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夜色渐深，医院的走廊里只剩下值班护士轻柔的脚步声。病房内的灯光已经调暗，沈靳尧半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遥远的霓虹上。胃部的疼痛已经缓解不少，但心底某个地方却像是破了一个洞，冷风不停地往里灌。
门被轻轻推开，温若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里提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桶，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和歉意。
“对不起，来晚了。”她轻声说着，走到床边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下午公司临时有个急件要处理，一直忙到现在。”
沈靳尧的目光从窗外收回，静静地落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针织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忽然，他的视线定在她手机壳下方挂着的一个小挂件上——那是一个手工烧制的陶瓷小鸟，色彩斑斓，造型别致。
“这个挂件…”他轻声问，”以前没见你戴过。”
温若桃下意识地摸了摸那个小挂件，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是亦风昨天带来的。他说在临市采风时看到的，觉得特别适合我，就买回来了。”
沈靳尧的指尖微微收紧。他记得昨天江亦风来病房时，确实带了一个小巧的礼品袋。当时他只当是寻常的探病礼物，没想到…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病房角落那张陪伴椅。那是医院标配的椅子，简陋而坚硬。记忆却在这一刻突然决堤，将他带回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那时他们刚结婚不久，还住在城南那间租来的小公寓里。有一天温若桃拉着他去逛家居城，在一家高端家具店的橱窗前驻足良久。橱窗里陈列着一款米白色的设计师沙发，流畅的线条，柔软的质感，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你看这个沙发多好看。”温若桃把脸贴在橱窗玻璃上，眼神里满是憧憬，”要是以后我们有自己的家，一定要买一个这样的沙发。”
沈靳尧看了眼价签，那串数字对他们当时的收入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记下了沙发的款式和尺寸。
从那天起，他开始疯狂地接项目加班。白天在公司忙完本职工作，晚上还要接私活画设计图。有三个月的时间，他几乎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午饭永远是公司楼下最便宜的盒饭。同事们笑他是不是要攒钱买房子，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终于，在他們结婚一周年的那天，他提前下班，特意绕到家政公司请了两位搬运工。当那款米白色的沙发被小心翼翼地搬进他们狭小的出租屋时，温若桃正在厨房准备晚餐。
“这是…”她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看到沙发的瞬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结婚纪念日快乐。”沈靳尧轻声说，因为连续熬夜声音有些沙哑。
温若桃站在原地，眼睛一点点睁大，然后又一点点泛红。她扔下锅铲，扑进他怀里，声音哽咽：”你这个傻瓜…那么贵的东西…”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她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你说过喜欢的。”
“我喜欢，我太喜欢了…”她抬起头，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可是你这两个月是不是都在加班？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总是那么晚回来…”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指尖带着心疼的颤抖：”你看你都瘦了。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那一刻，她眼里的心疼和感动，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将他所有的疲惫都融化了。他们在那张沙发上相拥而坐，直到夜色深沉。温若桃靠在他肩上，轻声说：”等我们老了，也要一起坐在这张沙发上看夕阳。”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又缓缓退去。沈靳尧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温若桃手机上的那个小鸟挂件上。陶瓷小鸟在灯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显然价格不菲。
“今天工作顺利吗？”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温若桃正在打开保温桶的手微微一顿，眼神闪烁了一下：”嗯，还行。就是普通的日常工作。”
她盛出一碗粥，粥还是温的，但显然已经失去了最佳的口感。米粒有些发胀，山药也煮得过于软烂。
“对不起，粥可能有点凉了。”她小声说，把碗递到他面前，”要我喂你吗？”
沈靳尧摇摇头，自己接过碗。粥的味道很普通，甚至因为放置时间过长而带着些许涩味。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晚上，温若桃也是煮了这样一锅养胃粥，不同的是，那时她守在灶台前整整两个小时，不停地搅拌，生怕粥会糊底。
“亦风送的挂件…”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很配你。”
温若桃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你也这么觉得？他说这个蓝色和我常穿的那件外套很搭。”
沈靳尧低下头，慢慢喝着碗里的粥。米粥的温度正好，不烫不凉，就像他们此刻的关系，不冷不热。
他想起买沙发的那天，温若桃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不是因为沙发有多贵重，而是因为她发现了他藏在抽屉里的加班记录和泡面箱子。那天晚上，她抱着他说：”以后不许再这样了，我们要一起慢慢把日子过好，不需要一下子什么都拥有。”
可是现在，他们什么都有了，却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明天医生说要开始给你加一些软食了。”温若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你想吃什么？我早点起来给你做。”
沈靳尧放下已经空了的碗，轻声说：”不用麻烦，医院的伙食就可以。”
“那怎么行？”温若桃皱眉，”你现在需要营养，医院的饭菜哪里够…”
“真的不用。”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工作忙，不用特意为我费心。”
温若桃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低头收拾着保温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陶瓷小鸟挂件。
窗外，夜色渐浓。远处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像是疲倦的眼睛缓缓闭合。病房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墙上挂钟规律的滴答声。
沈靳尧重新望向窗外，玻璃上隐约映出温若桃低头的身影。那一刻，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就像那个下午她失约的养胃粥，就像此刻挂在手机上的陶瓷小鸟，就像他们之间越来越远的距离。
“时间不早了，”他轻声说，”你回去吧。”
温若桃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点了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
她拿起包，转身走向门口。那个陶瓷小鸟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灯光下划出一道彩色的弧线。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重归寂静。沈靳尧望着天花板，忽然想起那个米白色沙发现在还在他们家的客厅里。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很少再像从前那样，并肩坐在上面分享一天的见闻了。
夜色深沉，窗外的霓虹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医院走廊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提醒着时间仍在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