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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熔岩火海翻腾未息,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空气,将演武场化作一片赤红炼狱。

然而,洪筱的左臂却如坠九幽寒渊,刺骨的冰冷与钻心的剧痛交织,几乎冻结了他的思维。

尸幽那滴蕴含着恐怖侵蚀之力的腐蓝脓血,如同活物般在他左臂星轨般的淡金纹路间疯狂蠕动、钻探。

那根若隐若现的青铜肋骨虚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被强行激活的烙铁,硬生生在靛蓝的腐痕上灼烧出一个孔洞。

“呃啊——!”

骨髓被无形毒虫啃噬般的剧痛,让洪筱再也支撑不住,闷哼一声。

他单膝重重跪地,膝盖砸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又被高温蒸腾。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腐喉释放出的怨瘴孢囊正顺着那破裂的孔洞,像无数条阴毒的藤蔓,狠狠扎入他的经脉深处,贪婪地吮吸着他刚刚突破黑铁巅峰、尚未完全稳固的力量。

每一次吮吸,都伴随着力量的流失和经脉被污染撕裂的剧痛。

“脊骨…钥匙…归吾教团!”

一个冰冷、贪婪、充满腐朽意味的意志,直接在他脑髓深处震荡、嘶鸣,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休想!”洪筱目眦欲裂,牙龈咬出了血丝。

强烈的求生欲和守护家族的意志如同烈火在胸中燃烧。

他疯狂催动脊背上传来的奇异力量,那刚刚成型的脊骨星轨虚影在巨大的压力下竟开始逆向流转。

体内残存的焚世火精与淡金色的古神气血被强行混合、压缩,化作一股灼热而坚韧的熔金铁流,狠狠撞向正在经脉中肆虐的腐蓝毒藤。

轰——!

金红色的熔流与靛蓝的腐毒在狭窄的经脉通道内猛烈碰撞,发出沉闷的轰鸣。

刺目的光芒从洪筱左臂的孔洞中迸射而出,暂时将那些恶毒的孢囊藤蔓逼退、封堵。

那根灼灼燃烧的第七肋骨虚影,光芒更盛,仿佛一个微型的熔炉,正艰难地将侵蚀而入的腐蓝脓血强行炼化,化为一丝丝精纯却带着诡异气息的能量,反哺着濒临枯竭的星轨。

“垂死挣扎,徒增痛苦!”腐喉那枯槁的骨质面具下,发出毒蛇吐信般嘶哑阴冷的嘲笑。

他那条被斩断、由腐蓝藤蔓构成的“手臂”,猛地插入脚下剧烈搏动的靛蓝色菌毯之中。

嗡!

整片菌毯仿佛活了过来,粘稠如油脂的靛蓝汁液剧烈沸腾、翻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能量波动陡然提升了数倍。

“醒来吧…吾教之眼目!吞噬这亵渎归寂的星辉!”

噗!噗!噗!令人头皮发麻的破裂声密集响起。

菌毯之下,数十个先前潜伏的腐蓝肉瘤同时裂开。每一个肉瘤裂口处,都镶嵌着密密麻麻、不断转动的幽蓝色复眼。

成千上万道冰冷、死寂、充满恶意的视线瞬间锁定了洪筱。

更可怕的是,无数条由纯粹死气凝聚而成的灰黑色锁链,从那些复眼中激射而出,如同来自地狱的触手,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缠绕向洪筱的双腿。

整个演武场中心区域,彻底化为了一个巨大、搏动、散发着不祥邪光的腐蓝癌巢胃囊。

洪筱如同坠入魔物腹中的祭品,瞬间被死亡的气息彻底包围。

“林奎,你这背弃火种,投身腐蓝归寂的走狗!今日必诛你!”

演武场的另一端,韩辰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炸响,竟暂时压过了熔岩的咆哮和雷霆的轰鸣。

他五指紧握那截布满裂纹的雷蛟椎骨。

被其在祖坛中强行唤醒的凶物,此刻骨节寸裂,紫白电蛇在缝隙间暴走、炸裂,迸出刺耳的噼啪爆鸣。

他身后,十二名韩家最精锐的雷卫,周身雷光缭绕,脚踏玄奥步伐,瞬间结成一个覆盖了小半个演武场的巨大光电牢笼。

雷狱锁喉阵!

