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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李默离开“玻璃光庭”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阳光刺眼,落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探照灯一样,将他心底的每一寸晦暗与不堪都照得无所遁形。他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发动,只是双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着昨夜的碎片。

那不是温情脉脉的旧梦重温,那是一场激烈的、无法自控的、情感彻底决堤的碰撞。所有被理智压抑了多年的渴望、痛苦、怨恨与深入骨髓的思念,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如同溃堤的洪水,将他们两人彻底淹没。没有言语,因为任何语言在那样的洪流面前都苍白无力。只有最原始的身体靠近,试图通过肌肤的触感来确认彼此的存在,来短暂地麻痹那无时无刻不在撕扯灵魂的剧痛。

那是一种绝望的交流,一种明知是饮鸩止渴却无法抗拒的沉溺。

然而,短暂的迷失之后,是更深的虚无和冰冷的现实。

阳光透过车窗,照亮了他脸上的疲惫,也照亮了心底那片巨大的后悔。

他后悔了。

不是后悔再次拥抱她,而是后悔以这样一种失控的方式。这让他们之间本就复杂难解的局面,变得更加一团糟。

他知道,这次亲密接触根本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它像一剂猛烈的麻醉药,药效过后,伤口依然在那里,甚至因为短暂的愉悦而变得更加尖锐和痛苦。

从中方联络人的警告,到安诺夕背后那座庞大的政治家族,再到他自己内心无法抛弃的根与骄傲……所有这些巨大的、冰冷的现实,并没有因为一夜的激情而有丝毫改变。反而像一群沉默的审判官,在天亮后重新围拢过来,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内心的挣扎何止是加倍。

从极致的短暂欢愉跌回冰冷的现实,这种落差带来的撕裂感,远比一直保持距离的痛苦更加折磨人。这是一种“得到后再失去”的凌迟,是一种“明知是错却无法自拔”的自我厌恶。

强烈的负罪感和恐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袭来。

负罪于对刘正云教诲的背离,负罪于可能给项目带来的风险,负罪于对自身责任的一种暂时性遗忘。 恐惧于事情可能败露的后果,恐惧于无法承受再次失去的痛苦,更恐惧于自己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情感摧毁了理智的防线。

他们再也无法用“普通项目同事”来自欺欺人了。

那扇门关上之后发生的一切,已经彻底改变了他们之间关系的性质。此后每一次在项目会议上的对视,每一次公开场合的擦肩而过,都将带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惊心动魄的秘密和无法言说的痛楚。

他们在“玻璃光庭”那过于明亮、如同审判般的灯光下,短暂地迷失了彼此,换取了几小时的虚幻慰藉,付出的代价,却是将彼此拖入了一个更深、更黑暗、更无法预料的未来。

李默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终于发动了汽车。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在午后阳光下显得格外静谧,却藏匿了他一夜疯狂与痛苦的建筑,然后决然地踩下油门,驶离了这里。

车开得很快,仿佛想要尽快逃离那个沉溺的漩涡。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了。那沉重的枷锁,已经再次牢牢地锁在了他的心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李默回到住处不久,门铃便响了。门外站着两名身着深色西装、神情刻板的男子,没有多余寒暄,其中一人直接递给他一个密封的信封,另一人则出示了带有相关部门徽章的证件。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如同一次精准的流程操作。

信封内只有一张打印纸,上面是一个位于远郊的坐标地址,以及一个简单的代号——“哨兵”,再无其他信息。

次日清晨,那辆黑色轿车再次出现。这次行程漫长而沉默,车窗外的城市景观逐渐被冬季荒芜的山野所取代,最终,车辆驶入一条戒备异常森严的岔路,穿过数道哨卡,停在一扇与山体岩壁几乎融为一体的巨大金属门前。

