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阎今岁确实相信阎君们的判断
可这世道向来由不得她得偿所愿
更确切的说，是由不得她不认命
她是个孤儿，不知父母没有名字，三岁前全靠一群老乞丐投喂才勉强在不夜城中活下来
而被阎文奚捡回摘星楼的那天，正巧是那一年的上巳节
——14年前，不夜城，八仙桥
自古以来，桥洞底下就是乞丐常用的落脚之处，可这里今日却来了个周身气度与桥洞格格不入的男人
那人来意不明，也不多言，一落地便目标明确的直奔那蹲在河边洗衣服的小姑娘而去
衣服洗了一半才发现身边多了个人的姑娘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人，她本想问这人是不是有事找她
可男人却接地气的很，捞起她竹篓中的脏衣服就同她一起洗了起来
不仅如此，他还问起了她帮人洗衣服的报酬
“你洗一件衣服他们给你多少钱？”
姑娘眨了眨眼，心中却笃定这人大抵是来抢她生意的
于是她将一筐三个铜板的答案咽回了肚子里，还开口编了个旁的答案
“洗一篓衣服换一顿饱饭”
男人揉搓着衣服的手顿了顿，而姑娘恍若未闻的将他垂在泥地上的衣角掖进了他的膝盖窝里
大概是莫名其妙的同病相怜作祟，姑娘追问起男人的现状来
“你也没饭吃吗？”
男人沉默的点了点头，而得到答案的姑娘也跟着一起沉默了起来
她蹲在原地思索了一会，犹豫再三还是空出手轻轻的戳了戳男人的胳膊
男人朝她望来，而她趁势提出了合作邀请
“其实这一篓子衣服洗完不仅有饭吃，还有两个铜板，你若是愿意的话，我们以后平分？”
“为什么跟我合作？”
男人对她的提议似乎很感兴趣，于是她乘胜追击道
“你是大人，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可眼前的人却突然再次沉默了起来，它不说同意或否，只就这样望着她，似乎要看穿她话语后的所有念想
她被那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于是慌乱间便想岔开话题
“没事，不愿意也没……”
可还没等她说完，她身边的男人就站起身来，他的声音温柔，仿若之前盯着人不转眼的不是他那般
“洗完要去哪里晒衣服？”
她有些走神，直到男人的话音将她从纷杂的思绪中唤醒，她才恍然起身带着男人离开了桥洞
两人在空无一人的狭窄巷道间穿行着，遥遥能听见远处官道上的人声鼎沸，似是整个不夜城的人都在欢庆上巳节的到来，唯独他们还在为生计奔波
姑娘小腿倒腾得飞快，她一边带路，一边朝男人介绍起了周遭的环境
“我们晒衣服的地方是不夜城之前的白事铺子，老乞丐们说那里晦气，除了我们没人会去”
“但那铺子前院是卖糯米饭的，每次闻见都馋得人流口水……”
“你今年几岁了？”
男人点了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开口询问道
姑娘被打断了话头也不着急，她掰着手指数了数，最后十分自信的伸出了两根手指
“他们也不知道我的生日，但他们说我三岁了”
男人紧拧的眉头因为姑娘对不上号的手指缓和了些许，但旋即他又忍不住叹起气来，最后才开口纠正道
“你比划的是二”
姑娘嘿嘿一笑，顺从的又伸出了一根手指
两人说着话，腿上动作却未停，不过多时，便来到了白事铺子的后院里
那间院子荒废已久，比姑娘人还高的杂草随处可见，而那手一捻便碎的纸钱更是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地
男人是干活的好手，都不用姑娘吩咐便自顾自的晒起衣服来
姑娘猜不透男人的想法，也不想碍事，索性便乖巧的坐到了石凳上
“你为什么想离开这里？”
无所事事的姑娘发着呆，直到干完活的男人来到了她的面前，她听着男人的疑问，理直气壮的回答道
“因为我不想被卖掉”
男人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又拧紧了起来
“他们要卖你？”
“老乞丐们说我长得好看，要是能嫁出去的话聘礼肯定不少，到那时他们就有钱去打牙祭了”
回答问题的姑娘半仰着头，可她的眉眼间没有属于稚子的懵懂，反倒透着股麻木的坦然
“你……讨厌他们吗？”
“不讨厌吧，毕竟他们每天都会给我饭吃”
男人的喉头滚了滚，似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在两人相对无言良久后，男人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小院
姑娘本想叫住他，可又觉得那人不愿意带她走也算正常
于是她看了看四四方方的院子，看了看院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衣服，又看了看城郊高高飞起的玩意在天上被风牵着跑
最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水泡得泛白的双手
她啊，好像和天上那玩意一样
她有些想哭，可却咬着唇忍了下来，直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她才发现离开的男人端着碗糯米饭去而复返
“隔壁人有些多，我排队花了些时间，来尝尝是不是与你想的一样好吃”
“……你不是不愿带我走吗？”
她没接糯米饭，只望着男人怔怔的开了口
而男人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没有不愿意，只是你跟我离开这里，就代表着你会被困在另一个地方，哪怕是这样，你也愿意跟我走吗？”
姑娘低下了头，可放在膝上的手却攥得极紧，她有些不明白男人话中的深意，所以她追问了起来
“为什么我会被困住呢？”
“因为这是我们的命啊”
男人似有所感的蹲了下来，而石凳上的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不似寻常孩子的嚎啕痛哭，姑娘连哭都是悄无声息的，就像是她早已习惯自己命途多舛那样
“所以你还想跟我离开这里吗？”
男人追问着答案，而姑娘不想被困在这里，于是她坚定的点了点头，像是稍有迟疑就会被人再次落下那般
“愿意的，我愿意跟你离开这里的”
不争气的泪水说着便模糊了她所有的视线，她听见面前的男子似乎笑了起来，而一句话落在了她的耳边
“那你且记住一句话，我们摘星楼，从不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