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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那两骑陌生来客的到来,像一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头,在青山镇荡开了层层涟漪,但很快,这涟漪又被日常的琐碎和生计的艰难所吞没。日子总要过,柴要砍,饭要吃,对于镇上大多数人家而言,仙师也好,过客也罢,终究是遥远而缥缈的存在。

然而对于林寒声而言,那种不安感却并未随之消散。

接连两日,他照常上山砍柴,却总是心神不宁。每次出门,都忍不住朝镇西头瞥上几眼。那刘家客栈静悄悄的,并无什么异样,那两位外来客也再未在镇上公开露面,仿佛彻底蛰伏了起来。

但他怀中的那块青铜残片,却似乎变得愈发“活跃”。并非指它真的会动,而是那种奇特的温凉感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在他凝神感知时,能隐约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韵律。这让他更加确信,此物绝非寻常铁铜。

第三日午后,林寒声砍了满满一捆柴,正准备下山,忽然听到山林深处传来一阵极轻微的“沙沙”声,不似风吹落叶,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小心翼翼地移动。

他立刻停下脚步,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躲到一丛茂密的灌木后面。

片刻后,只见不远处一棵大树后,身影一闪,那个穿着藏蓝色劲装的冷峻青年走了出来。他依旧神色冷冽,目光如电,正仔细地勘察着地面和周围的树木,时而俯身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嗅闻,时而用手掌贴住树干,闭目感知着什么。

他在找东西!

林寒声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捂住嘴,大气也不敢出,整个人缩在灌木丛后,连汗水顺着额角滑落都不敢擦拭。

那青年在附近徘徊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眉头越皱越紧,似乎一无所获。最终,他略显烦躁地一挥手,身形一晃,竟如鬼魅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深处,速度快得惊人。

直到确认对方真的离开了,林寒声才敢慢慢探出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是在找那铜片吗?他们果然是为昨夜异常的雷霆而来的!这铜片究竟是什么宝贝,竟引得这样的高人暗中搜寻?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交织在他心头。他不敢再多留,背起柴捆,几乎是踉跄着奔下山去。

这一路,他总觉得身后有眼睛在盯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直到远远看见镇子的轮廓,那颗狂跳的心才稍稍安定些许。

然而,祸事往往不期而至,且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

他刚走到镇口,还没到家,就见邻居狗娃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脸上带着愤懑和焦急:“声哥儿!不好了!张…张管事带人去你家了!说你爹欠了员外家的租子,要拿你家那块祖传的坡地抵债!”

“什么?!”林寒声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

他家确实租种了张员外家两亩薄田,但租金年年都是按时用粮食抵清的,从未拖欠!更何况,他家哪来的什么“祖传坡地”?那不过是屋后一小块连杂草都长不旺的碎石坡而已!

他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为了地,而是另有所图!联想到父亲前几日无意间提起,张员外家似乎有意将附近几户的破旧宅基连成一片,扩建后院…

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林寒声扔下柴捆,拔腿就朝家里狂奔。

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父亲焦急又虚弱的争辩声,以及一个嚣张跋扈的呵斥。

“林强!别给脸不要脸!白纸黑字写着你们林家欠租三年,拿这破坡抵债已是员外开恩!再啰嗦,信不信我现在就报官,把你这瘸腿的老东西抓进大牢!”

“张管事!冤枉啊!我们年年交租,从未拖欠!这…这借据是假的啊!”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无助。

“假的?哼!我说是真的就是真的!来人,把这老家伙拖开,屋里屋外给我搜搜,看看还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能抵债!”

林寒声猛地推开院门,眼前景象让他目眦欲裂。

破旧的小院里,父亲林强被人粗暴地从炕上拖了下来,摔倒在冰冷的泥地上,断腿的夹板都歪了,正痛苦地呻吟着。三个穿着张家家丁服饰的壮汉正蛮横地翻箱倒柜,本就不多的家当被扔得满地狼藉。一个穿着绸衫、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男人——张管事,正趾高气扬地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捏着一张纸,满脸讥诮。

“爹!”林寒声冲过去,奋力推开那两个架着父亲的家丁,将父亲护在身后。他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张管事,“你们想干什么?!”

张管事被这突然闯进来的少年吓了一跳,待看清是林寒声,脸上又露出不屑的冷笑:“哟,小崽子回来了?正好,省得我再去找你。你爹欠债不还,我们依法收地,天经地义!识相的,就赶紧在这契书上按个手印,把这破屋也一并抵了,还能得几个铜子儿滚蛋!”

“我们没欠债!”林寒声咬牙道,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那借据是伪造的!”

“伪造?”张管事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纸,“这上面可有你林家祖辈的画押!你说伪造就是伪造?小子,跟我去衙门说去!”

