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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穹庐下的寒意

匈奴王庭的雪,比罗布泊的沙粒更密。阿吉木裹紧了身上那件半旧的羊皮袄,指尖仍能触到袄边磨出的毛茬——这是离开楼兰时,母亲用三年前秋天剪下的头道羊毛织成的,此刻却挡不住漠北腊月的寒风,像挡不住王庭里无处不在的审视目光。

穹庐(匈奴首领的营帐)中央,冒顿单于的鎏金大帐灯火通明,牛油烛的火苗被帐外呼啸的北风卷得忽明忽暗,映得帐内悬挂的狼皮图腾忽隐忽现。阿吉木和另外三个西域小国的质子并排站在帐下,脚下的毡毯吸饱了牛油的气味,混杂着帐外飘进来的马粪与炭火气息,与楼兰绿洲上清新的芦苇香截然不同。他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磨得发亮的皮靴上,靴底还沾着昨日从王庭外带回的枯草——那是他趁看守不注意,偷偷在雪地里寻到的一抹绿色,像极了罗布泊春天湖边冒头的新苇。

“楼兰的小子,抬起头来。”冒顿单于的声音从帐首传来,低沉如远方的闷雷。阿吉木依言抬头,第一次敢直视这位传说中“以鸣镝射父”的匈奴单于。冒顿穿着黑色的貂皮大氅,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雪白的狐毛,腰间悬着一柄镶嵌着绿松石的弯刀,刀柄上缠绕的皮革泛着经年使用的油光。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左眼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早年征战时留下的印记,此刻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牵动。

“听说你在楼兰,跟着你父亲学过看牧群?”冒顿端起面前的银碗,呷了一口马奶酒,目光落在阿吉木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阿吉木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嘴上却恭声道:“回单于,只是跟着族中老人学过些皮毛,知道哪些草场的草更肥,哪些季节该赶着羊群往南走。”

他不敢说自己在楼兰时,曾跟着部落里的老牧民,用罗布泊的星象辨别方向,用芦苇的长势判断水源远近——在匈奴人面前,“西域小国的本事”不值得张扬。帐下的其他质子都低着头,阿吉木能感觉到右侧那位龟兹质子的肩膀在微微发抖,想来是怕说错话触怒单于。

冒顿嗤笑一声,将银碗重重放在案几上,碗沿碰撞木案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帐里格外刺耳:“皮毛?你们这些南边来的,连马奶酒都喝不惯,还敢说懂牧群?”他挥了挥手,帐外立刻走进两个匈奴骑士,手里各牵着一匹马。一匹是通体乌黑的战马,肌肉结实,鬃毛被打理得整整齐齐,马鞍上还挂着崭新的皮甲;另一匹则是瘦骨嶙峋的老马,毛色杂乱,一条后腿微微跛着,呼吸时鼻子里喷出的白气都带着虚弱。

“给你三天时间,把这匹病马治好。”冒顿指着那匹老马,语气不容置疑,“三天后,要是它还站不稳,你就去给我的卫队喂马——用你自己的手,把马料嚼碎了喂。”阿吉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匹老马,马的眼睛里满是疲惫,肋骨根根分明,像是许久没吃饱过。他心里一动,想起楼兰部落里,老牧民常说“马病莫怕,怕的是断了精气神”,当下便躬身应道:“诺。”

走出大帐时,雪下得更急了。看守阿吉木的匈奴骑士名叫骨都侯,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见他抱着怀里的老马(他坚持要亲自牵着马回自己的小帐),忍不住嘲笑:“楼兰小子,这马连拉车都嫌慢,单于就是想让你难堪,你还真当回事?”阿吉木没回头,只是轻轻抚摸着老马的脖颈,马的皮毛冰凉,却在他掌心下微微蹭了蹭,像是在回应。他低声道:“在楼兰,哪怕是快死的羊,我们也会给它最后一把草。”

回到自己的小帐——那是一顶只能容下一张床和一张小案的简陋穹庐,阿吉木立刻生起了炭火。他把老马牵到帐内靠近炭火的地方,又从自己不多的口粮里拿出半块青稞饼,用温水泡软,一点点喂给老马。老马起初只是嗅了嗅,后来大概是抵不住饥饿,慢慢嚼了起来。阿吉木借着炭火的光,仔细检查老马的腿,发现它的跛脚并非天生,而是蹄子缝里卡了一块尖锐的石子,石子周围已经红肿化脓。

他想起楼兰人治牲畜外伤的法子:用罗布泊边晒干的芦苇灰消炎,再用融化的羊脂裹住伤口。可这里没有芦苇灰,也没有新鲜的羊脂。阿吉木皱着眉,目光扫过帐内,落在自己那件羊皮袄上——袄子的袖口有一块补丁,是用羊脂熬制的胶粘合的。他咬了咬牙,剪下那块补丁,又从案几底下摸出一块从楼兰带来的燧石,将补丁放在炭火边慢慢烤化,熬出一小碗淡黄色的羊脂。

接着,他找来一根干净的木片,小心翼翼地挑出老马蹄子里的石子,石子被拔出时,老马疼得嘶鸣了一声,前腿微微抬起,却没有踢向阿吉木。阿吉木心里一暖,轻声安抚道:“忍一忍,很快就好。”他用烤热的木片蘸着羊脂,一点点涂抹在老马的伤口上,又撕下自己内衣的一角,蘸着温水擦干净周围的脓血。做完这一切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东方的天际泛起一丝鱼肚白,帐内的炭火也快燃尽,只剩下一堆发红的炭灰。

