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字,轻飘飘的,没有任何情绪。
却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侯亮平的脸上!
比之前任何一次的羞辱,都来得更加猛烈!
你懂经济吗?
这已经不是在质疑他的办案能力了,这是在从根子上,彻底否定他这个人!
否定他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否定他赖以立身的专业素养!
“你!”
侯亮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的尊严和骄傲,都被对方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踩在脚下,反复碾压!
“林援军!你少在这里给我偷换概念,装神弄鬼!”
侯亮平指着桌上那堆资料,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
“我不需要懂那么多大道理!我只知道,你利用在英属维尔京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转移了山水集团上百亿的资金!”
“这笔钱,没有经过任何合法的外汇管制审批,凭空消失,不知所踪!”
“这就是洗钱!是金融犯罪!是铁证如山!”
他死死地盯着林援军,仿佛要用眼神将他凌迟处死。
这是他手中最有力的一张牌!
也是他认为最无懈可击的一条证据链!
然而,面对他雷霆万钧的指控,林援军的反应,却让他再次陷入了深深的错愕。
只见林援军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靠在椅背上,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不大,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怜悯。
“侯处长,看来,你是真的不懂。”
林援军摇了摇头,那眼神,就像一个大学金融系的教授,在看一个连加减乘除都没搞明白的小学生。
“我问你,什么叫离岸公司?”
他悠悠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审讯室和监控室里每一个人的耳朵。
侯亮平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就是为了逃税和洗钱,在海外注册的皮包公司!”
这个答案,是他从教科书上,从过去的案件里,总结出来的标准答案。
“呵呵……”
林援军又笑了。
“幼稚。”
“这就是你,一个最高检反贪总局的处长,对现代国际金融体系的全部理解?”
“你!”侯亮平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林援军没有再理会他,而是自顾自地,开始了他的“讲课”。
“侯处长,让我来给你上一堂免费的经济课。”
“你口中所谓的‘皮包公司’,在国际上,它有一个专业名词,叫做‘特殊目的实体’,也就是SPV。”
“它存在的根本目的,不是为了洗钱,而是为了在现行的国际税务体系和法律框架下,合理地规避税务壁垒和法律风险,让资本能够更高效地进行全球化配置。”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侯亮平那脆弱的知识壁垒。
“我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一家华夏的公司,要去收购一家美国的高科技企业。如果直接用境内的人民币去收购,需要经过多少道审批?外汇管制的流程有多复杂?等你的钱出去了,黄花菜都凉了!”
“但如果,我通过一个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离岸基金,用美元直接在华尔街进行操作,整个收购过程可能只需要不到十二个小时。”
“这叫效率,懂吗?”
“还有你说的税务问题。一家跨国企业,它的利润可能来自几十个国家,每个国家的税法都不一样。如果不通过离岸公司进行统一的财务规划,它就要在几十个国家重复缴税,你觉得这合理吗?”
“这是国际通行的商业惯例,是所有跨国公司都在使用的合法工具!在你眼里,怎么就成了肮脏的犯罪了?”
林援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侯亮平的心口上。
他所说的每一个名词,每一个概念,侯亮平都听过,但却从未像这样,被人从如此宏观和专业的角度,系统地串联起来。
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铁证”,在对方面前,正在迅速变得像一张笑话。
监控室里,早已是死一般的寂静。
陆亦可和一众检察官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
他们和侯亮平一样,都是法律领域的专家,可是在林援军所描绘的这个,由国际资本、离岸金融、跨国并购所构成的世界里,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群从未见过大海的旱鸭子。
完全听不懂!
但又感觉……对方说得好有道理!
“这……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真的是商人吗?”一个年轻检察官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震撼。
陆亦可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这个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幕后金主”!
猴子这次,可能真的……踢到铁板了!
审讯室内。
侯亮平的脸色,已经由铁青变成了煞白。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嘴硬道:“就算……就算你说的这些都对!那你也无法解释,那上百亿资金的去向!你敢说,你不是在转移资产吗?”
“转移资产?”
林援军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侯处长,你的格局,还是太小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另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我再问你,你知道当今世界,大国博弈的核心是什么吗?”
“是军事?是政治?”
“不,是金融!”
“是货币的战争!是资本的战争!”
“当美联储的印钞机开动时,全世界的财富都在被稀释。当华尔街的资本巨鳄,利用金融衍生品做空一个小国时,那个国家几十年积累的财富,会在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
“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惨烈程度,丝毫不亚于真刀真枪的战场!”
“在这样的战场上,我们华夏,拿什么去跟那些玩弄了几百年资本游戏的西方财团斗?”
“靠你桌上这些过时的法律条文吗?”
“不!”
林援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靠的,就是像我这样,游走在灰色地带,用他们的规则,来反击他们的‘非官方’力量!”
“你只看到我从山水集团调走了上百亿的资金,你却不知道,这笔钱在我的手里,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资本运作,撬动了上千亿的国际资本,正在欧洲,对一家足以卡住我们国家芯片产业脖子的半导体巨头,发起最后的总收购!”
“你只知道我违反了你那可笑的‘外汇管制’,你却不知道,一旦这次收购成功,将为国家节省多少年的追赶时间?将为我们华夏在未来的科技战中,争取到多大的主动权?”
“你以为我在犯罪?”
林援军看着侯亮平,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悲哀。
“侯处长,我不是在犯罪。”
“我是在为这个国家,打一场你根本看不懂的战争!”
“而你……”
他指着侯亮平,指着那堆被他视若珍宝的“罪证”,一字一句,如同最终的审判:
“你,和你那份所谓的‘正义’,正在试图亲手掐断,我们在这场战争中,赢得胜利的最后希望!”
“轰——!”
侯亮平的大脑,彻底宕机!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他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彻底撕裂,然后碾成了粉末!
芯片产业……
科技战……
为国而战……
这些宏大到他只在新闻里听过的词汇,如今,却被一个他亲手拷上的“罪犯”,用如此震撼的方式,活生生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真的抓错人了?
他引以为傲的正义之举,竟然是在阻碍国家的崛起?
他……成了罪人?
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魔鬼,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不可能……”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眼神涣散,喃喃自语。
“你在撒谎……你一定是在撒谎……”
“你在为你的罪行,编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林援军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深深的疲惫。
跟一个认知水平完全不在一个维度的人沟通,实在是太累了。
他缓缓收回了那股迫人的气势,重新靠回椅背上,声音恢复了平静。
“看来,跟你讲这些,还是太早了。”
“我们,还是说点你能听得懂的吧。”
林援军看着呆若木鸡的侯亮平,抛出了他的下一个问题。
一个,足以让整个汉东官场都为之震动的问题。
“侯处长,我们不谈国际,就谈汉东。”
“你认为,我通过山水集团,在京州港投资的那个码头项目,最大的战略意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