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死气如毒藤缠绕眼底，每一道纹路里都蛰伏着淬毒的恨意。这绝非公子墨的眼睛，却是比公子墨更令人心悸的深渊。
「可你的剑——」
盖聂的疑问割裂凝滞的空气。那些挑刺劈撩的轨迹，分明带着他亲手雕琢的烙印。
嬴墨的面具在夜风中沉默。
（师傅认不出我了）
他睫毛垂下时，盖聂曾手把手纠正的起手势在脑海中浮现。那些在雪地里挥剑到虎口崩裂的清晨，最终都化作刺向秦宫的万仞寒芒。
两柄饮过相同血脉的剑，在血色月光下泛起相似的冷光。
片刻的沉寂后，
嬴墨打破了无声的对峙。
他直视盖聂，眼底有暗芒流转，缓缓出声：“你此行……是为取我性命？”
盖聂立于远处，闻言摇头。
“奉陛下旨意，前来探查。”
他凝视嬴墨，目光渐锐：“你便是那幽灵？专查五年前公子墨旧案的赵百里？”
言语间，
盖聂紧锁嬴墨每个细微动作，试图从这突然现身的强者身上寻得蛛丝马迹。
嬴墨只是颔首，未发一语。
盖聂眼瞳骤缩。
竟真在追查公子墨之事？！
公子墨已亡故五载，早成定论。
此人，
为何重翻旧案？
莫非，
公子墨之死，
另有隐情？！
万千思绪在盖聂心头翻涌。
沉墨再度蔓延。
两相对视，
无言以对。
嬴墨望着盖聂，往昔传授剑术的片段在脑海中清晰浮现，恍如昨日。
忽然，
久墨的盖聂目光如剑，
直刺嬴墨。
眼底燃起一丝微光，声音沙哑而沉：
“可否告知……”
“公子墨当真已逝？”
“他真亡于五年前那场战役？”
“抑或……”
“其中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说这话时，
这位大秦剑圣竟难掩紧张，
眼中希冀如火，
灼灼分明。
他渴望着，
能听到一个，
令他振奋的答案！
一触即发！
“公子墨……”
短暂的沉墨后，嬴墨眼中掠过一丝微光，缓缓点头，对盖聂说道：“他确实已经离世……”
“五年前，公子墨战死沙场，与匈奴厮杀至最后一刻……”
“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未曾辱没你，亦未辱没大秦……”
“他率领数万安南军将士，奋战至生命的终点。”
犹如雷霆炸响！
虽早有预料，
但当嬴墨亲口确认，
盖聂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破灭，只觉脑海轰鸣。
眼底的悲痛如潮水般涌出，神情黯然。
“好样的……”
深吸一口气，盖聂强挤出一丝笑意，声音沙哑而低沉：“不愧是陛下最器重的儿子，大秦的皇长子，我盖聂的得意门生！”
往昔的画面在盖聂脑海中浮现——
十多年前，
那个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的小小身影，
就嚷着要随他习剑。
习剑之后，
公子墨的天赋令人惊叹，
一点即通，一学即会！
无数个日夜，盖聂都忍不住赞叹，公子墨是真正的剑道奇才。
假以时日，
其剑术造诣必能与他比肩，
甚至有望超越！
在盖聂心中，
公子墨一直是他的剑道传承者。
能得此良徒，是他毕生的骄傲。
然而，
五年前那场战役……
那道身影，硬生生夺走了他的骄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盖聂总忍不住想起那个身影……
每当忆起那位惊才绝艳的故人，竟在沙场之上英年早逝，他便心如刀绞！
不止一次，
盖聂都险些按捺不住，
要独自提剑闯入匈奴腹地，
杀个血流成河，为逝去的挚友 雪恨！
端坐在轮椅上的嬴墨，静静注视着盖聂阴晴不定的神色。
青铜面具下，他的嘴角微微绷紧。
对于这位授业恩师，他始终怀着深深的敬意。
忽然，
盖聂像是突然惊醒，
他深吸一口气，视线重新聚焦在嬴墨身上。
“你身上…有公子墨当年的影子。”
盖聂的目光中泛起追忆之色，嗓音沙哑：”你走吧。”
嬴墨眉头微动，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沉墨片刻，
最后深深看了盖聂一眼，不再言语。
他朝陆离轻轻颔首。
陆离会意，推动轮椅缓缓前行。
可刚走出数步，
嬴墨忽然抬手示意停下。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投向盖聂。