二、商队的秘密

第二天清晨,阿吉木被帐外的马蹄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推开帐门,看见一支商队正从王庭外的大道经过,骆驼和马匹的铃铛声清脆作响,打破了清晨的寂静。商队里的人大多穿着中原样式的长袍,头上戴着宽边的斗笠,背上背着鼓鼓囊囊的行囊,看样子是要往西域方向去。

骨都侯正站在不远处,和商队的领队说着什么,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阿吉木牵着已经能勉强站立的老马,慢慢走过去,假装在给马喂草,耳朵却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

“单于有令,所有往西域去的商队,都要留下三成货物作为‘通道费’。”骨都侯的声音很大,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你们中原人不是有钱吗?这点东西算什么。”

领队是个四十多岁的汉人,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语气却透着无奈:“这位大人,我们这趟是小本生意,带着的不过是些丝绸和茶叶,要是留下三成,回去就要亏本了。再说,上次我们经过时,已经交过一次税了。”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骨都侯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掀商队驮货物的麻袋,“少废话,要么交钱,要么把货留下,不然别想过王庭这关。”

阿吉木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离开楼兰时,父亲曾说过,楼兰要想活下去,就得靠丝绸之路的商队——商队带来中原的丝绸、铁器,也带来西域各国的香料、玉石,楼兰可以借着“通南北道”的便利,在中间赚些差价,让部落的人不再受饥寒之苦。可现在,匈奴人却像拦路的恶狼,死死卡住商队的脖子,这不仅是为难中原商人,更是断了楼兰这样的西域小国的生路。

就在这时,老马突然朝着骨都侯的方向嘶鸣了一声,声音洪亮,吓了骨都侯一跳。阿吉木趁机上前,装作安抚马匹的样子,对骨都侯道:“大人,这马刚好转些,怕是受了惊吓。要不您先消消气,我看这位先生也不容易,不如让他先把商队停在旁边,等您请示过单于再做决定?”

骨都侯瞪了阿吉木一眼,又看了看那匹明显比昨天精神些的老马,嘟囔了一句“楼兰小子倒还有些本事”,随即对着领队挥了挥手:“算你运气好,先把商队停在南边的空地上,要是敢跑,我把你们的骆驼都宰了煮肉吃!”

领队连忙道谢,给阿吉木递了个感激的眼神,随后指挥着商队往南边走去。阿吉木牵着老马,慢慢跟在后面,趁骨都侯不注意,对领队低声道:“今晚戌时,我会去南边的草料房,要是你们有话想带给楼兰,或是需要帮忙,可以让一个人过来。”

领队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阿吉木的意思,点了点头,快步回到商队中。阿吉木看着商队的背影,心里盘算着:中原的丝绸和铁器,是楼兰最需要的东西;而楼兰“控扼南北道”的位置,也是中原商队必经之路。若是能和这些商人搭上联系,或许能为楼兰找到一条“借势”的路子——既不用彻底得罪匈奴,又能从中原获得支援,就像父亲说的,“在夹缝里找水喝,才能活下去”。

三、火烈鸟的图腾

当天下午,阿吉木被召到冒顿单于的大帐。他走进帐时,看到上午那支中原商队的领队正站在帐中,手里捧着一匹上好的蜀锦,脸上带着紧张的神色。冒顿坐在案后,手里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在阿吉木和领队之间来回扫视。

“楼兰的小子,你倒会做好人。”冒顿突然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上午让你劝住骨都侯,是想帮这些中原人?”

阿吉木心里一紧,随即定了定神,躬身道:“单于明察,我只是怕骨都侯大人动怒伤了身体,也怕商队受惊乱了王庭的秩序。再说,这些商人带着丝绸和茶叶,要是能好好交易,单于也能多得些赋税,对匈奴是好事。”

冒顿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你倒会说话。不过你说得对,这些中原人的东西,确实比西域的值钱。”他指了指领队手里的蜀锦,对阿吉木道:“你是楼兰人,见过西域的丝绸,你说说,这中原的锦,比你们那边的好在哪里?”

阿吉木走上前,仔细看了看那匹蜀锦。锦面上织着花鸟图案,色彩鲜艳,丝线细密,比楼兰部落里用羊毛织的粗布好看得多。他想起母亲曾说过,楼兰的女子也会织些简单的彩布,却因为没有中原的染料和织机,总是不如中原的丝绸鲜亮。他沉吟片刻,道:“回单于,中原的锦,颜色像罗布泊的晚霞,亮得晃眼;丝线像湖边的芦苇丝,细得能穿过针眼。我们楼兰的布,只能用来做衣裳遮风,这锦却能当宝贝一样藏着,不一样。”

冒顿听了,哈哈大笑:“说得好!不愧是在水边长大的,比喻倒新鲜。”他接过蜀锦,摸了摸上面的花纹,对领队道:“这锦我留下了,‘通道费’就免了三成,收你一成,如何?”

