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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扭曲,继而凝固。

惨白的月光像一层薄薄的、毫无温度的尸霜,覆盖在粗糙的石堆和那根近乎彻底腐朽的木桩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光明与希望,反而像显影液般,衬得那片空地愈发空旷、死寂,阴气森森。

空气粘稠得如同半凝固的胶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而湿冷的阻力,吸入肺里的仿佛是浸透了墓土寒气的冰渣,带着那股苔藓的腥腐、朽木的霉烂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如同尘封棺木般的陈旧气味,直冲脑门。

艾筱溪整个人缩在卜西海身后,连一丝大气都不敢喘,胸口因极度恐惧而剧烈起伏着,却死死压抑着不敢发出声音。

她只敢从卜西海紧绷的肩侧,怯生生地露出一只盈满惊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那座石堆,仿佛它下一秒就会活过来,表面粗糙的石块会蠕动重组,伸出无数只石质的、冰冷的手臂,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深渊。

卜西海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一下下地擂动,如同被困的野兽在撞击牢笼,这与周遭那吞噬一切的绝对死寂形成了尖锐到令人发疯的对比。

体内那残次品系统传来的警示性悸动,不再是微弱的触感,而变成了一根根冰冷的探针,持续而稳定地刺探着他的神经末梢,带来一种生理上的厌恶与警醒。

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恐惧,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在石堆顶端那根歪斜的木桩上,尤其是那些在惨淡月光下若隐若现的、扭曲得令人极度不适的刻痕。

“不能慌……”

他几乎是嗫嚅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既是对自己濒临失控的意志力的强行约束,也像是说给身后那具因为恐惧而不断轻微颤抖的小小身躯听,“这东西……可能是关键。”

他试图从中找出逻辑,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关键?什么关键?让我们死得更快、更惨的钥匙吗?”

艾筱溪带着浓重哭腔的反驳立刻传来,声音压抑得尖细,像被掐住脖子的猫,“你看看它!它根本就不该在这里!这像是……像是谁家坟头被刨了扔在这儿的……”

卜西海没有理会她话语里浸透的绝望,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这石堆的摆放看似杂乱无章,但隐隐契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

木桩的朝向,正对着月光最惨淡的角度。

还有那些刻痕……

它们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不容置疑的“界限”感。

就像是一道无形的藩篱,一个鲜血书写的警告,或者一个……

摇摇欲坠的、用于封锁某种极恶之物的古老封印?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如同慢动作回放,向自己的左侧横移了一小步,试图从另一个稍微不同的角度,去观察石堆的整体形态和木桩上那些要命的刻痕。

就在他脚步挪动、重心转移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钻入骨髓深处的震颤,蓦地传来。

它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更像是来自九幽地底,带着无尽的阴冷与怨怼,又像是直接在两人的脑仁深处共鸣、炸响。

一种低频的、令人牙齿发酸、五脏六腑都跟着翻腾的震动,顺着脚底涌泉穴直窜天灵盖,让他全身的汗毛瞬间根根倒竖!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石堆顶端那根腐朽得仿佛一触即碎的木桩上,那些模糊扭曲的刻痕似乎……

极其诡异地“活”了一下?

不,不是发光,更像是覆盖在其上的月光被某种无形力量瞬间“吸”了过去,让那些凹陷的、如同伤痕般的线条在刹那间脱离了阴影的遮蔽,变得异常清晰、深刻了一瞬,随即又迅速隐没回原有的模糊状态,快得如同幻觉。

但那惊鸿一瞥的清晰,已经足够让卜西海捕捉到刻痕那令人极度生理不适的扭曲形态——

它们根本不像任何已知的文字或象征图腾,线条蜿蜒盘绕,充满了非人的、癫狂的意味,反而更像是什么东西在承受无尽痛苦时,用指甲在石头上疯狂抓挠留下的绝望痕迹,或者……

是某种粘稠的、不可名状的活物蠕行爬过后,留下的分泌物干涸凝固后的形状。

艾筱溪也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瞬间席卷全身的异样震颤与木桩上短暂的变化,她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用双手死死抓住卜西海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骨头里,声音带着濒临崩溃的哭喊:

“你……你感觉到了吗?地……地在动?!是……是它!它不高兴了!它不让我们动!”

“别动!屏住呼吸!”

卜西海头皮发麻,低喝一声,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那诡异的、源自地底或意识深处的震颤,随着他动作的停止而悄然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空气中弥漫的无形压力却骤然增大了数倍,沉甸甸地压在肩头,仿佛有无数双冰冷、麻木、充满死气的眼睛,从周围每一棵树的阴影后、每一片扭曲的叶片间缓缓睁开,无声无息地、怨毒地注视着这两个胆敢惊扰此地安宁的活物。

他明白了。

不是完全不能动,而是……

他们的活动被严格限制在了某个以这座诡异石堆为核心的、看不见摸不着的“规则”之内?

