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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四年后。

云河镇外,一片荒地上,方寒正在劈柴。

斧头起落,木头应声而裂。一下,两下,三下,每一斧都砍在同一个位置,不差分毫。木屑飞溅,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像细碎的星辰。

十六岁的方寒,个子窜到了七尺,比四年前高了一头。但依旧很瘦,瘦得颧骨突出,脖子上青筋暴起,像树根一样扭曲。他穿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袖口磨破了,露出结实的小臂。小臂上满是伤疤,有刀伤,有烫伤,还有些是反噬体暴动时留下的黑色印记,像纹身一样刻在皮肤上。

汗水顺着脸颊滴下来,滴在地上,砸起一朵朵尘土。

“方寒!”

远处传来喊声。

方寒停下手里的活,抬头看去——是林执事。

四年了,林执事老了不少,头发白了一半,白发从鬓角蔓延到脑后,像覆了一层霜。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深得像刀刻的,一道道沟壑纵横交错。他穿着那身灰袍,走路有些跛,那是三年前在黑风山脉采药时遭遇妖兽留下的伤,左腿被咬伤,至今未愈。

“林叔,”方寒放下斧头,走过去。

这四年,林执事——林向北——一直在照顾他。林向北是林家的旁支长辈。因为多年前的一场变故被逐出林家主脉,隐居在云河镇。他性格善良,见不得孤儿受苦,虽然嘴上不说,但总会在方寒最困难的时候出现,给他一些吃的,教他一些生存的本领。

四年来,方寒一直跟着林向北生活,住在他云河镇的小院子里。

“今天测灵日,”林执事说,声音有些沙哑,”你不回去看看?”

方寒愣了一下。

测灵日。

寒石村的测灵日,总是在初雪中举行。

今天,又是初雪。天空灰蒙蒙的,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上飘落,像无数白色的羽毛。

四年了,又是一个测灵日。方寒脑海里闪过那天的画面——测灵石的七彩光芒,瞬间熄灭,然后碎裂;母亲的血泪,一滴滴落在雪地上,染红了白雪;父亲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再也没回来…

“我…”方寒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斧柄,指节发白,”不回去了。”

“为什么?”

“我怕…怕控制不住。”

四年了,反噬体依旧在折磨着他。

每到月圆之夜,体内的力量就会暴动,玉佩拼命压制,但每次都压制得越来越吃力。那种痛苦,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经脉,像有无数把刀在割骨头,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内脏。方寒每次都咬碎牙关,浑身冷汗,趴在床上,十指抓进木板里,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抓痕,硬是扛过来。

他感觉得到,反噬体在成长,在变强,总有一天会挣脱束缚。

而且,镇灵丹只剩一颗了。

四年前逃亡时,他已经用掉了两颗。第一颗是掉进冰河后,体温骤降,反噬体暴走,差点把他自己和周围的一切都吞噬。第二颗是对抗苏家黑衣人时,反噬体再次失控。两次都是生死关头,不得已才服用。

只剩最后一颗了。用完了,就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这四年,你一直在逃避,”林执事说,声音很轻,但很严肃,”逃避你的身世,逃避你的身份,逃避你的过去。但方寒,有些事,你逃不掉的。”

方寒沉默。

“你欠你父母一个交代,”林执事继续说,”他们为了你,付出了生命。你连他们的坟都不去看,对得起他们吗?”

这话像一把刀,刺进方寒心里。

是啊,这四年,他一直在逃避。他不敢回去,不敢面对,不敢去想那晚发生的事。

他害怕看到父亲的尸体,害怕看到母亲的坟被荒草覆盖,更害怕…害怕那些记忆会击垮他。

但林执事说得对,他欠父母一个交代。

“你父亲…”林执事停顿了一下,”你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吗?”