“喏!诛杀腐逆!”十二名雷卫齐声暴喝,声浪滚滚,带着决绝的杀意。

足下蔓延的雷纹瞬间交织成网,刺目的电光冲天而起。

滋滋滋——!

爆响声中,所有试图飘向韩家阵营的腐蓝孢子,如同遇到克星,瞬间被灼烧成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连空气中弥漫的腐甜气息都被净化了大半。

林奎周身那套引以为傲的熔岩重甲,在狂暴雷光的近距离灼烧下,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大量青烟,甲胄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熔化和焦黑痕迹。

他熔岩般的巨拳裹挟着炽热风暴,狠狠轰向电网,试图撕裂这囚笼。

“韩辰,你真要为了一个洪家,与我林家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

“不死不休?!”

韩辰双目赤红,獠牙毕露,状若疯虎,手中雷蛟椎骨爆发出更刺目的紫电,直指林奎心口要害。

“从你拳染腐蓝脓血,暗算时晨家主那一刻起。从你勾结归寂教团,祸乱塔塔星那一刻起。你我便已是血海深仇,唯有一方死绝方能罢休。受死吧,雷蛟吞邪——!”

吼——!

椎骨脱手飞出,竟在刺目的电光中化形。一条身躯残破、却凶戾滔天的紫电蛟龙撕裂空气,带着毁灭性的天罚气息,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直扑林奎。

所过之处,空气被电离,发出连串的爆鸣。林奎的熔岩护甲在蕴含破邪之力的雷霆面前,如同纸糊般寸寸崩裂。

更令他惊恐的是,崩裂的甲胄裂缝中,丝丝缕缕的靛蓝色脓血不受控制地渗出,暴露在雷霆下,竟发出凄厉刺耳、如同万千怨魂哀嚎般的尖啸。

轰隆——!

几乎就在紫电雷蛟扑中林奎的同时,洪筱头顶那片被熔岩火海映红的天空,再次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不祥的力量撕裂。

第二条碗口粗细、表面布满蠕动脓包和粘液的腐蓝触手,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腥臭死气,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刑具,悍然钻出。

这股死气是如此冰冷、污秽,竟让翻腾的熔岩火海都为之一黯,温度骤降。

触手尖端,一个巨大的脓瘤如同心脏般搏动着,尸幽那冰冷、高高在上的意志隔空降临,直接压向洪筱的灵魂。

“亵渎归寂的星辉,承载古神之秘的容器,连同那钥匙,必归于永恒的寂灭。”

这是必杀的一击!

下方是千眼癌巢的死气锁链缠绕双腿,上方是亡尘触手贯顶灭魂。双重视角的绝杀,彻底封死了洪筱所有闪避的空间。

脊骨星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的剧痛和灵魂被锁定的冰冷感,让洪筱瞬间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洪家城府巍峨的大门,此刻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异常寂静。

风尘仆仆的洪战,背负着那柄标志性的玄铁重剑,古铜色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即将归家的轻松与喜悦。

他粗糙的大手摩挲着怀里几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

里面装着给族长洪震天的百年老山参、洪烈的烈阳火晶、几件小辈的星辉矿雕,还有特意为少主洪筱准备的一块奇异矿石——这矿石采自险地“风暴峡”边缘,内蕴空间波动,是强化兵器的上佳材料。

“终于回来了。”洪战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步伐不由得加快。

离家数月,守护矿脉、与凶兽搏杀,心中最挂念的还是族中亲人,尤其是看着长大的少主洪筱。

然而,当他走近大门,眉头却猛地皱起。

不对劲!太安静了!

往日守卫森严的大门,此刻竟空无一人。厚重的铁木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死寂。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洪战的心。

他猛地推开大门,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庭院内一片狼藉,假山倾倒,花木摧折,地面上散落着兵器的碎片和暗红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还有一丝…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

“族长!少主!!”洪战的心猛地沉到谷底,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再顾不得许多,猛地闭目凝神,命墟境中期的强大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覆盖了整个洪家府邸。

混乱!厮杀!惨叫!绝望的怒吼!狂暴的能量波动!还有…演武场方向那冲天而起的熔岩火光、狂暴雷霆以及…一股让他灵魂都感到颤栗的冰冷腐臭。

“筱儿!”洪战的精神力如电扫过演武场,瞬间锁定中心那熟悉身影。

只见洪筱单膝跪地,左臂靛蓝毒痕噬骨,周身死气锁链缠身绞杀,头顶更有贯顶触手悬颅欲落。

那惨烈的景象,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洪战的心上。

“吼——!何方鼠辈,敢犯我洪家,伤我少主!”一声狂暴到极点的怒吼,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瞬间炸响在洪家府邸上空。

这吼声饱含着无边的愤怒、担忧和暴戾的杀意,甚至压过了演武场内的战斗轰鸣。

轰!