领队喜出望外,连忙道谢。等领队离开后,冒顿对阿吉木道:“你这小子,比我想象中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说话。”他顿了顿,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你要记住,在王庭当质子,就像站在刀尖上跳舞,一步错,就会掉下去。楼兰想在匈奴和中原之间活下去,光靠小聪明不够,得知道‘怕’,也得知道‘狠’。”

阿吉木低着头,应了一声“诺”,心里却在琢磨冒顿的话。“怕”是怕匈奴的铁骑,怕楼兰像那些被匈奴灭了的小部落一样消失;“狠”是狠下心来做选择,哪怕要舍弃一些东西,也要保住部落的根基。他想起离开楼兰时,父亲把部落的大祭司“烈焰使”请来,让大祭司用火烧了一只火烈鸟的羽毛,说“火烈鸟不怕火,烧过的羽毛更坚韧,楼兰的人,也要像火烈鸟一样”。

那天晚上,阿吉木如约去了南边的草料房。中原商队的领队已经在那里等着,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包。见到阿吉木,领队连忙递过布包:“小公子,这是我们东家让我带给楼兰首领的,里面有一小块铁器和一张地图。铁器是中原最新炼的,比西域的铜器锋利;地图标了我们中原商队常走的路线,要是楼兰愿意给我们提供补给和保护,我们可以给楼兰让利——每趟商队,给你们留下两成货物。”

阿吉木接过布包,布包很沉,铁器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他打开地图,借着月光,能看到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路线,从长安一直延伸到西域,楼兰的位置被用红笔圈了出来,旁边写着“南北道枢纽”四个字。他心里一阵激动,这正是楼兰需要的——铁器能用来打造农具和武器,让部落的人不再用石刀砍树、用木犁耕地;而商队的让利,能让楼兰的氏族们看到“定居建城”的好处,不再执着于四处游牧。

“请转告你们东家,”阿吉木把布包藏进怀里,声音有些发颤,却异常坚定,“楼兰愿意和中原商队合作。只要你们的商队敢来,楼兰就敢给你们辟出一条安全的路——哪怕要瞒着匈奴人,也能让你们平安通过。”

领队点了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陶哨,递给阿吉木:“这是我们商队的信号哨,要是遇到危险,吹三下,附近的商队会想办法帮忙。小公子,你在王庭要多加小心,我们东家说,楼兰是个有希望的地方,不能毁在匈奴人手里。”

阿吉木接过陶哨,哨身冰凉,上面刻着一只小小的火烈鸟——和楼兰部落祭祀时用的图腾一模一样。他握紧陶哨,仿佛握住了一丝来自远方的温暖,也握住了楼兰未来的希望。

四、寒夜的棋局

从草料房回去时,已是深夜。王庭的雪又开始下了,落在阿吉木的肩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他走到自己的小帐外,却看到骨都侯正站在帐门口,手里拿着一盏油灯,火焰在寒风中微微摇曳。

“你去哪了?”骨都侯的语气带着怀疑,目光在阿吉木身上扫来扫去,像是要找出什么破绽。阿吉木心里一紧,随即镇定下来,指了指怀里的老马——他刚才把老马也牵到了草料房喂了些精料,此刻老马正温顺地站在他身边,“我去给马找些草料,这马刚好转,得好好养着,不然三天后交不了差,我就得去给卫队喂马了。”

骨都侯看了看老马,又看了看阿吉木冻得发红的脸颊,哼了一声:“算你识相。单于说了,要是这马真能治好,就赏你一匹好马。不过你要是敢耍花样,我第一个把你扔去喂狼。”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油灯的光渐渐消失在雪夜里。

阿吉木走进帐内,立刻关上帐门,将怀里的布包和陶哨小心翼翼地藏在床底下的一个木盒里——那是他从楼兰带来的,里面装着一些家乡的沙土和几颗芦苇种子。他蹲在床边,打开木盒,看着里面的沙土,仿佛能看到罗布泊的湖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看到部落的人在芦苇丛中放牧,看到父亲站在湖边,对他说“阿吉木,以后楼兰的路,要靠你走了”。

帐外的风还在呼啸,像匈奴铁骑踏过草原的声音;帐内的炭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丝余温。阿吉木坐在床上,想起冒顿单于说的“刀尖上跳舞”,想起中原商队领队递给他布包时的眼神,想起母亲织的羊皮袄,想起老马眼中的疲惫与坚韧。他突然明白,楼兰的“借势平衡”,不是像墙头草一样两边倒,而是要像罗布泊的芦苇——风来时弯下腰,风过后又挺直身子;要像火烈鸟——在烈火中淬炼,却能张开翅膀飞向更远的地方。

第三天清晨,阿吉木牵着老马来到冒顿的大帐。此时的老马已经能稳稳地站立,甚至能慢慢走动,眼睛里也有了神采。冒顿看着老马,又看了看阿吉木,点了点头:“不错,楼兰的小子,有点本事。”他挥了挥手,让手下牵来一匹黑色的骏马,马身上披着崭新的鞍鞯,比阿吉木在楼兰见过的任何一匹马都要神骏。

“这匹马赏你了。”冒顿道,“以后你就跟着我的卫队,学学怎么骑马打仗。别总想着你们楼兰的湖水和芦苇,在草原上,只有马和刀,才能活下去。”