李默感到意外。他原以为会去往某个研究所或保密单位,却没想到会被直接送入一个气氛截然不同的军事管制区。这里的肃杀与隔绝,与他熟悉的学术或都市环境格格不入。

门无声滑开,车辆驶入后旋即关闭。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停机坪或训练场,而是一个极其广阔、灯火通明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冷白色的光照亮一切。空气中有一种强制循环带来的、过于洁净的味道。少数身着作战服的人员行走其间,动作精炼,沉默寡言。

一名肩章无标识、面色冷硬的军官迎上前来,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李默。

“李默先生。我是‘哨兵’。”他的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情绪,“遵循指令,你已送达。”

没有欢迎,没有解释。名为“哨兵”的军官完成交接般的告知后,便示意一名士兵上前。

“带他去准入区。”指令简短至极。

士兵沉默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方向明确,不容置疑。

李默跟随着士兵,行走在这座庞大而寂静的地下基地内部。他的脚步声被特殊的地面材料吸收,四周只有不知来源的低频嗡鸣声。

李默跟随士兵穿过几条洁净而空旷的走廊,两侧是无数扇一模一样的灰色金属门,标识着复杂的编号。偶尔有穿着同样荒漠迷彩的人员无声地擦肩而过,眼神偶尔扫过他这名“外来者”,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审视,却无任何情绪波动。

在一个拐角处的开阔空间里,他看到了一幅奇特的景象:约莫十余人站成一列,正在进行某种简单的指令响应训练。他们之中确实有军人,但更多的,是穿着便服的人,年龄各异,甚至有几位看起来体质文弱。然而,在此刻,他们却被要求遵循同一种节奏、同一种姿态,仿佛正被无形的手打磨成同一规格的零件。这种强行的一致性,在这极端现代化的环境中,显出一种超现实的怪异感。

士兵没有停留,引领李默进入附近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内的气氛与外面临时编队操练的景象截然不同,但也同样奇特。这里的人们安静地坐在椅上,大多穿着便装或学术风格的服装,脸上带着学者特有的思虑神情,或是某种技术专家般的专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安静和难以言喻的智力密度。李默能辨认出其中几人散发着纯粹的科学家气质,但同样也有不少人,如同他的翻版,衣着普通,眼神中除了好奇与谨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被突然卷入此地的茫然。他们和他一样,似乎都不是职业的“圈内人”。

他被无声地示意在一个空位坐下。没有人交谈,只有偶尔清嗓子的轻微声响,或是纸张翻动的窸窣声。人们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谨慎的距离感。

又等待了约十分钟,期间陆续有几人被同样沉默的士兵引导进来。当最后一个空位被填满时,会议室的门被轻轻合上。

主位上一名一直静坐的中年男子这时才抬起头。他穿着合体的深色中山装,面容清癯,目光沉稳而锐利,并不凶狠,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他自身就是一条行走的规则。

他环视全场,视线在每一张脸上短暂停留,如同清点重要物资。

“都到齐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瞬间攫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没有欢迎词,没有背景介绍,他直接从面前拿起一份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装饰的文件,将其放在桌上,用一根手指平稳地推至桌面中央,仿佛那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枚决定命运的棋子。

纯白的封面上,只有四个醒目的黑色宋体字:

异禀计划

主位上的男子并未立刻翻开那本标注着“异禀计划”的文件。他的目光如同精密探针,缓缓扫过会议室里每一张面孔,这些面孔上写着困惑、谨慎,以及一丝被巨大未知裹挟而来的不安。他清楚,对这群背景各异、却因某种尚未言明的特质被遴选至此的“普通人”,需要的不是详尽的解释,而是首先划定不可逾越的边界。

他双手指尖轻轻对触,置于颌下,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项物理定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意味:

“诸位现在获得了一个机会。一个为政府、为国家直接效力的机会。”他语句简洁,没有激昂的号召,只有冷静的陈述,仿佛在说明一个既成事实。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会议室侧门无声滑开,两名工作人员步入,如同提前编程好的机器人,将两份文件精准地放在每一位与会者面前的桌面上。一份是密密麻麻印满条款的《绝密级保密协议》,另一份则是条款相对简洁、但报酬金额栏却空白得令人心惊的《特殊人才征用合同》。