洪战脚下的地面轰然炸裂。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着赤红战纹的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蛮横无比地撞碎沿途墙壁、假山、回廊。

玄铁重剑已然在手,剑身上那些沉寂的赤红战纹如同苏醒的火龙,爆发出灼热的光芒。

当他挟着滔天怒火撞入演武场的瞬间,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目眦欲裂。

洪筱深陷绝境,族人们正在与诡异的靛蓝菌毯、孢子、腐蓝武者浴血奋战,死伤惨重。

而罪魁祸首之一,那个浑身散发着腐臭、操控着藤蔓的枯槁身影,正将毒手伸向他的少主。

“命墟中阶!洪家竟还有此等高手!”腐喉浑浊的右眼猛地一缩,洪战那狂暴的气势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他感到了威胁。

“伤我洪家麒麟儿,问过老子背上的战纹没有。”洪战的声音如同滚雷,炸得人耳膜生疼。

他甚至来不及挥动重剑,左拳已然裹挟着滔天怒火隔空轰出。

拳锋上,数道赤红如烙铁的战纹瞬间脱体飞出,迎风便长,化作三头栩栩如生、鬃毛如火的咆哮雄狮。火狮奔腾,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热战意。

所过之处,那些蠕动的腐蓝藤蔓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扭曲、焦枯、化为飞灰。连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起来。

“嘶——!”腐喉发出尖利刺耳的嘶鸣,显然没料到对方攻势如此狂暴迅捷。

他脚下菌毯上的千只复眼同时爆裂,喷涌出浓郁的靛蓝色毒瘴,勉强形成一道屏障,堪堪抵住了咆哮而来的战纹火狮。

毒瘴与火焰激烈碰撞,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和剧烈的能量波动。

逼退腐喉的瞬间,洪战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个狂暴的拧转。玄铁重剑带着开山裂石的恐怖威势,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狠狠劈向那道即将贯入洪筱头顶的亡尘腐蓝触手。

“给我——滚开!”

铛——!一声仿佛能震碎灵魂的金铁交鸣巨响轰然炸开。

肉眼可见的音波混合着狂暴的能量冲击四散开来,离得近的几个腐蓝武者和洪家护卫瞬间被震得口鼻喷血,倒飞出去。

裹挟着亡者硅尘和冰冷死气的触手,竟被这凝聚了洪战全身力量、灌注了狂暴战纹的一剑,硬生生劈得偏移了数尺。

粘稠腥臭的靛蓝脓血如同瀑布般从触手的伤口处喷洒而下,落在菌毯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战叔!”

洪筱压力骤减,看着那道如同战神般挡在自己上方的魁梧背影,眼眶发热,嘶声喊道。

“啧…碍事的蛮牛。”一个阴冷得如同毒蛇贴着耳膜爬行的低语,毫无征兆地在洪战背后响起。

空间仿佛水纹般荡漾了一下,一道几乎完全溶于周围阴影的诡影浮现,正是之前利用空间能力隐匿身形、等待时机的城主胞源。

他腐烂的官袍下,无声无息地探出一柄惨白色的骨刺短刃。

刃身并非实体,而是由无数细小的空间折叠波纹构成,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和死寂气息。

“命墟中阶…也配阻我?送你往生归寂。”冰冷的话语落下,刃尖已如毒蛇吐信,直刺洪战后心。

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仿佛他抬手时,攻击就已经到了。

“战叔小心!”洪筱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体内的星轨之力不顾一切地灌入怀中的矿匣。

嗡!

一道比之前更加凝实的青铜光流喷涌而出,如同怒龙般噬向胞源。

然而,空间系的速度太快了。青铜光流虽快,却似乎追不上那抹致命的幽影。

“吼!想杀老子?崩掉你满口牙!”生死关头,洪战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根本来不及转身格挡,也深知胞源这一击的恐怖。

千钧一发之际,他脊背上那些赤红的战纹如同被点燃的油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一股狂暴、决绝、甚至带着自毁气息的能量洪流从他体内炸开。

“战纹燃血!!”洪烈在不远处看得肝胆俱裂,失声惊呼。

这是洪家《古神锻脉诀》中记载的搏命秘术,以燃烧本命精血和战纹本源为代价,瞬间换取超越极限的力量。

轰!