阿吉木接过马缰绳,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马镫,心里却异常平静。他知道,这匹马是冒顿的“恩赐”,也是一种“束缚”——跟着卫队,意味着他会被看得更紧,但这让他更加坚定了信心。

五、卫队中的窥察

阿吉木牵着那匹黑骏马回到小帐时,骨都侯正守在帐外,见他过来,脸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单于赏你的这匹‘踏雪’,是漠北最好的种马后代,寻常骑士求都求不来,你倒是好运气。”阿吉木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马身,只见骏马毛色如墨,唯有四蹄边缘带着一圈雪白,跑动时像踏在积雪上,难怪叫“踏雪”。他微微躬身:“全凭单于恩典,也多谢骨都侯大人平日照拂。”

次日一早,阿吉木便跟着骨都侯加入了单于卫队的操练。卫队营地设在王庭西侧,数十座穹庐连成一片,操练场上,匈奴骑士们正骑着马演练冲锋,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发颤,弯刀劈砍时发出“呼呼”的风声。骨都侯将阿吉木领到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面前:“这是卫队统领呼衍,以后你就跟着他学骑射。”

呼衍上下打量了阿吉木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轻视:“西域来的小子,怕是连马都骑不稳吧?先跟着后勤队喂马,什么时候能在马背上站稳一个时辰,再来找我。”阿吉木没有反驳,只是应了声“诺”——他知道,在匈奴人的地盘上,争辩毫无意义,唯有拿出真本事,才能让人正视。

接下来的几日,阿吉木便日日泡在马厩里。他喂马时格外用心,不仅把马料筛得干干净净,还会用梳子仔细梳理马匹的鬃毛,甚至学着匈奴人的法子,用温热的马奶擦拭马身。其他骑士见了,都嘲笑他“像个伺候女人的奴隶”,阿吉木却毫不在意。他借着喂马的机会,悄悄观察着卫队的动向:每日辰时,呼衍会带着三十名骑士外出巡逻,申时返回;每隔五日,会有一队骑士押送着满载货物的车队离开王庭,据说是运往匈奴各部落的“贡物”;而单于的大帐周围,常年有十二名精锐骑士值守,昼夜轮换,从无间断。

这日午后,阿吉木正在给“踏雪”刷毛,忽听马厩外传来争吵声。他探头望去,只见两个骑士正扭打在一起,旁边围了一群人起哄。其中一个骑士喊道:“你敢说单于的决策不对?要是能打下中原,我们还用得着年年冬天饿肚子吗?”另一个骑士反驳道:“中原那么大,汉朝的军队比我们还多,冒顿单于当年打赢了刘邦,可也没能占下多少土地,你懂什么!”

阿吉木心里一动,悄悄凑了过去。只听那主张打中原的骑士气道:“去年秋天,我们去边境劫掠,汉朝的军队连影子都没见到,抢回来的粮食够一个部落吃半年!要是举全国之力,肯定能打下长安!”另一个骑士却摇了摇头:“你忘了前年?我们抢了汉朝的粮仓,结果他们派了大将卫青,把我们的三个部落都打散了,损失了多少牛羊和骑士!中原人狡猾得很,不能硬碰硬。”

两人越吵越凶,最后被呼衍厉声喝止。阿吉木回到马厩,手里的梳子停在“踏雪”的鬃毛上——他终于明白,匈奴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分“主战派”和“主和派”。冒顿单于看似强势,实则也在平衡两派的势力,既想从汉朝获取利益,又怕彻底激怒对方,引来大军报复。这与楼兰的处境何其相似?楼兰夹在匈奴与中原之间,而匈奴内部,又何尝不是夹在“扩张”与“自保”的矛盾之中?

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所有强大的势力,都有自己的软肋。找到软肋,就能在夹缝中找到生路。”阿吉木看着“踏雪”乌黑的眼眸,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许,楼兰的“借势平衡”,不仅要在匈奴与中原之间周旋,还能利用匈奴内部的矛盾,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空间。

六、大祭司的密语

入夜后,王庭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号角声。阿吉木正在帐内整理白天记下的卫队动向,听到号角声,连忙走出帐外。只见无数火把从各个穹庐亮起,骑士们纷纷翻身上马,朝着单于大帐的方向聚拢。骨都侯匆匆跑过来,对阿吉木道:“单于要召开紧急议事会,你跟着我,记住,进去后少说话,多观察。”

阿吉木跟着骨都侯来到单于大帐,帐内已经挤满了人。冒顿单于坐在正中的宝座上,脸色阴沉,旁边站着一位穿着白色长袍的老者,老者手持一根镶嵌着宝石的权杖,脸上布满皱纹,眼神却异常锐利——阿吉木认出,这是匈奴的大祭司,负责祭祀天地和祖先,在部落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南边传来消息,汉朝派使者来了,带着百车礼物,说是要和我们‘和亲’。”冒顿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寂静,“你们说说,该答应还是该拒绝?”

帐下立刻炸开了锅。呼衍第一个站出来,大声道:“单于,不能答应!汉朝人是怕了我们,才用‘和亲’来麻痹我们!我们应该趁机索要更多的粮食和布匹,要是他们不答应,就直接出兵打过去!”