“签字。”男人的指令紧随而至,没有留下任何消化信息的时间。“签字之后,你们便将正式纳入国家序列,成为这部巨大机器上一个受保护的、享有相应权限的组成部分。”

他略微停顿,给这沉重的信息半秒钟的沉降时间,然后继续道:“至于召集你们的目的,此刻,无可奉告。”他毫不回避地斩断了所有人的好奇与疑虑,“唯一可以透露的是,你们即将接触的项目,其战略优先级超越你们过往认知中的绝大多数事物。”

“选择加入,”他的语气没有任何煽动性,只是客观地罗列条件,“你们所能获得的资源支持、权限等级以及后续待遇,将是你们在外部世界无法想象的。”数字背后的含义,远比数字本身更令人震撼。

“当然,”他话锋微转,如同仪器切换了测量模式,“风险并存。或许是你们从未设想过的风险。事先言明,自愿原则。同意的,签署面前的文件。不同意的——”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冰冷而透彻:“现在就可以起身离开。门在你们身后。”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凝固了。没有人动。离开?从这座深藏地底、戒备森严的堡垒离开?回到所谓“正常”的世界?这个选项本身就显得无比虚幻且充满未知的恐惧。

男人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沉默的选择。他微微颔首,继续那番如同预先设置好的程序性发言:

“当然,你们或许并不完全清楚自身被遴选的原因,不了解自己潜藏的价值。这无关紧要。”他的语气带着一种自上而下的、近乎绝对的掌控感,“你们只需要明确一点:国家需要你们。需要你们所具备的、或许连你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特禀之处’。”

“签署协议之后,”他最后说道,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微弱的、类似于开启新篇章的意味,“我将告知你们,为何是你们被召集于此。”

话语落下,他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所有人,如同一位等待实验样本反应的观察者。

桌面上,那两份文件静静地躺着,白色的纸张在冷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那一片留白的报酬栏,仿佛一个黑洞,等待着用无法想象的未来去填充。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被抽成了两种密度不同的介质。一端是那些气质明显的学者群体,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如同完成一道例行程序般,拿起笔在那份《绝密级保密协议》上签下了名字。李默敏锐地注意到,他们面前,只有这一份文件。那份《特殊人才征用合同》并未出现在他们的桌面上。这种区别对待像一道无声的注解,暗示着他们与此地早有渊源,或属于另一种性质的“资产”。

另一端,则以李默为代表的、穿着各色便装的“乌合之众”。沉默在这里持续发酵,带着犹豫、权衡和本能的不安。巨大的信息落差和未来的不可知性,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选择为国家效力听起来崇高,但在此种情境下,更像是一场无法预知代价的豪赌。他们需要一個带头人,一个首先承担风险或验证安全的样本。

寂静被打破了。一个坐在前排、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面容带着些技术员般执拗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几乎是赌气般地,率先拿起笔,在两份文件上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笔搁下,发出一声轻响,身体向后靠去,仿佛卸下重担,又像是踏入了更深的不确定性。

这声轻响如同发令枪。有了第一个,后续的签署便显得顺理成章了许多。一些人像是松了口气,跟着签下;另一些人则带着认命般的表情,潦草地画上自己的名字。李默属于后者,他拿起那份《特殊人才征用合同》,目光在那片空白的报酬栏上停留了一瞬,那空白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入口。他没有过多犹豫,也签下了名字。对他而言,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退路似乎就已经模糊不清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选择了这条路径。会议室角落里有三四人,彼此交换了眼神,最终其中一人鼓起勇气,声音略带干涩地开口:“长官,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我……我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闪光点’能为国家做出超出常人的贡献。我……可以选择离开吗?”