林寒声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跟这种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张员外家势大,在镇上几乎一手遮天,就算去了衙门,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又哪里讨得到公道?

就在这时,一个正在屋里翻找的家丁忽然喊道:“管事!这破草铺底下好像有东西!”

那家丁说着,就伸手去扯林寒声睡觉的那铺干草褥子!

林寒声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要炸开!

铜片!那青铜残片就藏在褥子底下!

刹那间,所有的恐惧、愤怒、以及保护那秘密的本能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推开那名家丁,死死护住自己的铺盖!

“滚开!不许动我的东西!”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反而引起了张管事的疑心。

“嗯?”张管事眯起那双三角眼,打量着状若疯狂的林寒声和那床破褥子,“底下藏了什么好东西?给我掀开看看!”

另外两个家丁立刻上前,粗暴地抓住林寒声的胳膊,要将他拖开。林寒声拼命挣扎,嘶吼着,双脚乱蹬,却终究敌不过成年男子的力气,被硬生生架到了一边。

那名家丁嗤笑一声,一把将干草褥子掀了起来!

尘土飞扬。

褥子底下,除了一些铺平的旧麦草,空空如也。

林寒声愣住了。

张管事和那家丁也愣住了。

“妈的,穷鬼一个,能有什么好东西?”家丁骂骂咧咧地踢了踢散乱的干草。

林寒声的心脏在经历过山车般的剧烈跳动后,猛地落回原处,随即涌起一股巨大的疑惑——那铜片呢?他明明藏在这里的!

但他来不及细想,张管事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了“正题”上。他显然对一堆干草没了兴趣,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没用的东西!林强,林寒声,老子没空跟你们耗!这契书,你们今天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打断另一条腿,再把你们扔出去!”

家丁们放开林寒声,转而围向倒在地上的林强,脸上带着狞笑。

林寒声看着痛苦无助的父亲,看着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家,看着张管事那副丑恶的嘴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涌上心头。

在这个强权即公理的世道,他们这些蝼蚁,拿什么去反抗?

就在他几乎要咬碎牙齿,眼眶通红地准备屈服时——

“何事如此喧哗?”

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忽然从院门外传来。

众人皆是一怔,循声望去。

只见那位青袍道士,不知何时竟站在了那扇破旧的院门口,神情淡然地望着院内的一片狼藉。他身旁,并未见那名冷峻的年轻弟子。

张管事显然认得这道士,脸上嚣张的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原…原来是仙师。小的正在处理一桩欠债的小事,惊扰仙师了,恕罪恕罪。”

道士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林强,护在父亲身前、满脸倔强与愤怒的少年,以及那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欠债还钱,自是应当。”道士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自带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气度,“然则,亦须依律而行,何必动粗?”

张管事脸色微变,支吾道:“仙师有所不知,这林家父子刁顽…”

“是非曲直,贫道不便置评。”道士打断了他,目光却落在林寒声身上,似乎打量了他片刻,才继续对张管事道,“只是修行之人,见不得欺凌弱小。今日之事,不如给贫道一个薄面,暂且作罢。若真有债务纠纷,不妨明日请了镇老、保正,一同到场,查验借据,公正处置,如何?”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带着商量的口吻,但话语间的意思却不容置疑。

张管事的脸色变幻不定。他显然对这道士有所忌惮,但又舍不得到嘴的肥肉。踌躇片刻,终究不敢得罪这来历不明的“仙师”,只得干笑两声:“既然仙师开口,这个面子自然要给。那就…那就依仙师所言,明日再议!我们走!”

他狠狠瞪了林家父子一眼,带着几分不甘,挥手领着家丁们灰溜溜地走了。

破败的小院,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父子二人。

林寒声怔怔地看着门口的道士,心情复杂至极。是这道士帮他们解了围,但他偏偏又可能是为了那铜片而来…

道士并未进门,只是对林寒声微微颔首,目光似乎在他身上又停留了一瞬,仿佛要记住他的模样,随后便转身飘然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林寒声连忙扶起父亲,检查他的腿伤。

“声儿…那铜…”林强忍着痛,压低声音,脸上带着后怕和疑惑。他显然也知道儿子藏了东西。

林寒声猛地摇头,示意父亲不要再说。他警惕地看了看门外,然后快步走到被掀乱的草铺边,仔细翻找。

干草被彻底抖开,下面除了泥土,什么都没有。

那枚神秘的青铜残片,不翼而飞了。

是谁拿走了它?是张家的家丁?还是…刚才那道土?

祸事虽暂时平息,但更大的谜团和不安,却如同阴云,更加浓重地笼罩在这间破旧的茅屋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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