另一位部落首领却反驳道:“呼衍统领说得太简单了!去年冬天,我们的牛羊冻死了一半,很多部落都在挨饿。要是和汉朝和亲,至少能拿到他们的粮食,让部落熬过这个冬天。等春天来了,我们养精蓄锐,再做打算也不迟。”

双方争论不休,冒顿却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帐下的人。这时,大祭司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苍老却有力:“单于,此事当问天地之意。明日清晨,我们在祭天台举行祭祀,若上天示‘吉’,便答应和亲;若示‘凶’,便按呼衍统领的意思办。”

冒顿点了点头:“就按大祭司说的办。”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阿吉木跟着骨都侯走出大帐,刚到帐门口,就被一个小吏叫住:“楼兰的质子,大祭司请你去一趟他的帐中。”

阿吉木心里一紧,不知道大祭司找自己何事。他跟着小吏来到大祭司的穹庐,帐内弥漫着一股草药和檀香混合的气味,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狼皮,狼皮中央放着一个青铜鼎,鼎里燃烧着不知名的香草。大祭司坐在鼎边,见阿吉木进来,指了指旁边的垫子:“坐吧。”

阿吉木依言坐下,只听大祭司缓缓道:“你在马厩听到了骑士们的争吵,对吗?”阿吉木心中一惊,刚想否认,大祭司却摆了摆手:“不用瞒我。在这王庭里,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天地,也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阿吉木身上,“你来自楼兰,那个靠着罗布泊生存的小国。你们崇拜水神,祭祀火烈鸟,对吗?”

阿吉木点了点头,心里越发疑惑——大祭司怎么会知道楼兰的信仰?只听大祭司继续道:“二十年前,我曾去过西域,见过罗布泊的火烈鸟。它们在湖边起舞时,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很美。可惜,那样的美景,很快就要被战火毁掉了。”

阿吉木忍不住问道:“大祭司的意思是,匈奴和汉朝会打仗?”大祭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无论是匈奴还是汉朝,都想把西域当成自己的地盘。楼兰夹在中间,就像祭台上的祭品,稍有不慎,就会被吞噬。”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只火烈鸟,和阿吉木从商队领队那里得到的陶哨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这块玉佩,是当年楼兰的大祭司‘烈焰使’送给我的。”大祭司将玉佩递给阿吉木,“他说,楼兰的火烈鸟,不仅能在烈火中生存,还能在绝境中找到水源。现在,轮到你了,年轻的楼兰人。你要记住,真正的智慧,不是选择站在哪一边,而是让两边都需要你。”

阿吉木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他终于明白,大祭司找自己,并非要为难他,而是在提醒他——楼兰的生存之道,不是依附于匈奴或中原,而是要成为连接两者的“桥梁”。就像丝绸之路,没有楼兰这个枢纽,匈奴无法轻易获得中原的物资,中原也难以打通西域的商道。只要楼兰能守住这个“枢纽”,就能在两大势力之间,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离开大祭司的穹庐时,月亮已经升到了天空正中。阿吉木抬头望去,只见月光下,王庭的穹庐像一个个沉默的巨兽,而远处的草原,在夜色中延伸向无尽的远方。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又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陶哨,心里的念头越来越清晰——回去之后,他要立刻说服父亲和各氏族首领,加快建城的脚步,还要和中原商队建立更紧密的联系。只有让楼兰变得“有用”,变得不可替代,才能在这乱世之中,像罗布泊的火烈鸟一样,永远展翅飞翔。

七、马背上的试炼

第二日清晨,祭天台周围挤满了人。祭天台是用巨大的石头垒成的,高达三丈,顶端平坦,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铜盆。大祭司穿着华丽的祭服,手持权杖,一步步走上祭天台。冒顿单于和各部落首领站在祭天台下方,神色肃穆。

祭祀开始了,大祭司口中念念有词,将一些谷物和牛羊的鲜血倒入铜盆中。随后,他点燃了铜盆里的干草,火焰瞬间窜起,直冲云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火焰——按照匈奴的习俗,火焰的形状将预示着“吉”或“凶”。

只见火焰起初杂乱无章,像是在风中挣扎,可过了一会儿,火焰突然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只展翅飞翔的鸟的形状,与楼兰人崇拜的火烈鸟惊人地相似。大祭司看着火焰,高声道:“上天示‘吉’!当与汉朝和亲!”

帐下一片哗然,呼衍脸色铁青,却也不敢反驳。冒顿单于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是上天的旨意,那就答应汉朝的和亲请求。三日后,派使者随汉朝使者一同前往长安,商议和亲的细节。”

祭祀结束后,呼衍把阿吉木叫到了操练场。他指着一匹没有马鞍的烈马,对阿吉木道:“听说你在楼兰学过骑马?要是能驯服这匹‘狂风’,我就教你骑射;要是驯服不了,你就永远待在后勤队喂马。”

阿吉木看着那匹“狂风”,只见它浑身棕红,鬃毛乱蓬蓬的,正不停地刨着蹄子,嘴里发出“呼呼”的嘶鸣,显然是匹极难驯服的马。周围的骑士们都围了过来,等着看阿吉木的笑话。阿吉木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狂风”身边,没有像匈奴骑士那样强行翻身上马,而是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马的脖颈,嘴里低声哼起了楼兰的牧歌——那是母亲教他的,据说能让暴躁的牲畜平静下来。