方寒浑身一震。

父亲…

这四年,他无数次想回去,想看看父亲还在不在,想看看母亲的坟。但每次都忍住了。

他怕。

怕看见父亲的尸体。

怕看见母亲坟前长满了荒草。

怕看见那些村民,怕自己控制不住,把他们全杀了。

“去吧,”林执事说,声音很轻,像一阵风,”有些事,逃避不了。你欠你父母一炷香。”

方寒沉默了良久,抬起头:”我去。”

黑风山脉依旧被白雪覆盖。

方寒独自一人走在雪地里,脚印很深,一步一个坑。他穿着一件旧棉袄,那是林执事给的,洗得发白,但很暖和,里面的棉花都结成块了,但至少能挡风。背上背着个包袱,里面装着香纸和一壶酒——给父母上坟用的。

天很冷,呼出的气立刻凝结成白雾,白雾在空气中久久不散,像一缕缕游魂。

四年前,他也是这样走在这条路上,只不过那时是逃命,现在是回家。

回家…

方寒苦笑。他还有家吗?

母亲死了,父亲生死未卜,家也被烧了。他现在,不过是个孤魂野鬼,到处飘荡。

雪很厚,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雪灌进鞋里,冻得脚趾发麻,像十根冰棍插在脚掌上。但方寒不在乎,他只是机械地往前走。

走过那条小溪,冰面已经很厚了,不会再碎。方寒站在溪边,看着冰面下流动的水,想起四年前掉进去的情景。

那时候差点死了。

如果不是服下镇灵丹,如果不是遇到苏明,他早就冻死在水里了。

苏明…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这四年,苏明经常来看他,每次都带着馒头。有时候是白面的,有时候是杂粮的,但不管什么样的,苏明总会把最好的那个给他。

“哥们儿,吃饱了才有力气活着。”苏明总是这样说,笑得很开心,眼睛弯成月牙。

方寒也想笑,但笑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是个拖累。苏明本来可以在青云宗混得更好,但因为和他交往密切,被很多人排挤。甚至有传言说,苏明也是反噬体,只是隐藏得好。

方寒曾经劝苏明别再来找他了,但苏明只是摇头:”哥们儿,你这是看不起我。两个馒头的交情,我苏明记一辈子。”

想到这里,方寒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这世上,还是有人愿意相信他的。

方寒继续往前走。

翻过那座山,就是寒石村了。山路很陡,四年前他是连滚带爬逃下去的,这次要自己爬上来。

他一步一步往上爬,手脚并用。雪很滑,他摔了好几次,膝盖磕在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鲜血渗出来,染红了裤腿。但他没有停。

终于,爬到山顶。

方寒站在山顶,往下看——

寒石村,到了。

村子还在,但破败了很多。

很多房子塌了,只剩断壁残垣,屋顶的茅草被风吹散,四处飘零。村口的测灵石塔也倒了,塔身断成三截,碎石散落一地,被雪覆盖,像一具被肢解的尸体。

方寒站在村口,看着这一切。

村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听不见人声,听不见狗叫,听不见鸡鸣,只有风吹雪的声音,呜呜咽咽,像在哭泣。

他往前走,走进村子。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偶尔几个老人,佝偻着背,拄着拐杖,缓慢地挪动。他们看到方寒,眼中闪过恐惧,连忙躲开,像见了鬼。

方寒来到自己家的旧址——那座破茅屋已经不在了,只剩一片焦黑的废墟。废墟上长满了杂草,杂草又被雪覆盖,一片苍凉。

他蹲下来,扒开雪,看见烧焦的木头。

木头上有斑斑血迹,已经干透了,呈暗褐色,像铁锈。

“爹…”

方寒低声喃喃,声音在颤抖。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父亲的样子——那个八尺高的汉子,跪在雪地里,为了他磕头求药。那一跪,跪碎了一个父亲的尊严;那一磕,磕出了满头的鲜血。

眼眶有些湿润。

方寒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要去找父亲的坟。

走到村后的乱葬岗,方寒看见了很多新坟。坟都很简陋,就是堆了堆土,插了根木牌,歪歪斜斜。木牌上写着名字,字很潦草,像小孩写的。

方寒一个个找过去。

石全的父亲。

赵婶。

老吴。

还有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

但没有父亲。

方寒心中一沉。

难道父亲没死?

