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体内气感运转不休,如同涓涓细流,冲刷着疲惫与虚弱。血髓晶提供的温热能量与偶尔捕捉到的稀薄灵机交织,一点点填补着丹田那方寸之地的空虚。
饥饿与干渴如同背景里低沉的嗡鸣,暂时被压制,却从未真正远离。
韩二狗缓缓睁开眼,古镜的白光依旧稳定地笼罩着他,在这片亘古的黑暗里撑开一小片脆弱的安宁。他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荆棘籽的苦涩和浑浊冷水的土腥味。胃里那点可怜的填充物,根本无法满足身体的需求,只是勉强吊着性命。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硕鼠窜逃的缝隙方向。
鼠肉……
那个被强行压下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浮木,再次顽固地浮起。伴随着念头的,是胃部一阵更剧烈的、灼烧般的抽搐。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令人作呕的想法。他还有水,还有血髓晶,还能修炼……或许,再坚持一下,就能找到出路?
就在这时。
怀中的古镜,那稳定散发白光的镜面,毫无征兆地再次轻轻一荡。
这一次,波动的幅度极其微小,甚至不如之前指引灵机或惊退硕鼠时明显。镜柄处也没有传来任何牵引感。
但韩二狗却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仿佛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警惕地抱起古镜,白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四周。嶙峋的怪石,厚厚的积尘,空旷死寂……一切似乎都与之前无异。
是错觉吗?
他皱起眉头,仔细感知。除了古镜那细微的波动,并无其他异常。甚至连空气中那些稀薄混乱的灵机,也依旧如常流转。
他稍稍松了口气,或许只是心神不宁导致的敏感。
然而,就在他准备再次沉浸修炼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侧前方远处,一片尤其深邃的黑暗区域。
那里似乎……比别处更黑一些?
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窥视的感觉,如同冰冷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上他的脊背。
韩二狗猛地转头,将古镜的白光全力投向那个方向!
白光刺破黑暗,照亮了数十丈外一片巨大的、坍塌形成的岩石屏障。岩石屏障下方,似乎有一道极其狭窄、不起眼的裂缝,深不见底。
窥视感……似乎就是从那道裂缝里传来的?
他屏住呼吸,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是那些逃走的硕鼠?还是……别的什么?这鬼地方除了老鼠,难道还有其它活物?或者是……那黑袍老者的同党追下来了?
恐惧再次攫紧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尽可能将自己藏在石柱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道遥远的裂缝。手中的古镜微微调整角度,让白光恰好笼罩住裂缝入口,却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东西。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那道裂缝依旧黑黢黢的,没有任何动静传出。窥视感也若有若无,仿佛只是他的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
就在他几乎要说服自己那是错觉,精神稍稍松懈的刹那——
裂缝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光芒。
那光芒并不明亮,甚至有些黯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如同两块埋藏在深渊之下的寒冰。
它们静静地悬浮在黑暗中,一眨不眨。
正直直地……“看”着他这边。
韩二狗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不是老鼠!绝不是!
那是什么东西?!
他猛地缩回头,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石柱,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连呼吸都彻底停滞。极致的恐惧让他四肢僵硬,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妖兽?鬼物?还是矿坑传说里那些以矿奴为食的可怕存在?
被发现了!绝对被发现了!
他死死抱着古镜,一动不敢动,连眼珠都不敢再转向那个方向,只能在心里疯狂地祈祷那东西没有真正注意到他,或者对他不感兴趣。
然而,那被凝视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冰冷。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冰冷的舌头,正顺着他的脊椎缓缓舔舐。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幽蓝目光中蕴含的,并非单纯的恶意,而是一种更复杂的、他无法理解的情绪……好奇?审视?还是……一种近乎漠然的观察?
古镜依旧散发着白光,安静地躺在他怀里。镜面没有异常波动,镜柄没有传来牵引或警告。它只是沉默地亮着,仿佛那道幽蓝目光与它毫无关系。
这种沉默,在这种时候,反而更令人不安。
汗水从额头渗出,沿着鬓角滑落,带来冰凉的痒意,他却连抬手去擦的勇气都没有。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那幽蓝的目光持续了多久?十息?百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就在韩二狗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疯时,那两道幽蓝的光芒,毫无征兆地,轻轻闪烁了一下。
如同夜空中遥远的星辰,明灭了一次。
紧接着,它们缓缓地、无声无息地隐没回了裂缝深处的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如芒在背的冰冷凝视感,也随之骤然消失。
仿佛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韩二狗又僵持了许久,直到肌肉都开始酸痛,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探出头,再次望向那道裂缝。
白光照射下,裂缝依旧黑黢黢的,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异常。
他长长地、颤抖地呼出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虚脱般滑坐在地,内衣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一片冰凉。
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为什么只是看着?为什么又离开了?
无数疑问和更深的恐惧在他脑海中疯狂盘旋。那绝对不是什么善类!它能在这片死寂之地生存,其实力绝非那些硕鼠可比!
这里……远比他想象的更危险!
他不能再待在这个相对开阔的地方了!这里目标太大!
必须躲起来!找一个更隐蔽、更安全的地方!
这个念头变得无比强烈。他猛地抱起古镜,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身,目光惊恐地扫视着四周,寻找着可以藏身的缝隙或洞穴。
之前的鼠窟?不,那里气味太浓,而且不够深。
他抱着古镜,白光慌乱地扫过一片片岩壁。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另一侧,一处由几块巨大落石自然搭靠形成的、狭窄低矮的三角缝隙。缝隙入口被一片悬垂的、厚厚的矿尘絮状物遮挡,看起来比鼠窟更隐蔽。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缝隙内部比想象中更深一些,勉强能让他蜷缩着容身。他挤到最深处,用古镜仔细照射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其他生物存在的痕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蜷起双腿,将古镜紧紧抱在怀里,让白光尽可能收敛,只照亮身前极小范围。
这样……应该安全些了吧?
他竖起耳朵,拼命捕捉着外界的任何一丝声响。除了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和血流声,只有永恒的死寂。
那幽蓝的目光,没有再出现。
但他心中的恐惧却并未消散,反而因为这种未知和等待而不断发酵、膨胀。
他死死盯着缝隙入口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区域,眼睛一眨不眨,仿佛那两点幽蓝的光芒随时会再次亮起。
手中的古镜冰凉沉寂。
胸口的血髓晶依旧散发着温热。
但这一次,这两样东西带来的安全感,却被那惊鸿一瞥的冰冷凝视,击得粉碎。
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他不再是唯一的“活物”。
有一个他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存在,已经注意到了他。
他蜷缩在岩缝深处,如同受惊的幼兽,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脆弱。
活下去……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和……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