洪战周身仿佛腾起了一层赤金色的火焰。

玄铁重剑来不及收回,他竟猛地一个旋身,燃烧着血焰的左臂肘部,裹挟着崩山裂石的巨力,狠狠向后撞去。

同时,右手的重剑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反手撩向胞源的腰腹。

噗嗤!咔嚓!

两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洪战的左肘狠狠撞在了胞源刺来的骨刺短刃侧面。

空间折叠的锋锐瞬间撕裂了他肘部的血肉,甚至切开了臂骨,鲜血狂喷。

那诡异的死寂能量更是疯狂涌入他的手臂经脉,带来剧烈的腐蚀剧痛。

洪战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一口逆血喷出。

但与此同时,他反手撩出的重剑,也在胞源惊愕的目光中,狠狠斩在了其腰腹位置。

剑身上燃烧的血色战纹爆发出最后的灼热力量。

咔嚓!

胞源体表覆盖的一层空间屏障应声而碎。

玄铁重剑的剑锋撕裂了腐烂的官袍,带起一溜黑紫色的血花。

虽然未能重创,但也让胞源闷哼一声,身形为之一滞,刺出的骨刺短刃力道也减弱了几分。

“找死!”胞源眼中寒光大盛,杀意更浓。

他正欲补上致命一击,却被洪筱拼尽全力催发的青铜光流逼得不得不闪身躲避。

洪战则借着反震之力踉跄前冲,脱离了胞源的必杀范围,但左臂软软垂下,鲜血淋漓,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命悬一线。

强行动用“战纹燃血”秘术,硬抗了胞源一击,他已是强弩之末。经脉如同被烈火焚烧,被寒冰冻结,剧痛钻心。

就在洪战重伤、洪筱救援不及、胞源即将再次扑向失去抵抗力的洪战时,异变陡生。

一股无法形容的苍茫、古老、仿佛来自岁月源头的威压,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这威压并非霸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厚重。

翻腾的火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狂暴的雷霆如同被冻结在空中,喷溅的脓血、炸裂的电光、搏动的菌毯、甚至那些哀嚎的伤者。

万物定格!时空凝滞!

唯有一道身影,自演武场边缘那片扭曲的虚空中,一步踏出。

来人麻衣赤足,白发如枯草般披散,身形枯槁,脸上刻满了深深的沟壑,仿佛经历了万载风霜。

他手中并无兵刃,浑浊的双目扫过这片修罗场般的景象,最终落在重伤的洪战和深陷绝境的洪筱身上。

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那是疲惫、是痛惜、是深深的愧疚,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手掌,对着那正欲再次扑向洪战的胞源,屈指,轻轻一弹。

动作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弹去一粒尘埃。

“啵。”

一声轻响,如同清晨露珠坠入平静的湖面。

然而,在胞源眼中,这轻飘飘的一指,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恐怖力量。

他周身的空间仿佛瞬间化为了凝固的水晶,将他死死禁锢。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仿佛源自世界本源的崩解之力,作用在他持着骨刺短刃的右臂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胞源的整条右臂,连同那柄由空间法则凝聚的诡异骨刺,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无息地寸寸碎裂,化作一蓬细微的、闪烁着靛蓝色幽光的尘埃,飘飘洒洒,消散在凝滞的空气中。

“洪…洪玄?!”胞源仅存的左臂捂着断肩处并不存在的伤口。

那张腐烂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惊骇、难以置信的神情,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充满了恐惧。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主脉…主脉明明已经确认你油尽灯枯,葬身于‘寂灭星尘’风暴之中!你…你这老鬼怎么可能出现在塔塔星这种穷乡僻壤?!”

枯槁老者——洪玄,浑浊的目光缓缓移向胞源,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冰冷而漠然。

“归寂教团的爪牙!还有…洪家的叛徒!”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敲打在所有人的心脏上,“都…滚吧。”

话音未落,他那只刚刚弹指的手掌,对着胞源、林奎以及早已被眼前景象吓得魂飞魄散的洪煞,虚虚一按。

“不——!老鬼!你强提残力,这是在自寻死路!”胞源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仅存的左臂猛地撕开胸前早已准备好的腐蓝皮卷。

嗡!