“他…可还安好？”
沉吟许久，嬴墨终究问出了这句话。
“嗯？”
盖聂眉头一皱：”你说的是……”
“嬴政。”
这两个字从嬴墨口中吐出，”他现在如何？”
唰！
盖聂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之人。
好大的胆子！
竟敢直呼天子名讳！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
盖聂陷入长久的沉墨。
是否该透露秦始皇嬴政的近况？
此事关乎 龙体，历来都是大忌。
纵使满朝文武皆知陛下病体沉疴，他亦不敢妄言。
思忖良久，
盖聂终是拱手禀报：
“陛下近来……”
“龙体欠安……”
“自五年前公子墨战殁北疆雁门关外……”
提及此事，盖聂不禁叹息：”此事对陛下打击甚重……”
“这些年来，圣心郁结，常常追思公子墨……”
“久思成疾，以致圣体每况愈下……”
轮椅上的嬴墨眸光微颤，
整个人如坠冰窟，
往事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动。
半晌，
青铜面具下传出一声嗤笑：
“他会挂念？会在意公子墨？！”
“当年若非他亲手将公子墨送往匈奴战场……”
“公子墨又岂会遭人出卖……”
“数万安南军将士，又怎会含恨葬身自己人的算计？！”
“连这些都不知，谈何挂念？！”
“简直荒唐！”
冷笑声中压抑着滔 意。
这番话如惊雷炸响，
震得盖聂面色剧变，
眼中满是惊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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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当真？！”
“公子墨殿下当年与匈奴之战，竟另有隐情？！”
“安南军上下，皆死于阴谋诡计？！”
“这怎可能！”
盖聂瞳孔骤缩，心神俱震！
此事他全然不知，甚至……
从未起过疑心，一直以为嬴墨是力战而亡！
幽灵所言，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见盖聂震惊失态，嬴墨剑眉微蹙。
他深知师傅品性，
盖聂说不知，那必是真不知。
但，
父皇嬴政是否知情？
这些年来可曾彻查？
嬴墨不敢妄断！
嬴政心机如渊，深不可测！
故而，
嬴墨并未迁怒恩师。
只是，
每思及此，依旧怒意难平！
当年出征，
一切皆由嬴政安排。军令突至，
他即刻率军挥师北疆！
就连最初的行军路线，
亦是嬴政与谋士们亲手拟定。
他只需，
按图行军，奇袭匈奴即可！
然而，
依图而行，未至战场便遭伏击！
种种蹊跷，怎会是巧合？！
正因如此，
嬴墨万分确信：
此乃精心设计的杀局！
他与安南军将士，
皆遭大秦内部出卖！
“吾最得意的……”
“竟死于阴谋？非战之罪？！”
剑气纵横，密室内的烛火微微摇曳。
盖聂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喉间滚动，却半晌未吐一字。眉头紧锁，眼中光芒明灭不定，周身气息骤然暴涨，如巨浪翻涌，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陡然下降。
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近乎癫狂的战意，连瞳孔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杀意凝结，如有实质。
连他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停滞，化作一片冰寒刺骨的领域。
“墨公子……当真死于诡计？”
他死死盯着嬴墨，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隐隐的颤抖。
“查到了什么？是谁——”
“是谁害死了他？葬送了数万安南军？！”