主位上的男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既无失望,也无鼓励,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这只是流程中一个预设的可能分支。 “可以。你们的选择被尊重。请跟随工作人员离开。”

那几人如蒙大赦,又带着几分忐忑,迅速起身,在一名士兵的引导下快步离开了会议室。门在他们身后悄然闭合,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留下来的人沉默着,无人知晓,也不会被告知——那些离开的人,在基地的某个外围接待室内,被要求签署了另一份保密程度稍低、但条款同样严厉的《保密承诺书》,随后,收到了一笔数额相当可观的、以“咨询劳务费”名义支付的补偿金。这笔钱,既是对他们此行时间的补偿,也是一道沉重的封口费,更是将他们与此地的记忆进行了一次冷冰冰的、了结性的捆绑。他们回到了原有的生活轨迹,但这段短暂的经历,将成为他们生命中一个无法对任何人言说的、带着金属冷感的秘密片段。

会议室重新安静下来。主位上的男子目光扫过所有签署了文件的人。

“很好。”他说道,语气依旧平淡,“现在,你们是自己人了。”

主位上的男子目光如常,扫过桌前每一张新晋签署了“卖身契”的面孔。

“后续事务,由我负责。你们可以叫我秦砺锋。”他吐出的名字像他的眼神一样,带着磨石般的冷硬与精确,不带任何多余情感。

他终于翻开了那本始终未动的《异禀计划》文件。扉页之下,并非详尽的图文,反而更像是某种纲领性的提要,文字稀疏,却字字千钧。

“你们或许至今仍困惑于自身被遴选的原因,”秦砺锋的声音平稳地在密闭空间内回荡,“正如计划名称所示——‘异禀’。你们中的绝大多数,在某个或某些特定领域,其感知、解析或直觉反馈,显著异于常规范式。”

话到此,李默心下自嘲:如果嘴皮子利索、临时抱佛脚记东西快也算的话…

秦砺锋的指尖在文件某行代号上轻轻一点,继续道:“‘异禀计划’,正式隶属于‘地球联合防御指挥部’,下属‘行星护盾联合特遣队’所辖的 ‘万策’计划体系。我们是其分支之一。”

他略微抬头,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着重在李默这类“便装组”身上停留了零点几秒:“与基地内其他部门,例如外面那些专注于理论构建或工程实现的团队不同。你们被汇聚于此,核心筛选标准并非传统的学术背景或职业履历。”

他合上了文件,似乎那薄薄的几页纸已足够定义眼前这群人未来的轨迹。

“而是因为,你们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应对此次危机的‘非对称资源’。”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个经过严酷计算得出的结论。

然后,他吐出了那个李默早已预料,却依旧在心中激起惊涛的名字:

“而这一切的根源,一切的起点与终点,都指向同一个目标——”

秦砺锋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最终的审判感:

“开普勒4878b。”

终于!来了吗?

李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骤然松开。尽管早就知道,但在此地,以此种方式,从这个男人口中得到证实,依旧带来一种近乎晕眩的冲击感。那来自深空的信号,那场改变他命运的维也纳遭遇,刘正云的死,与安诺夕的纠缠……所有支离破碎的线索,在此刻,被这个冰冷的代号和这个森严的地下基地,强行焊接在了一起。

他,以及会议室里其他被选中的人,他们的“异禀”,竟都与那颗遥远的、可能蕴含着未知文明或巨大危险的星球有关。

秦砺锋起身,没有任何多余的示意,径直走向会议室另一端的出口。众人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沉默地起身跟上。走廊的冷光映照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脸庞。

秦砺锋的步伐稳定而快速,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如同在进行一场移动的简报:

“自五年前,联合国层面首次联合成立针对开普勒4878b信号的观测与解析项目起,至今,全球范围内,公开或半公开的相关项目及支撑基地,已难以计数。”他的叙述不带感情,像是在复述一份调查报告,“而我们脚下这座基地,以及我们所执行的‘异禀计划’,是其中最新成立的序列之一。”

他略微侧头,余光扫过身后的人群:“原因有二。”

“其一,五年过去,对那份信号的破译工作,主流技术路径似乎陷入了某种……瓶颈。常规的数学、语言学、密码学手段收效甚微。这迫使我们需要寻求一些……非传统的切入角度。”