一股浓郁到极致的腐蓝邪光骤然爆发,瞬间笼罩了他、林奎和洪煞。

噗!噗!噗!

三人周身同时爆开大团粘稠腥臭的血雾。那血雾并非鲜红,而是诡异的黑紫色,散发着浓郁的死气和怨念。

在这股邪异血光的包裹下,三人的身影剧烈地扭曲、模糊,仿佛被强行拉入另一个维度。

“老祖,不能放虎归山啊!!”重伤的洪战看到这一幕,急得目眦欲裂,嘶声大喊。

话音未落,那团包裹着胞源三人的黑紫血光猛地向内坍缩,化作三道细长扭曲的腐蓝色流虹,硬生生冲破了洪玄那凝滞时空的恐怖威压,瞬间遁入天际,消失无踪。

见状,洪玄枯槁的身形微微一晃,一缕暗金色的血液从他紧抿的嘴角缓缓渗出,沿着深刻的法令纹流下,显得触目惊心。

他那原本就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更加飘摇不定。

“咳咳!强提残力,终是…不成了。”他艰难地喘息着。

目光再次投向挣扎着站起的洪筱,那浑浊的眼底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解脱。

声音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洪筱耳中:“孩子,随我来…”

焚世鼎旁,余烬未冷,散发出灼人的热浪。

洪玄盘膝坐在巨大的鼎沿上,枯槁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更加渺小脆弱,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演武场内一片死寂。劫后余生的洪家族人们,带着敬畏、悲痛和茫然的目光,聚集在焚世鼎周围。

洪烈指挥着还能行动的人,迅速救治伤员,收敛牺牲族人的遗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焦糊和悲伤的气息。

洪筱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走到鼎下,仰望着那位如同从历史尘埃中走出的枯槁老祖。

洪玄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最终定格在洪筱身上,干涩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第一句话便石破天惊:

“我名洪玄。非是塔塔星洪家之祖,而是来自自由同盟星域,洪氏主脉的长老。”

这句话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幸存的洪家核心成员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主脉?自由同盟?

这些名词对他们来说,遥远得如同传说。

左臂不时传来的疼痛,令洪筱眉头紧锁,那七根肋骨虚影虽微芒闪烁,却死死镇住腐蓝侵蚀。

洪玄枯指微抬,颤巍巍点向洪筱左臂:“你觉醒的非是凡力…”

他气若游丝,眼中却爆出骇人精芒,“此乃陨神‘禹’,烙于我族血脉深处的脊骨之遗。”

他的声音带着穿透万古的疲惫,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消耗他最后的生命之火。

洪玄浑浊的眼中映着万古沧桑,声音沉缓而肃穆。

“万载之前,浩劫倾天。禹以脊骨擎天,洒落精血化为星轨,终将灾厄源头镇封于无尽雷渊。”

“我洪氏一脉,便是承禹神血脉而生,世代守护这关乎星域存亡之秘!”

他的声音陡然撕裂平静,浸满刻骨悲愤。

“可恨人心叵测!那信奉归寂的邪教,如跗骨之蛆,早已侵蚀万族…我主脉,亦未能幸免!叛徒与腐化者里应外合…”

剧烈的咳嗽打断话语,暗金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染透麻衣。洪筱心头剧震。

“百年前…”洪玄喘息着,仿佛被拉回那血火炼狱,“教团爪牙终是寻到圣地…血战爆发!长老、族人…一个个倒下,圣地染血,传承几绝!”

“族长临终托命于我…”他枯槁的手微微颤抖,“携主脉至宝——一截蕴藏禹神脊骨之力的星辉矿脉本源,及其启封之钥…杀出重围!”

“叛徒与腐蓝武者,如影随形。我穿越星域,历经死战,终至油尽灯枯。”他目光投向脚下矿脉。

“只得将其藏于这蛮荒塔塔星深处,化身支脉守墓人,苟延残喘,只为等待…真正的传承者苏醒!”

枯瘦如鹰爪的手猛地攥紧洪筱手臂。一股微弱却苍茫精纯的力量,如涓流溯源,艰难却坚定地注入洪筱的脊骨星轨。

“听好!”洪玄双目爆发出最后灼目的光芒,声音嘶哑却如惊雷炸响。

“星辉本源,就在焚世鼎下。以你之血,以你觉醒的禹神脊骨之力,重燃…我洪家战魂!”

