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回到冰冷空旷的卧室，卜西海反锁了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没有开主灯，只让环绕式灯带散发出最低限度的、幽蓝色的基础照明，让房间笼罩在一片符合他心境的冷色调中。
他走到房间中央，那巨大的、可以显示各种数据流的智能健身区域，地面是带有压力传感的特殊材质。
他抬起那只枯萎的、灰白褶皱的右手，在幽蓝的光线下，它更像是一件来自博物馆的畸形标本，而非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种冰冷的、生命被抽离的麻木感，以及脑海中偶尔闪过的、与污血符文同源的微弱波动，都在提醒他，这“失去”并非终结，而是某种扭曲的“得到”。
“系统……”他低声念着这个已经消失的存在，眼神锐利，“你能因为‘污染’而剥离，那么，能否通过‘献祭’而重构？”
这个念头疯狂而大胆。
既然“失去即得到”是底层规则，那么他是否可以主动“失去”某些东西，来尝试“得到”系统的回归，或者至少是……
某种可控的、类似于系统功能的力量？
他需要验证。
需要一个明确的、可量化的“得到”。
他想到了系统面板上那些属性——
体质、敏捷、精神……
“体质……”他喃喃自语。
经历了今晚的逃亡和惊吓，他确实感到身体的虚弱。“如果能直接增加体质……”
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双手的指甲上。
十片指甲，健康而平整，带着淡淡的粉色光泽，与右手的枯萎形成鲜明对比。
它们看似微不足道，但也是身体的一部分，是角蛋白的堆积，是……
可以“失去”的东西。
“如果‘失去’所有指甲……”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本能的抗拒和一丝寒意，“规则啊，回应我——我选择失去双手十片指甲的存在，换取体质属性的明确提升！”
没有提示音，没有面板闪烁。
但他能感觉到，那存在于他意识深处的、冰冷的规则本身，接收到了他的“指令”。
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身体最细微处的剥离感席卷而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更根本的、仿佛某种构成“自我”边界的东西被强行抹除的诡异感觉！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十根手指的指尖，那十片原本完好的指甲，如同被最高效的橡皮擦去，从指甲根到指尖，毫无征兆地、无声无息地凭空消失！
没有碎屑，没有血迹，甚至连指甲本身的轮廓都瞬间变得平滑，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生长过指甲这种东西！
只剩下光秃秃的、带着细微纹理的甲床暴露在空气中，传来一种陌生的、微凉的触感，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空缺感。
几乎在指甲消失的同一刹那——
一股暖流，如同注入干涸河床的春水，猛地从他身体深处涌出，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这不是精神强化时的冰冷清醒，而是实实在在的、肉体层面的增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肌肉纤维似乎变得更加致密有力，原本因疲惫而有些沉重的身躯陡然轻快了许多，连呼吸都变得更深沉顺畅。
一种扎实的、精力充沛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虚弱。
体质+4！
虽然没有面板提示，但他无比确信这一点。
规则的反馈直接作用在他的肉体感知上，清晰无误。
这验证了他的猜想——
主动的、目标明确的“失去”，可以直接换取属性的提升！
这比那残次品系统更加直接，也更加……残酷。
成功的代价是十片指甲，以及指尖那挥之不去的、仿佛失去了某种保护层的怪异触感。
但这成功，也点燃了他眼中更炽烈的火焰。
他抬起光秃秃的指尖，轻轻触摸着右手那枯萎的皮肤。
既然“失去”指甲可以换取体质，那么……
“这‘杀死’异常的能力……”
他凝视着右手，回想着它触碰污血符文时造成的“抹除”效果，“这能力本身，或许也是某种‘得到’的产物，是规则作用于我身上的体现。”
“如果我将这‘能力’本身……作为祭品‘失去’呢？”
这个想法更加疯狂！
这意味着他可能要放弃这目前唯一能对抗“异常”的手段！
但高风险可能意味着高回报！
他需要更谨慎，更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
“系统……”他再次聚焦于这个执念，“如果‘失去’这源自规则、能对‘异常’造成伤害的能力，能否‘得到’系统的重构？或者，至少是与之相关的、更可控的‘得到’？”
他无法百分百确定，但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诡异的右手和能力，与那消失的系统之间，存在着某种深层的联系。
它们都源于同一种规则，只是表现形式不同。
他盘膝坐下，将那只枯萎的右手平放在膝盖上，光秃秃的左手食指轻轻按在右手枯萎的掌心。
他闭上眼睛，摒弃所有杂念，将全部的精神集中起来，不是去感受那冰冷的波动，而是试图向内沟通，沟通那潜藏在他存在本质深处的、冰冷的规则本身。
“我……”他在心中，以意念发出无声的、极其郑重的宣告，如同在进行一场古老而危险的仪式，“愿意以我右手所承载的、对‘异常’存在的‘抹杀’特性与能力作为祭品，主动‘失去’它……”