还是…

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方寒转身,看见一个老人走过来。

老人七十多岁,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喘几口气。他穿一身破棉袄,棉袄打满了补丁,补丁上又打着补丁,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方寒认出了他——村东头的李老头,以前靠编筐为生。

李老头走到方寒面前,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看了很久,李老头突然颤声道:”你…你是方寒?”

方寒点头。

李老头浑身一抖,拐杖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往后退了两步,脚下踩空,差点摔倒,连忙扶住旁边的树,脸上全是恐惧:”你…你还敢回来?!”

“我来找我爹的坟,”方寒说,声音很平静。

“坟?哈哈哈…”李老头突然笑了,笑得很凄凉,笑声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惊起几只乌鸦,”你还想给他上坟?你知道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方寒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

“你走后那晚,全村的人都去了,”李老头说,声音在颤抖,像枯叶在风中摇晃,”蔡麻子死了,死在你家里,死状很惨。胸口塌陷,肋骨全碎了,骨头插进心脏和肺,七窍流血,眼睛瞪得滚圆,死不瞑目。村民们看到了,都疯了,说你是怪物,要杀了你爹给蔡麻子报仇。”

李老头顿了顿,继续说:”我当时也在。我看见你爹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把砍刀。那把刀已经卷刃了,刀身上全是血,是他自己的血。刀刃上还挂着几块血肉,不知道是谁的。”

“他浑身是伤,脸上、胸口、胳膊上、腿上,到处都是刀口。血顺着衣服往下滴,在雪地上开出一朵朵红花,把雪染得通红。”

“但他还站着。”

“笔直地站着,像一棵树,像一座山。”

李老头的声音哽咽了:”你爹看着那些村民,说——’想杀我儿子,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然后,所有人都冲上去了。”

“你爹没有退,他冲进人群,砍刀上下翻飞,刀光如雪。我看见王铁匠被一刀砍断脖子,鲜血喷了三尺高,脑袋飞出去,滚在雪地上,眼睛还在眨。我看见石全他爹被劈开脑袋,脑浆流了一地,白的红的混在一起。我看见…”

李老头闭上眼睛,眼角有泪滑落,泪水顺着皱纹流下来,像两条小溪:”你爹很能打。他年轻时在军中当过兵,杀过敌人,立过战功。那晚,他像头受伤的狼,一个人杀了七八个。”

“但人太多了。”

“十几个,几十个,全村的人都红了眼,拿着锄头、镰刀、木棍、石头,疯了一样往上冲。”

“你爹身上的刀伤越来越多,血越流越多。他的动作越来越慢,砍刀越来越沉,挥不动了。”

“最后,他被人砍倒在雪地里。”

李老头睁开眼,眼中全是血丝:”我看见他倒下的那一刻,雪地都被血染红了。方圆三丈,全是红的,像铺了一层红毯,像地狱。”

“他躺在血泊里,胸口起起伏伏,还在喘气,还活着。”

“村民们围着他,拿着刀,想砍下他的头。”

“但他突然撑起身子,吐出一口血,血喷了一地。他看着他们,说——”

李老头模仿着那个声音,沙哑而坚定:”‘寒儿…跑了吗…?'”

“没人回答。”

“他又问:’跑…跑远了吗…?'”

“还是没人回答。”

“然后他笑了,笑得很惨,嘴角的血混着口水流下来:’好…好…我儿…有出息…'”

“说完这句话,他就倒下了。再也没起来。”

李老头的泪流得更多了:”临死前,他眼睛还睁着,看着北边,那是你逃走的方向。他的手伸着,像是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没抓到。雪花落在他脸上,很快就把他的眼睛覆盖了,看不见了。”

“后来,村里来了青云宗的人。”

“为首的是那个云执事,就是当初主持测灵的那个。他看了看你爹的尸体,面无表情,说——’窝藏反噬体,罪当诛族。念你愚昧无知,不杀全村,但要重罚。'”

“他让人把你爹的尸体吊在村口老槐树上,说要暴晒三天三夜,让所有人都看看,窝藏反噬体的下场。”