起初,“狂风”还在挣扎,试图甩开阿吉木的手,可随着阿吉木的歌声,它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阿吉木趁机一跃,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狂风”受惊,猛地扬起前蹄,想要把阿吉木甩下来。阿吉木紧紧抓住马鬃,身体紧贴着马背,随着马的动作不断调整姿势——他想起在楼兰时,老牧民说过,骑马不是要“征服”马,而是要和马“成为一体”。

“狂风”驮着阿吉木在操练场上狂奔,时而急转弯,时而突然停下,可阿吉木始终稳稳地坐在马背上,没有丝毫慌乱。渐渐地,“狂风”似乎接受了这个新主人,速度慢慢放缓,最后停了下来,亲昵地蹭了蹭阿吉木的腿。

周围的骑士们都看呆了,呼衍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走上前,拍了拍阿吉木的肩膀:“好小子,有点本事。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学骑射。”阿吉木翻身下马,对呼衍躬身道:“多谢统领。”他知道,驯服“狂风”,不仅让他获得了呼衍的认可,更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骑马,还是在乱世中生存,都不能只靠蛮力,还要懂得“顺应”与“引导”。就像驯服“狂风”,不是强行压制它的野性,而是用耐心和智慧,让它为自己所用。

接下来的日子,阿吉木跟着呼衍学习骑射。他进步很快,不到半个月,就能在飞驰的马背上准确射中百步之外的靶子。呼衍对他越来越满意,甚至偶尔会和他讨论战术。阿吉木趁机旁敲侧击,了解到更多匈奴的军情——匈奴的主力部队约有十万人,分为左右贤王两部,左贤王部驻守东部,右贤王部驻守西部,而王庭的卫队,是匈奴最精锐的部队,约有一万人。

同时,他也没有忘记和中原商队的联系。每隔几天,他就会借着喂马的机会,去南边的草料房和商队领队见面。他把自己了解到的匈奴军情悄悄告诉领队,让中原商队避开匈奴的巡逻路线;而领队则会把中原的消息告诉阿吉木,还会偷偷给他带来一些中原的铁器和书籍。

这天,领队给阿吉木带来了一本用竹简写成的书,上面记载着中原的兵法。阿吉木如获至宝,回到帐内,借着炭火的光,彻夜研读。书中有一句话让他印象深刻:“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意思是,真正会打仗的人,能调动敌人,而不会被敌人调动。阿吉木恍然大悟——楼兰要想在匈奴和中原之间生存,不能总是被动地接受两大势力的摆布,而是要主动出击,成为“调动”双方的人。

他合上书,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等回到楼兰,他要做三件事:第一,加快建城,把楼兰古城建成一个坚固的堡垒,让匈奴和中原都不敢轻易对其动手;第二,扩大与中原商队的合作,不仅要让商队经过楼兰,还要在楼兰建立交易市场,让楼兰成为西域最繁华的商埠;第三,联络周边的西域小国,形成一个松散的联盟,让楼兰不再是孤立无援的小国。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阿吉木连忙把书藏好,走出帐外,只见骨都侯骑着马,神色匆匆地对他道:“单于让你立刻去大帐,有要事吩咐。”阿吉木心里一紧,不知道又有什么变故,他翻身上“踏雪”,跟着骨都侯,朝着单于大帐的方向疾驰而去。他知道,无论接下来要面对什么,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了楼兰,为了罗布泊的火烈鸟,他会像大祭司说的那样,在绝境中找到生路,让楼兰在沙海之中,真正站稳脚跟。

八、帐内的暗涌

阿吉木跟着骨都侯赶到单于大帐时,帐内已站着几位匈奴贵族,气氛比往日凝重几分。冒顿单于坐在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见阿吉木进来,抬了抬下巴:“楼兰的小子,你跟着呼衍学骑射有些日子了,说说看,要是汉朝和亲的队伍在路上遇袭,该怎么应对?”

这话来得突然,阿吉木心里一动——冒顿突然问他这个问题,绝非随口闲聊。他定了定神,躬身道:“回单于,和亲队伍带着百车礼物,目标显眼,若遇袭,大概率是草原上的散兵或其他部落的劫掠者。应对之法,需分三步:其一,派精锐骑士在前开路,提前探查沿途路况,避开常有人马出没的险地;其二,让和亲队伍中的侍女、仆从都换上轻便的盔甲,必要时可拿起武器自卫,增加人手;其三,与沿途匈奴部落提前通传,让他们派人接应,形成联防之势。”

帐内一位贵族忍不住嗤笑:“不过是个西域小子,倒敢妄谈军务。沿途部落各自为战,哪会愿意费心接应?”阿吉木没有反驳,只是看向冒顿,继续道:“部落虽各自为战,但和亲事关匈奴与汉朝的关系,若队伍出事,汉朝定会迁怒匈奴,届时所有部落都可能遭殃。只要说清利害,他们自会愿意出力——毕竟,没人愿意替别人的过错买单。”

冒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说得有理。你这几日就跟着呼衍,协助他安排和亲队伍的护卫事宜。”阿吉木应了声“诺”,心里却明白,冒顿让他参与此事,既是信任,也是试探——想看看他这个“楼兰质子”,是否真的有能力为匈奴所用,又是否会暗中给中原传递消息。