“其二,”他的语气微微加重,“一年前,一个名为‘隐蔽者’的极端组织被多国联合力量铲除。该组织的核心活动,并非寻常犯罪,而是系统性地、有针对性地猎杀全球范围内与开普勒4878b项目有关的天文学家、信号处理专家以及……任何可能接触过核心数据的相关人员。”

廊道内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和秦砺锋冰冷的声音。

“这两件事,尤其是‘隐蔽者’的存在与其偏执的清除行动,指向了一个令人不安的可能性:不仅存在地外文明,并且他们或许曾试图以某种形式与我们进行过接触。而那个信号,很可能就是一次性的‘敲门砖’。”

他停顿了一秒,让这个石破天惊的结论在每个人心中砸出回响。

“但我们不能,也绝不会抱有丝毫侥幸心理。”秦砺锋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冷硬,“我们永远无法从一次接触中判断门外的究竟是怀着善意的邻居,还是携带猎枪的猎人。在获得确凿证据之前,我们必须以最坏的打算,做好应对一切可能的准备。”

“这,便是这座新基地,以及‘万策计划’和‘异禀计划’存在的终极意义。我们是被隐藏起来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应对最坏情况的‘非对称’思考组。”

话音落下,他恰好停在了一扇巨大的、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的合金门前。这扇门比之前经过的任何一道都要厚重、庞大,表面没有任何可见的锁具或把手,只有一道幽蓝色的光带沿着门框缓缓流动,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科技感。

秦砺锋转过身,面对众人,他的身影在这扇巨门前显得渺小,却又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

“欢迎来到‘鸮巢’的核心,‘异禀计划’的作业区。”他平静地宣布,“里面,是你们未来工作的地方,也是人类为未知命运准备的……其中一个答案。”

那扇巨门,如同沉默的巨兽之口,等待着吞噬这些被选中的“异禀者”。

那扇巨大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门后并非幽暗,而是骤然倾泻出的、近乎过饱和的冷白色光芒,强烈却不刺眼,将门前众人的身影都映照得清晰无比。门内是一个极其广阔的大厅,灯火通明,天花板极高,仿佛一个被掏空的山腹,整体呈现出一种极致洁净、高效且充满技术感的未来风格。

秦砺锋率先踏入这片光明,他的声音在宽敞的空间里显得更加清晰冷冽: “记住,我们没有任何现成的剧本。因为如果我们的部分猜想成立,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人类认知框架之外的‘未知’。已有的经验和逻辑,可能完全失效。”

他的身影在均匀的光线下毫无隐藏,语气斩钉截铁: “因此,‘万策计划’及其旗下的‘异禀计划’,只贯穿唯一原则:不惜一切代价,构建应对一切可能未知情况的、具备高度适应性与反击能力的防御体系。我们不是来理解它,我们是来确保人类能存活下去。”

就在这时,另一队人马从侧方的通道整齐而无声地汇入他们之中。李默立刻认出,这正是他刚进入基地时看到的那些混合了军人与普通人的队伍。此刻,他们同样沐浴在冷白光下,神情肃穆,与李默所在的“文职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

秦砺锋的目光扫过合并后的整体队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这才是“异禀计划”完整的形态: “他们与你们一样,同属‘异禀计划’。只是侧重的‘禀赋’领域不同。未来,思维评估与行动执行必须紧密协同。”

两支队伍合流,共同步入了这核心区域。

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大厅内部分为多个层级和区域,布满了他从未见过的复杂仪器和交互界面。巨大的全息星图在中央区域缓缓旋转,其中一点被显著标记——开普勒4878b。周围是无数忙碌但安静的身影,穿着统一制式的服装,各自专注于眼前的屏幕或设备。

这里的科技水准远超外界想象,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难以估量的资源投入和超越时代的技术力。一种为应对极端未知而存在的、高度目的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默彻底明白,刚才那些选择离开的人,所见到的不过是这座“鸮巢”最外围的接待区。真正的核心,这扇巨门之后的一切——这些超越时代的设备、这支整合了不同“异禀”的完整队伍、以及整个计划所指向的、针对地外文明的极端防御姿态——他们未曾窥见一丝一毫。