他死死盯住洪筱,字字千钧。

“你,洪筱!即日起,为塔塔洪家之主!更是禹神之力的继承者!!”

话音落尽,洪玄枯槁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

他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整个人如同风化的岩石,从双脚开始,寸寸化为闪烁着古朴青铜光泽的尘埃。

光芒温润,却透出悲壮的神圣。

在他彻底消散的刹那,一道由剔透星光凝成的脊骨虚影,自其胸膛跃出。如倦鸟归林,瞬息没入洪筱背脊深处。

“轰——!”洪筱脑海如亿万星辰炸裂。

《洪炉锻脉诀》终极奥义——脊骨化星轨——瞬间贯通。

浩瀚的信息洪流裹挟着明悟,疯狂冲击他的意识。

禹神的残影、脊骨星轨的玄奥、星辉矿脉的本源真谛…如炽热烙铁,瞬间铭刻进他的灵魂至深之处。

“老祖宗!”洪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热泪盈眶。

幸存的洪家核心成员,无论伤势轻重,皆强撑着跪伏于地,悲声呼唤,送别这位守护了塔塔星洪家百余年、来自遥远主脉的老祖。

三日之后。

沉重的焚世鼎在数十名洪家壮汉的合力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和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被缓缓移开。

鼎下,并非预想中的岩石或矿道,而是一湾如同液态星辰般璀璨夺目、散发着柔和却磅礴能量的池水。

正是星辉矿脉最核心、最纯净的本源:星髓。

星髓沸腾着,散发出令人心旷神怡的纯净星辉,照亮了整个演武场废墟,也驱散了残留的阴霾和腐臭气息。

在洪烈及所有幸存族人的注视下,新任族长洪筱,赤着上身,一步步踏入沸腾的星髓之中。

滚烫的能量瞬间包裹全身,带来灼痛,也带来难以言喻的滋养。

他左臂上那根青铜肋骨虚影,仿佛久旱逢甘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贪婪地吞噬着精纯的星髓之力。

脊背上,原本模糊的星轨网络,在星髓的滋养和洪玄最后传承的引导下,开始变得清晰、凝实,如同烙印在血肉中的金色星河,缓缓流转,散发出古老而威严的气息。

“以吾洪筱之血,重铸洪门。护我家园,承我祖志。”洪筱的声音铿锵有力,如同金铁交鸣,在星辉光柱中回荡。

他并指如刀,划过掌心。淡金色的血液,蕴含着新生的古神之力,滴落沸腾的星髓。

嗡——!

仿佛沉睡的巨龙被唤醒,整条星辉矿脉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深沉而宏大的共鸣。

大地在微微震颤,璀璨的星辉光柱冲天而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纯净、磅礴。光芒穿透了云层,映亮了小半个塔塔星的夜空。

“拜见族长!”洪烈激动得浑身颤抖,率先单膝跪地,右拳重重捶在左胸心脏位置,行洪家最古老的战士之礼。

紧接着,所有幸存的洪家族人,无论老幼,无论伤势多重,皆强撑着身体,用最庄重的姿态跪拜下去,齐声高呼:

“拜见族长!”

声浪汇聚,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望,在星辉光柱中久久回荡。

洪筱立于光柱中心,脊骨星轨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心安的威压。

若有眼力卓绝者,必能察觉洪筱此刻气息虽不及洪战,却已凌驾寻常命墟初期。

其境界赫然已达晶钻中期,距巅峰仅半步之遥。更得禹神之力加持,寻常命墟初期…亦可匹敌。

左臂上那狰狞的腐蓝伤疤,被那根愈发凝实的青铜肋骨虚影牢牢钉死、镇压,虽然依旧存在,却再也无法侵蚀分毫。

星髓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入,修复着他的伤势,冲刷着他的经脉,滋养着新生的星轨。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矿匣,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并非金属震动,更像是某种意识的悸动。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只有洪筱能感知到的意念波动,带着一丝迷茫、一丝好奇,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古老沧桑感,轻轻触碰了他的意识。

洪筱心中一动,分出一缕心神沉入怀中。

只见那古朴的青铜矿匣内部,那块一直沉寂、锈迹斑斑的青铜残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却纯净的青铜光芒。

残片上的锈迹,在星髓光辉的照耀下,尤其是在刚刚吸收了洪筱左臂逸散的古神之力和腐蓝侵蚀的诡异能量后,竟然开始片片剥落。

随着锈迹的剥落,一股更加清晰的意念波动从中传出,带着一丝初生般的稚嫩和试探:

“唔…好舒服的光,还有…好奇怪的味道…甜的?臭的?这是哪儿?你是谁?”