离开大帐后,骨都侯拍了拍阿吉木的肩膀:“你刚才说的话,倒是合了单于的心思。不过你要记住,和亲队伍的事牵扯甚广,少说话,多做事,别给自己惹麻烦。”阿吉木点头应下,心里却已盘算起来——参与护卫事宜,正好能摸清和亲队伍的路线和护卫部署,若是将来楼兰遇到难处,或许能借着这条路线,与汉朝建立更直接的联系。

接下来几日,阿吉木跟着呼衍忙碌起来。他们对照着地图,一遍遍确认和亲队伍的行进路线,挑选护卫骑士,准备粮草和武器。呼衍虽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对阿吉木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偶尔还会和他讨论护卫的细节。

这日午后,两人正在帐内研究地图,忽听帐外传来一阵喧哗。呼衍皱了皱眉,起身走出帐外,阿吉木也跟着出去,只见几个骑士正围着一个中原商人争吵。那商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神色慌张,嘴里不停念叨:“我只是想跟着和亲队伍回中原,求求你们放我过去吧。”

一个骑士一把揪住商人的衣领,怒声道:“单于有令,和亲队伍沿途不准无关人等跟随,你是不是想打探消息,给汉朝通风报信?”商人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不是的,我只是在王庭做买卖,现在想回家,可沿途不太平,只有跟着和亲队伍才安全啊。”

呼衍刚要下令把商人赶走,阿吉木突然上前一步,对呼衍道:“统领,不如先问问他是做什么买卖的。若是寻常商人,让他跟着队伍走一段,到了下一个部落再让他离开,也算是给汉朝商人留个好印象;若是真有问题,再处置不迟。”

呼衍看了阿吉木一眼,点了点头。阿吉木走到商人面前,轻声问道:“你在王庭卖什么货物?可有凭证?”商人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给阿吉木:“我是卖茶叶的,这是我在王庭经商的凭证,上面有单于手下小吏的印章。”

阿吉木翻开本子,果然看到上面盖着匈奴小吏的印章,还有密密麻麻的交易记录。他心里一动,想起中原商队领队说过,茶叶在匈奴很受欢迎,很多贵族都愿意花高价购买。他抬头对呼衍道:“统领,他确实是做茶叶买卖的,凭证齐全。不如就让他跟着队伍,到了东部的休屠部落再让他离开,那里离中原更近,也更安全。”

呼衍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骑士们放了商人。商人连忙对阿吉木道谢,阿吉木趁机对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今晚戌时,到北边的马厩来,我有话问你。”商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阿吉木的意思,点了点头,匆匆离开了。

当晚,阿吉木借着查看马匹的名义,来到北边的马厩。商人已经在那里等着,见阿吉木进来,连忙上前:“小公子,你找我有什么事?”阿吉木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才低声道:“我听说中原的茶叶在匈奴很受欢迎,你可知哪些贵族最爱喝茶?他们对汉朝的态度如何?”

商人愣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道:“王庭里,左贤王和他手下的几个贵族都很爱喝茶,他们一直主张和汉朝和平相处,觉得打仗会让部落损失太多牛羊;而右贤王那边,大多是主战派,觉得汉朝的茶叶、丝绸都是‘软东西’,会让匈奴人失去血性。”

阿吉木心里一阵激动——这正是他想知道的!匈奴左右贤王的态度对立,正是楼兰可以利用的矛盾。他又问道:“那左贤王和右贤王,谁的势力更大?”商人想了想,道:“左贤王手里的部落更多,牛羊也多,但右贤王手下的骑士更勇猛,两人势力不相上下,都得看单于的脸色。”

阿吉木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丝绸,递给商人:“多谢你告诉我这些。你拿着这块丝绸,到了休屠部落,找一个叫‘老周’的商人,他会给你安排安全的路线回中原。”商人接过丝绸,连连道谢,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阿吉木站在马厩里,看着商人离开的方向,心里的计划越来越清晰。左贤王主和,右贤王主战,冒顿单于在两人之间平衡势力,而楼兰,正好可以借着“和亲”的机会,与左贤王建立联系。若是能得到左贤王的支持,将来楼兰在面对匈奴压力时,或许能多一层保障。

九、火烈鸟的信使

三日后,和亲队伍正式出发。队伍浩浩荡荡,前面是三十名精锐骑士开路,中间是载着礼物和汉朝使者的马车,后面是二十名骑士断后。阿吉木骑着“踏雪”,跟在呼衍身边,负责协调队伍的行进。

队伍刚走出王庭不远,就遇到了一支西域商队。商队首领看到和亲队伍,连忙上前拜见呼衍,想要跟着队伍走一段,借个安全。呼衍刚要拒绝,阿吉木突然开口:“统领,这支商队里有不少楼兰的商人,他们带着玉石和香料,要运往中原。让他们跟着队伍,既能给我们增加人手,也能让汉朝使者看看,西域各国都愿意和匈奴友好相处。”

呼衍看了阿吉木一眼,又看了看商队里那些穿着楼兰服饰的商人,点了点头:“也好,就让他们跟在队伍后面,不许擅自行动。”阿吉木心里一喜,悄悄对一个楼兰商人使了个眼色。那商人会意,慢慢落到队伍后面,等走到一处僻静之地,阿吉木借口查看马匹,来到商人身边。

