尔流露的温和或欣赏，只剩下翻涌的墨色风暴和骇人的戾气。
“奴婢不知陛下何意……”戴云英心脏狂跳，试图挣扎。
“不知？”梁珩冷笑一声，指尖骤然用力，捏得她下颌生疼，“朕倒是看得分明！谢云舒离席，你紧随其后！在那廊下月色之中，他与你……拉拉扯扯，好不亲密！”
他果然看见了！或许没有看到拥抱的全部，但至少看到了拉扯！
戴云英脑中嗡的一声，知道任何辩解在盛怒的帝王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甚至会火上浇油。她闭上眼，不再挣扎，只是深深叩首下去，额头抵在冰凉的金砖上：
“奴婢有罪！谢相确实寻奴婢说了些不当之言，奴婢已严词拒绝，并劝其速离。奴婢未能及时避开，惊扰圣驾，罪该万死！但奴婢与谢相，绝无半分私情，请陛下明鉴！”她将过错揽在自己未能及时避开上，并强调了自己“严词拒绝”。
“绝无半分私情？”梁珩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梨花木脚踏，巨响在殿内回荡，“他看你的眼神！朕早就觉得不对！戴云英，朕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谁才是你的天！”
他胸腔剧烈起伏，一想到月光下谢云舒抓住她手腕的那一幕，想到两人靠得极近的身影，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怒就几乎冲垮他的理智。他恨谢云舒的觊觎，更恨戴云英的“招惹”！
“朕告诉你，”他蹲下身，擒住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猛地提起来，目光狠戾地逼视着她，“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谢云舒？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碰朕碰过的人！”
他话语中的独占欲和杀意毫不掩饰。戴云英被他捏得肩膀剧痛，却咬紧牙关没有呼痛，只是倔强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奴婢从未忘怀身份，奴婢之心，只在陛下身前，只为陛下所用。”
“为朕所用？”梁珩盯着她苍白而绝艳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不肯完全屈服的微光，怒火与一种扭曲的欲望交织。他猛地低头，再次攫取了她的唇，不同于上次的惩罚，这次带着一种宣告主权和发泄怒意的粗暴，如同野兽撕咬，直至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猛然放开。
戴云英唇瓣刺痛，口中弥漫着铁锈味，身体微微颤抖，却依旧挺直着背脊。
梁珩看着她红肿渗血的唇瓣和那副隐忍的模样，心中暴戾之气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掌控欲。
“记住今天的教训。”他松开她，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平静，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谢云舒，朕自有处置。而你……”
他指尖划过她受伤的唇瓣，带着一丝残忍的温柔：
“好好做你的‘得力助手’。若再让朕发现你心有旁骛，朕不介意，让你亲眼看着谢云舒，如何因为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戴云英浑身一颤，遍体生寒。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奴婢……遵旨。”她垂下头，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
梁珩满意地看着她驯服的姿态，挥了挥手：“滚出去。今晚，朕不想再看到你。”
戴云英叩首，起身，一步步退出寝殿。直到走出很远，来到冰冷的庭院中，她才允许自己靠在假山石上，微微喘息。
月光依旧清冷，照在她苍白失血的脸上。唇上的伤口隐隐作痛，肩胛骨被他捏过的地方一片青紫。
谢云舒那不顾一切的拥抱与告白，梁珩这不容置疑的怒火与威胁……两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撕扯其间。
她抬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宫墙天空，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清晰的疲惫与冰冷。
情爱？在这吃人的地方，太过奢侈。无论是谢云舒炽热的倾慕，还是梁珩霸道的占有，于她而言，都不过是权力博弈中的变量。
她摸了摸刺痛的唇瓣，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既然无法摆脱棋子的命运，那她便要……做那颗最能左右棋局的棋子！
今夜之后，她与梁珩，与谢云舒，关系都已不同。前路，唯有更加小心，更加冷静。
她整理好心情，挺直脊梁，向着宫女住所走去。身影在月色下，单薄，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