他们被允许接触的,仅仅是这个巨大冰山露出水面的、微不足道的一角。而真正的庞然大物,此刻正完全暴露在这片无影灯般的冷白光芒之下。

秦砺锋带领众人穿行在灯火通明的巨大厅堂中,两侧或中央区域,陈列或半隐藏着一些造型奇特、用途不明的装置。它们的形态超越了常规武器的认知,更像是从极端假设中诞生的概念造物。

他的声音继续冷静地讲解,如同一位博物馆的导览员,但解说的却是人类为可能到来的末日所准备的答案:

“在这里,你们看到的绝大多数设备,都基于一个核心问题:‘对方可能是什么?’”秦砺锋的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造物,“硅基生命?好吧,现有物理框架下可能性极低,但并非绝无可能。那么…能量态生命?基于完全未知的量子纠缠现象存在的集体意识?甚至是…其存在形式完全超出我们当前物理宇宙认知的某种‘实体’?”

他列举的这些可能性,每一个都足以颠覆现有的科学体系。

“唯一能初步判断其威胁等级的,是距离和移动方式。”秦砺锋的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开普勒4878b距离我们约一千光年。如果他们只是发来信号,那么其科技水平或许并不比我们高出难以想象的程度。”

他话锋一转,指向了最深的恐惧: “但是——如果他们那份信号并非简单的问候,而是一个…坐标确认,或者别的什么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并且他们已经动身前来呢?”

“如果他们已经掌握了星际旅行能力呢?”他抛出的问题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入每个人心中,“那将不再是竞争,而是…绝对的、令人绝望的碾压。”

“一千光年,以光速飞行也需要一千年。这是常识,也是我们唯一的安慰剂。”秦砺锋毫不留情地戳破这层幻想,“但答案真的是这样吗?不确定。”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带着回音: “星际跳跃?曲速引擎?虫洞穿梭?这些存在于我们理论物理最前沿、甚至更像科幻概念的猜想,有没有可能早已被他们熟练掌握?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他们抵达太阳系的时间,可能不是一千年,而是一年、一个月…甚至下一秒。”

“正是基于这种最极端的、无法证伪也无法排除的可能性,”秦砺锋总结道,目光扫过那些奇特的武器原型,“这里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们,被迫尝试构想所有的可能,并研发了无数种理论上能针对不同形态‘来访者’的靶向武器系统。”

他随意地指向远处一个被多层力场隔绝的、不断变换形态的银色流体状物质:“那是尝试应对可能存在的‘宏观量子态’生命的干扰装置。”

又指向另一个如同巨大晶簇、散发着微弱磁场的结构:“那是针对假想中‘强磁场共生体’的剥离器。”

“还有针对传统碳基生命但强化了数万倍的精确定向基因武器、能瞬间制造局部时空扭曲的引力炸弹原型、乃至尝试与可能存在的‘纯信息态’生命进行对抗的逻辑病毒注入装置……”

他的介绍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每一项都仿佛是从科幻最疯狂的角落直接搬来的设定。但在这里,在这座灯火通明、汇聚了人类最顶尖智慧和最庞大资源的地下堡垒中,这一切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严肃性。

“这些,”秦砺锋停下脚步,再次面对众人,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仿佛燃烧着某种冰冷的火焰,“就是‘异禀计划’需要你们去理解、去测试、甚至去驱动的‘答案’。我们不知道哪一把钥匙能打开哪一把锁,甚至不知道锁是否存在、是什么形状。我们只能穷尽想象,打造出所有我们能想象到的钥匙。”

“而你们被选中的原因,”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李默等“文职异禀者”身上,“或许就是因为你们的思维,能更快地理解这些疯狂的造物,或者…能想到我们从未想过的、更疯狂的‘锁’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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