洪筱心中剧震,这矿匣中的青铜残片果然有灵。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尝试着用意念回应:“我是洪筱,塔塔星洪家族长。你…又是什么?”

“洪…筱?”那意念似乎思考了一下,显得有些生涩,“名字…记不清了。好像睡了很久…很久…脑子里好多碎片锈住了。我是…星…流?对!星流!万维星流?好像是这个…”

意念显得有些混乱,似乎在努力拼凑记忆的碎片。

“星流?”洪筱默念这个名字,感觉它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宏大意味,“你在这矿匣里多久了?你…知道商君?知道禹神?知道腐蓝…归寂教团吗?”

他试探着问出关键。

“商…君?禹…神?腐蓝?归寂?…”星流的意念波动明显变得困惑和迷茫,“好像有点熟悉,又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锈。想不起来,头好痛。我需要光,需要那种金色的力量。还有…那种蓝蓝的怪东西,好像…对我有用?”

它的意念指向洪筱左臂的星轨和腐蓝伤疤。

洪筱心中念头飞转。这东西来历神秘,似乎记忆严重受损,但能吸收腐蓝之力?这太诡异了!

不过,它似乎并无恶意,而且能寄居在矿匣中,或许…是某种古老的器灵?

“咳咳…”洪筱意念里搓着手,语气那叫一个循循善诱,“星流是吧?你看啊,可是我把你从矿匣那黑咕隆咚的地方捞出来的!你要的‘光’和‘怪东西’,我也没含糊吧?这情分摆在这儿…”

他意念一顿,图穷匕见:“你是不是…得意思意思?比如…漏两手绝世功法?或者…点拨一下我这迷途小族长?唉,刚当上族长,担子重啊!”

“……”

星流的意念明显噎住了,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市侩闪了腰。

好半晌,才传来一道混杂着无语、傲娇、还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的波动:

“哼!芝麻大的族长,口气倒不小。本…本尊记忆还糊着呢!功法?等我…等我身上这层锈掉干净了再说。不过嘛…”

意念波动微妙地软了一丁点,“看在你…嗯…唤醒本尊的份上…你吸收那些星光的时候,笨手笨脚的。左边第三条脉络,运转时提半拍速度,能多抠出三成效果。”

洪筱眼睛一亮!有门!

虽然只是细微的指点,但瞬间让他感觉吸收星髓的效率提升了一丝。

他心中已经给星流打上了标签,这老铁果然有点东西。

“哈哈,谢了老铁。以后多交流,包你锈迹掉光光!”洪筱心中暗喜。

一边继续吸收星髓,一边用意念套近乎,“对了,你老待在矿匣里多闷啊,要不要换个地方?比如…待我脑子里?地方宽敞,视野好!”

星流再次沉默,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最终,一道微弱的意念传来,带着点嫌弃又有点好奇:“…你脑子里干净吗?别是一团浆糊…”

洪筱:“……”

就在这一人一灵意念交流的档口,矿匣中那块青铜残片的光芒越来越盛。

嗡——!

一道微不可查的青铜流光,瞬间脱离了矿匣的束缚,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直接没入了洪筱的眉心,消失不见。

洪筱只觉得眉心一凉,意识海中仿佛多了一颗微小的、散发着温润青铜光芒的星辰。

星流的意念也变得更加清晰和稳定,带着一丝慵懒:“嗯,这里还行,比那破匣子舒服。我睡了,没事别叨叨,掉锈要紧…”

说完,那意念波动便沉寂下去,仿佛真的陷入了沉睡。

洪筱感受着意识海中那颗微小的青铜星辰,又看了看怀中空空如也的矿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星辉矿脉的危机暂时解除,洪家也迎来了新的族长。

洪筱深知,腐蓝归寂的阴影已笼罩了整个星域。塔塔星洪家,或者说他洪筱真正的征途,此刻才算是真正拉开了帷幕。

意识海中这个神秘而有趣的“老铁”,以及那失去青铜残片后变得普通的矿匣,似乎预示着前方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莫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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