他仔细地斟酌着措辞，试图让“失去”的目标尽可能精确，避免规则产生歧义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以此献祭，换取……”
他顿住了，最关键的部分到了。
是直接要求“系统重构”，还是更保守一点？
最终，他选择了更本质、也更可能被规则理解的要求：
“……换取对‘失去与得到’规则更清晰的认知界面，或者，直接重构我曾拥有的、用于辅助理解此规则的工具——系统！”
意念落下的瞬间，远比之前剥离指甲时更强烈的空洞感猛地从他右手中传来！
仿佛有什么根植于他血肉、甚至灵魂深处的“烙印”或“权限”，被硬生生地抽离了出去！
那只枯萎的右手，原本还残留着一丝与灰蓝幽光共鸣的、冰冷的“活性”，此刻，那丝活性彻底消失了！
它变成了一截真正的、纯粹的死物，如同风干了千年的木乃伊肢体，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特殊的波动，只剩下物理性的冰冷和僵硬。
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那触碰即“抹杀”异常的能力。
几乎在能力被剥离的同时——
他意识深处，那自从系统消失后便一直存在的、绝对的虚无与寂静，被猛地打破了！
无数混乱的、闪烁的、扭曲的数据流和乱码，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感知！
不再是之前系统那种相对有序的提示，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狂暴、更加不可控的信息冲击！
【#%$@¥… 规则接驳… 错误… 冲突…】
【献祭物确认… ‘异常干涉权限-抹杀’… 已剥离…】
【请求… 认知界面/系统重构… 分析中…】
【核心规则冲突… 定义混乱… 逻辑链断裂… 重构… 失败… 尝试… 备用方案…】
【… 融合… 整合… 生成… 新模板…】
无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符号和闪烁的光影在他脑海中炸开，带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被无数根针穿刺的头痛！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这感觉……
像是在强行将两套不兼容的操作系统粗暴地挤压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信息流终于开始减缓、平复，如同潮水退去，留下了一片……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海滩”。
他脑海中的“视野”里，不再是一片虚无，也不再是那个简陋的面板。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由不断闪烁的、半透明的乱码和扭曲光线构成的……
模糊框架。
它极其不稳定，边缘在不断波动、碎裂又重组，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
完全看不到任何具体的属性、技能列表。
但是，在这框架的中央，最核心的位置，有两个极其黯淡、却勉强能辨认的、由冰冷光线勾勒出的词条，在顽强地闪烁着：
【规则载体：卜西海】
【核心权限：‘失去/得到’ （状态：极度不稳定）】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更模糊，几乎要融入背景乱码的文字，断断续续地显示着：
【…检测到‘异常抗性/干涉’需求… 可基于现有规则… 定向获取… （权限不足/信息缺失）…】
成功了？
又好像……没完全成功。
他没能完全恢复原来的系统，但似乎……唤醒了一个更底层、更原始、也更不稳定的“东西”？一个直接与规则绑定的、残缺的“框架”？
而他失去的“抹杀”能力，似乎被这个新生的、脆弱的框架记录了下来，并提示可以……“定向获取”？
卜西海缓缓睁开眼睛，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鬓角。
他看着自己那彻底沦为死物的右手，又感受着脑海中那个闪烁不定、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的乱码框架，嘴角扯出一个混合着疲惫、痛苦、以及一丝疯狂兴奋的扭曲笑容。
路，似乎走通了，尽管布满荆棘，且前方依旧迷雾重重。
他失去了指甲，换来了体质的增强。
他失去了对抗异常的“抹杀”能力，换来了一个极其不稳定、但似乎潜力更大的规则框架雏形，以及……重新获取类似能力的“可能性”。
“定向获取……”他咀嚼着这四个字，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意味着，他需要找到合适的“祭品”，去交换他需要的、能够对抗“异常”的新能力。
而祭品是什么？新的“失去”又会带来怎样的“得到”？
这一切，都需要他用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去一步步试探，去验证。
他抬起光秃秃的、失去指甲保护的左手，轻轻握紧。
指尖传来的怪异触感，和脑海中那闪烁的乱码框架，都在提醒他——
他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一条以“失去”为筹码，向未知“得到”迈进的血肉之路。
而第一个目标，就是利用这个新生的、不稳定的框架，重新获得足以自保、甚至反击那片森林中恐怖的力量。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理解“异常”的本质，需要找到……最适合献祭，又能换来最强力量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