李老头声音更低了:”那三天,我们谁也不敢去看。老槐树在村口,每天进出都能看见。你爹的尸体吊在那里,风一吹就摇晃,像个稻草人,像在跳舞。”

“第一天,还能看出是个人。脸色发青,舌头吐出来,眼睛瞪着,像在看着我们。”

“第二天,脸肿了,发黑,像块烂肉。眼睛被乌鸦啄了,只剩两个黑洞,血顺着脸流下来,凝固在下巴上。”

“第三天…已经不成样子了。野狗来了,咬断了绳子,把尸体拖走了。”

“三天后,云执事让人去找尸体,要扔到野外。但已经找不到了。”

“我偷偷去找过,想给你爹收个尸。但…但已经晚了。”

李老头浑身发抖:”尸体被野狗吃了,只剩些骨头。骨头也被乌鸦、野猫叼走了,散落在山林里…什么都没剩下…”

“我找了三天三夜,只找到一块…一块骨头…”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指骨,已经发黄,上面还有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这是我能找到的…唯一一块。我一直藏着,想着如果你回来了,能给你个念想…”

方寒浑身颤抖,像被雷劈了。

他伸出手,接过那块指骨。

骨头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但又很重,重得压得他喘不过气。

“你满意了?!”李老头突然吼道,声音嘶哑,”你害死了你爹,害死了全村的人!”

“蔡麻子死后,他儿子来报仇,杀了十几个人!”

“青云宗的人来,说我们村窝藏反噬体,要惩罚全村,收走了所有青壮年,送去矿上做苦力!”

“你看看,你看看现在的村子!只剩老人和孩子了!都是你害的!”

李老头指着方寒,手指颤抖,像枯枝。

方寒低着头,拳头握得咔咔响,骨节发白。

“滚…滚出去…别再回来了…”李老头说完,转身离开,走得跌跌撞撞,像随时会倒下。

方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把他的肩膀、头发覆盖了,像一尊雪雕。

良久,他抬起头,看向村口的方向。

那里有棵老槐树。

父亲的尸体,曾经吊在那里。

方寒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很沉重,踩得雪咔嚓作响,像踩在骨头上。

他来到槐树下,抬头看着树上的粗枝。

树枝上有道勒痕,那是绳子勒出来的。勒痕很深,几乎嵌进了树皮,树皮都裂开了,露出里面黄色的木质。

方寒伸出手,摸着那道勒痕。

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还有些粘,不知道是树脂还是血迹。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父亲被吊在这里的样子——

那个八尺高的汉子,变成了一具尸体,脖子被绳子勒断,舌头吐出来,眼睛瞪得滚圆,看着北方,看着他逃走的方向…

“爹…”

方寒的声音在颤抖。

眼泪滑落下来,滴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很快就被新的雪花覆盖。

“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死了你…”

他跪在雪地里,额头抵着槐树,树皮粗糙,刺得额头生疼,但他感觉不到。

泪水止不住地流,打湿了衣襟。

这四年,他无数次想象过父亲的死法——被村民围殴致死,被青云宗处决,或者在某个角落孤独地死去。

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被吊死。

暴尸三天。

被野狗分食。

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

方寒抱着树,嚎啕大哭,像个孩子。

哭声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撕心裂肺,惊起一群栖息的乌鸦。

乌鸦呱呱叫着飞走了,留下一地的黑色羽毛,像撕碎的夜。

等方寒再站起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的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但眼神变了。

不再有犹豫,不再有恐惧。

只有冰冷。

还有,杀意。

他从怀里掏出玉佩,握在手中。

玉佩很温暖,一直在发烫,像有生命,像在安慰他。

“娘,爹…”方寒低声说,”我知道你们想让我活下去,想让我做个好人。”

“但是…”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雪还在下,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上飘落,像无数白色的羽毛,像在哭泣。

“我做不到。”

方寒转身,朝村子外走去。

走了几步,他停下,没有回头:”等我。等我有能力了,再来给你们报仇。”