盖聂向来冷静自持，可唯独这个徒弟，让他倾尽心血。五年前，听闻墨公子战死沙场，他消沉许久，却又隐隐欣慰——至少，自己的徒弟没有给剑圣之名蒙羞。
可如今， 竟是……
阴谋？暗算？
那股潜藏已久的杀机，骤然暴起，如深渊狂潮！
“呵。”
嬴墨望着杀气沸腾的盖聂，目光微闪，随即缓缓点头。
“否则，你以为我在为何而战？”
这一句，便是答案。
墨公子之死，并非战败，而是 ！
“唰——”
盖聂的面色瞬间阴沉如铁，眼底寒芒骤现。
嬴墨不再多言，只是微微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真实情绪。
——现在，还不是揭开 的时候。
墨公子还活着的消息，绝不能泄露。
以此方式，
让潜伏在暗处的幕后 放松戒备，
方可将其一网打尽。
嬴墨不再多言，目光扫过盖聂后，向陆离使了个眼色。
就在此刻，
盖聂突然出声：
“且慢！”
他眼中寒光乍现，拦住了嬴墨。
“何事？”
嬴墨投来询问的眼神。
“轰——”
一股骇人气势骤然自盖聂身上爆发。
他眼中剑意森然，咬牙道：
“若查到谋害公子墨的确凿证据……”
“请务必告知！”
“盖聂必当重谢！”
这番表态令嬴墨诧异。
剑圣的人情，分量非比寻常。
“为何？”
嬴墨问道。
“公子墨乃我最器重的 ，”
盖聂杀意滔天：
“若他遭人毒手……”
“我定要血债血偿！”
他字字铿锵，眼中杀机毕露。
显然，
绝非戏言！
……
感受到盖聂的冲天杀意，
嬴墨眸光微动。
心底泛起一丝久违的暖意。
寒风凛冽。
终究，
还有人牵挂着自己。
盖聂师傅，
便是其中之一。
“好。”
嬴墨目光微转，语气温和：”届时我会命人将所查情报告知于你。”
“多谢。”
盖聂郑重抱拳。
看着盖聂如此反应，
嬴墨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
他不再多言，
只对陆离略一示意。
陆离会意，
推着轮椅缓缓前行。
盖聂立于原地，
目送他们远去，
神色变幻不定。
公子墨竟死于阴谋，
这个事实令他心潮翻涌。
吱呀——
车轮碾过青石，
渐行渐远……
就在声响即将消失之际，
盖聂猛然回神。
“且慢！”
一声呼唤划破夜色。
陆离脚步微滞，
轮椅随之停下。
嬴墨神色如常，
静待下文。
盖聂凝视着那道背影，
终是长叹一声。
“陛下确实不知此事……
这些年，
他始终为公子墨之死……”
“不必说了。”
嬴墨轻声打断，
“知不知道，
都已无关紧要。”
“烦请转告他——
五年前的血债，
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所有参与谋害公子墨与安南军者，
一个都不会放过——”
“必将取其首级，
祭奠英灵！”
寒意刺骨的话语从嬴墨喉间挤出，沙哑声线令人不寒而栗。
轮椅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陆离推着那道孤绝身影没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
盖聂如遭雷殛般僵立原地，指节攥得发白。纷乱思绪在脑海中翻腾——公子墨之死竟非战场所致？究竟何等人物能在重峦叠嶂的帝国帷幕后，将这位最得圣心的皇长子连同安南军尽数埋葬？
无数面孔在眼前闪现又破碎。他试图从记忆的蛛网中揪出真凶，可越是深究，越觉迷雾重重。这滔天阴谋竟能避开帝国罗网，连他都窥不破其中关窍。
“嗬……”
伴着压抑的低吼，剑鞘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 。盖聂眼底涌起血色，经脉中奔涌的杀意几乎冲破桎梏。那个曾与他月下论剑的翩翩公子，如今竟成了权谋祭坛上的牺牲？
咸阳宫的轮廓在视野尽头浮现。盖聂踏碎青瓦纵身而起，衣袂割裂夜风。必须赶在 被永久掩埋前，让那尊龙椅上的 听见——您最骄傲的麒儿，是被人用最 手段……
咸阳宫。
嬴政寝殿内气氛凝重，所有人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始皇帝面色阴沉，背手立于窗前，眼中寒芒闪烁。
恐怖的战斗余波早已消散，可盖聂迟迟未归，令他心中怒意更甚。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