“你立刻回楼兰,告诉我父亲和烈焰使大祭司,”阿吉木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匈奴要和汉朝和亲,左贤王主和,右贤王主战,可借机与左贤王建立联系;另外,让部落加快建城,多储备粮食和武器,我会尽快想办法回去。”

商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木雕火烈鸟,递给阿吉木:“大祭司让我给你带来这个,他说,看到火烈鸟,就像看到家乡的罗布泊,千万别忘了自己的根。”阿吉木接过木雕,入手温热,火烈鸟的翅膀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飞翔。他握紧木雕,对商人道:“替我谢谢大祭司,告诉大家,我一定能带着希望回去。”

商人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茫茫草原中。阿吉木看着木雕火烈鸟,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离开楼兰时,烈焰使大祭司曾对他说:“火烈鸟是楼兰的灵魂,只要火烈鸟的图腾还在,楼兰就永远不会消失。”此刻,握着这只木雕,他仿佛看到了罗布泊湖边成群的火烈鸟,看到了部落的人在绿洲上劳作,看到了父亲和大祭司期盼的眼神。

队伍继续前行,沿途的风景渐渐从草原变成了戈壁。这日傍晚,队伍来到一处驿站休息。阿吉木跟着呼衍检查完护卫部署,正准备回自己的帐篷,忽听驿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他走出帐篷,只见一个骑士骑着快马赶来,手里拿着一封密信,递给呼衍:“统领,左贤王派人送来密信,说右贤王的人在沿途埋伏,可能要对和亲队伍动手。”

呼衍脸色一变,连忙打开密信查看。阿吉木凑过去,隐约看到信上写着“右贤王不满和亲,欲劫队伍,嫁祸汉朝”等字样。呼衍看完信,皱着眉对阿吉木道:“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若是通知单于,一来一回要耽误不少时间,队伍随时可能遇袭;若是不通知,仅凭我们这些人,未必能挡住右贤王的人。”

阿吉木心里一动,右贤王要劫和亲队伍,嫁祸汉朝,这显然是想破坏匈奴与汉朝的和亲,挑起战争。若是能阻止此事,不仅能获得冒顿单于的信任,还能让左贤王欠下人情。他沉吟片刻,对呼衍道:“统领,不如我们这样做:先让队伍放慢行进速度,假装没有察觉埋伏;然后派几个心腹骑士,绕小路去通知附近的休屠部落,让他们派兵来接应;同时,我们在队伍周围设下埋伏,等右贤王的人出现,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呼衍眼睛一亮:“好主意!就按你说的办。”他立刻吩咐下去,派骑士去通知休屠部落,又让手下在队伍周围的沙丘后埋伏起来。阿吉木则跟着呼衍,守在驿站门口,密切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深夜,月色朦胧,戈壁上静得只能听到风声。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呼衍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低声对阿吉木道:“来了,做好准备。”阿吉木点了点头,手按在马鞍上的弓箭上,目光紧紧盯着黑暗中的沙丘。

很快,一群骑着马的人从沙丘后冲了出来,大约有五十人,个个手持弯刀,嘴里喊着“杀啊”,朝着驿站冲来。呼衍大喊一声:“放箭!”埋伏在沙丘后的骑士立刻射出弓箭,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应声倒地。

可右贤王的人仗着人多,依旧往前冲。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另一侧传来,休屠部落的援兵到了!援兵大约有三十人,从侧面夹击,右贤王的人顿时乱了阵脚。呼衍趁机下令:“冲锋!”骑士们纷纷翻身上马,朝着敌人冲去。

阿吉木骑着“踏雪”,紧随其后。他拉弓搭箭,瞄准一个正想逃跑的敌人,一箭射去,正中对方的肩膀。敌人惨叫一声,从马上摔了下来。阿吉木拔出腰间的弯刀,又砍倒了一个冲过来的敌人。他想起在楼兰时,父亲教他的刀法,动作虽不花哨,却招招致命。

战斗很快结束,右贤王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十几个被俘虏的。呼衍看着俘虏,脸色铁青:“敢对和亲队伍动手,真是胆大包天!”他让人把俘虏绑起来,打算带回王庭交给冒顿单于处置。

阿吉木走到一个俘虏面前,认出他是右贤王手下的一个小头目。他蹲下身,轻声道:“你要是老实交代,是谁让你们来的,或许还能留一条命。”小头目起初还想抵赖,可看到阿吉木冰冷的眼神,终于害怕了,颤声道:“是……是右贤王,他说……他说只要破坏了和亲,单于就会对汉朝开战,到时候他就能立功了。”

阿吉木点了点头,把小头目说的话告诉了呼衍。呼衍脸色更加难看,对阿吉木道:“这件事必须立刻告诉单于。你跟着我,连夜赶回王庭,其他人留下来保护和亲队伍。”阿吉木应了声“诺”,翻身上马,跟着呼衍,朝着王庭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中,马蹄声在戈壁上回荡。阿吉木握着手里的木雕火烈鸟,心里充满了坚定——他不仅要活着回到楼兰,还要带着匈奴内部的矛盾、汉朝的态度这些“情报”回去,让楼兰在沙海之中,真正站稳脚跟,像火烈鸟一样,在绝境中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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