说完,他大步离开。

身后,雪覆盖了他的脚印,也覆盖了那棵槐树,像要把一切都埋葬。

方寒走到废墟前,在雪地里翻找。

他记得,母亲临死前,把玉佩给了他。但那只是玉佩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埋在家里的地窖里。

母亲说过:”如果有一天,你走投无路了,就回来找它。”

现在,他走投无路了。

方寒扒开雪,扒开焦黑的木头,找到地窖的入口。

地窖的木板已经烧成了炭,一碰就碎。他小心翼翼地掀开,钻进去。

地窖很小,只有一丈见方,里面漆黑一片。方寒摸索着,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小木盒。

木盒很精致,上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是母亲的手艺。

他打开木盒。

里面什么都没有。

方寒愣住了。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差点扔掉。

玉佩飞起来,悬在半空,发出柔和的光芒。

光芒越来越亮,照亮了整个地窖。

然后,地窖的墙壁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那是母亲用灵力刻下的,只有玉佩才能激活。

方寒看着那些文字,一字一句读下去。

“寒儿,如果你看到这些字,说明我已经死了。”

“我不知道你现在多大了,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但我知道,你一定很痛苦,一定很迷茫。”

“反噬体是天道的诅咒,但也是天道的恩赐。它给了你力量,也给了你枷锁。”

“我用一生研究了三条路:第一条,吞噬成魔;第二条,枯坐而亡;第三条,以拙克巧。”

“第一条路最快,但会失去人性。第二条路最慢,但会保全善心。第三条路最难,但能逆天改命。”

“我选了第三条路,但没走通。”

“现在,这条路留给你了。”

“玉佩里封印着我的拙拳谱,共三式:拙守式、拙进式、拙极式。”

“拙守式,被动承受攻击,吸收敌人灵气淤积体内。”

“拙进式,主动进攻,拳劲蕴含混沌之力,吞噬护体灵气。”

“拙极式,化身灵气黑洞…但这一式,你千万不要用,除非…除非你真的想死。”

“记住,宁可承受万倍痛苦,也不吞噬无辜。”

“守住本心,别成为怪物。”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投无路了,就想想我和你爹,想想我们为你做的一切。”

“活下去,寒儿。”

“活得像个人。”

文字读完,墙壁上的光芒消失了。

玉佩落回方寒手中。

方寒握着玉佩,泪水再次涌出。

“娘…我懂了…”

他咬破手指,血滴在玉佩上。

玉佩大放光明!

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一个女子在深山中修炼,一拳轰碎巨石,石头爆成粉末。

同一个女子在雪夜中战斗,以肉身对抗十个筑基境修士,浑身是血,但眼中全是疯狂。

同一个女子吐血不止,趴在地上,但还在练拳,一拳一拳,砸在地上,把地面砸出一个个坑:”我不信,我不信走不通!”

所有画面最后定格在一行字:

“拙拳三式——守、进、极。”

“以拙守承万击,淤灵气于肉身。”

“以拙进轰混沌,碎护体灵光。”

“以拙极化黑洞,吞天地万物…”

方寒看着这些文字,闭上眼睛,让它们烙印在脑海里。

然后,他睁开眼,爬出地窖。

外面的雪更大了,天地间一片苍茫。

方寒站在废墟中,握紧拳头,摆出拙守式的架势。

月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影子在雪地上摇曳,像一个孤独的战士。

“既然没有路,”方寒低声说,声音在风雪中飘散,”那我就打出一条路来。”

他看着手中的玉佩,玉佩上的”拙”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娘,爹,等我。”

“等我变强了,等我有能力了,我会回来的。”

“我会给你们报仇。”

“我会杀光所有该死的人。”

“但在那之前…”

他把玉佩收好,转身离开。

“我要先活下去。”

“我要走通第三条路。”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反噬体,不是怪物。”

“是人。”

“是能逆天改命的人。”

雪夜里,方寒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只留下一串脚印,很快就被新的雪花覆盖。

村口的老槐树,依旧矗立在那里,树枝上的勒痕,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第3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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