任何试图改变相对位置和角度的行为,都可能被视为一种挑衅,从而触发未知的、致命的反应?

“我们……我们被它‘看着’呢……到处都是眼睛……”

艾筱溪带着浓重的哭音,颤巍巍地说出了卜西海心中那毛骨悚然的猜想。

她的直觉在这种纯粹的恶意与阴邪面前,往往敏锐得可怕,也残酷得可怕。

卜西海深吸一口那冰冷刺骨、带着腐朽气味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他维持着侧身的、极不自然的姿势,目光如同焊死了一般,死死锁定木桩上那些重归模糊的刻痕,试图在脑海中牢牢烙印、临摹下那惊悚一瞥所见的扭曲线条。

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他——

这些鬼画符般的东西,或许是理解当前绝望困境,甚至是找到一线渺茫生机的唯一钥匙。

体内系统传来的冰冷警示感,此刻也前所未有地集中,隐隐指向这些散发着不祥的刻痕。

“听着,”

他极力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对身后几乎要瘫软的艾筱溪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严肃,“我可能需要……再靠近一点,必须看清楚那木桩上的东西。”

“不行!绝对不行!”

艾筱溪失声叫道,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她几乎要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阻止他,“你不能过去!那东西……那东西很邪门!它在勾你过去!我感觉得到!它在笑!”

她的话语已经带上了些精神濒临崩溃的混乱。

“我知道它危险!我知道它邪门!”

卜西海猛地打断她,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几近断裂的紧绷,“但像现在这样困死在这里,等到体力耗尽,精神崩溃,或者等到这‘东西’彻底‘醒’过来,不再满足于只是‘看着’我们的时候……我们可能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你留在这里,无论如何,不要动。如果我……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你什么都别管,立刻朝着我们最开始来的方向,用尽全力跑,绝对,不要回头。”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不是坐以待毙的策略。

主动靠近这恐怖的核心,去触碰那未知的禁忌,寻找可能的线索,或者……

用自身作为祭品,触发某种无法预料的变化。

这无异于刀尖跳舞,深渊边缘试探,但总好过在原地被这无声的、缓慢累积的恐惧一点点吞噬掉所有的勇气和理智。

艾筱溪还想说什么,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但看着卜西海在惨白月光下显得异常坚毅、甚至透出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侧脸,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把已经到了嘴边的哭求和劝阻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只是更加用力地、用尽生命最后力气般抓住他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将他锚定在原地,阻止他走向那显而易见的毁灭。

卜西海感受着衣角传来的、几乎要将其撕裂的力量,他沉默了一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极其缓慢而坚定地,一根根掰开了她冰冷僵硬的手指。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安抚,有决绝,或许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

恐惧。

他给了她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算不上是笑的表情,仿佛在说“放心”。

然后,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她,将全部的心神与意志都集中在前方。

他面向那座沉默的、盘踞在空地中央、如同活物般散发着无形恶意的古老石堆,小心翼翼地,如同踩在万丈悬崖边缘布满青苔的湿滑岩石上,控制着每一次肌肉的收缩与舒张,向前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下的瞬间,比之前清晰数倍的、那源自地底深处或意识层面的阴冷震颤再次悍然袭来,如同冰冷的电流窜过四肢百骸。

周围的黑暗仿佛拥有了重量和质感,如同浓稠的墨汁般挤压过来,仅存的那点惨淡月光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进一步削弱、吸收,能见度骤然降低,石堆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

空气的温度,再次明显下降,呵出的白雾更浓了。

他就像一个无知无畏的闯入者,正一步步踏足某个被遗忘千年的、污秽不堪的古老祭坛。

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那模糊而脆弱的界限上,都可能引来万劫不复。

而石堆顶端,那根仿佛随时会化作齑粉的腐朽木桩,在愈发暗淡、几乎要被黑暗彻底吞没的月光下,其上的那些扭曲刻痕,似乎……

正在发生极其缓慢、肉眼难辨,却又真实不虚的细微变化。

如同拥有独立生命的活物,正在适应着闯入者的靠近,线条的边缘似乎在微微蠕动,如同无数细小的、不可见的虫虱在爬行,散发出更加浓郁的不祥与恶意。

寂静,不再是无声。

而是充满了某种等待被打破的、濒临极限的张力。

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无法形容的、超越凡人理解范畴的恐怖低语,直接在他们灵魂深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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