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柱猛地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那荒谬的念头甩出去。
“嗤……”他自嘲地低笑一声,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饭盒和馒头,吹了吹灰,“妈的,真是干活干迷糊了,大白天的活见鬼。”
他一边把馒头重新装好,一边在心里嘀咕:那位小爷爷要是真还活着,以他那霸道狠戾、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十年了怎么可能一点音信都没有?
当年他为了何大清不管孩子的事,就敢把何大清往死里打,要是知道后来何大清跟寡妇跑了,丢下他们兄妹不管,还不得连夜从阴曹地府杀回来清理门户?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作风!他要是活着,四九城早就该听到动静了。
死了就是死了。坟头草都换了好几茬了。
肯定是因为李怀德旁边那人太威风太自信,自己看花了眼,自己吓自己。
傻柱用力扣紧饭盒盖子,仿佛这样就能把刚才那瞬间的心悸和恐惧也一并锁进去。
他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模样,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拎着饭盒晃晃悠悠地朝食堂后门走去,准备下班。
………
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内,气氛压抑得几乎凝固。
引擎平稳地轰鸣,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李怀德却感觉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煎熬。
他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时不时焦躁地变换一下坐姿,嘴唇抿成一条僵直的线,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汗珠,与他刚才在医务室里恢复精神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几次偷偷侧目看向旁边的何江海,欲言又止。
何江海只是平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望着窗外,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仿佛不是去奔赴一场生死救援,只是进行一次寻常的出诊。
他的镇定自若,反而更加反衬出李怀德方寸大乱的恐慌。
终于,李怀德似乎再也无法忍受这死寂的沉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发紧,带着明显的颤抖:
“何主任……我……我岳父他……这次是真的……非常不好。”
他像是怕听到不好的答案,语速极快却又断断续续:“协和的专家……亲自看的,已经……已经昏迷三天了,全靠仪器和药吊着……”
“那边……那边的意思……是让准备后事了……”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里带上了难以掩饰的哭腔和绝望,眼圈瞬间就红了。
“张院长远在东北驻地,他来不了,所以推荐了你,让你试试…”
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何江海,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哀切甚至带着一丝乞求:
“何主任!只要……只要有一线希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
岳父对李怀德太重要了,直接关系到他仕途的上限。
“安静。”
何江海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李怀德濒临崩溃的情绪。
他甚至没有转头看李怀德一眼,目光依旧落在窗外,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力量:
“病人最忌家属自乱阵脚。保存体力,保持冷静。到了再说。”
短短几句话,如同定海神针。
李怀德被他话语中那股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锤炼出的绝对冷静所震慑,后面所有哀求、许诺、恐慌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地喘了口气,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般瘫靠回椅背,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额头的汗和眼角的湿意。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只剩下引擎的嗡鸣和李怀德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何江海缓缓闭上双眼,指尖在膝上极轻地叩击着,仿佛在默默推演着什么。
重点的不是病,是张院长的举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首先他他不会害人。
望气术,经络感知,顶级推拿术,还有那深藏于两世记忆中的浩瀚医道……
他忽然睁开眼,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金芒一闪而逝。
车,缓缓减速。
目的地,到了。
汽车停在了一个小洋楼的院子,小洋楼三层,看着盛开的鲜花,这让何江海心里有底了。
小布尔什维克。
何江海心下了然,能住这里的,绝非寻常人物。
车门刚开,一个穿着中山装、眉头紧锁的中年男子便急步迎上,
是老熟人!
战地医院神经内科专家谢喜忠。他年初归国,已是四九城医疗系统的新锐。
何江海未等谢喜忠开口,率先踏出车门,军靴落地无声却沉稳,朗声道:“师兄。”
谢喜忠浑身一震,愣在当场。
张九林院长惜才,却从不轻易收徒。
他谢喜忠鞍前马后多年,也只换得一句“喜忠同志”。这声“师兄”从何江海口中吐出,自然无比,仿佛早已认定多年。
刹那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复杂情绪冲上谢喜忠心头。
在朝鲜的时候,这小子可见天的喊自己神经病,神经病…….这是内行对自己的尊称,毕竟是神经内科的专家。
他看着何江海那双沉静如古井、却隐含锐光的眼睛,忽然明白了张院长为何独独对这位年轻军医青睐有加,甚至以平辈论交。
这哪里是不懂人情世故?
这分明是洞若观火,一句“师兄”,瞬间将两人的关系拉近到极致,比任何客套寒暄都更有分量。
“好了,你过来。”
谢喜忠把何江海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态度非常明显,这是我谢喜忠的人,是张院长嫡系!
“这次是院长亲自点将。”谢喜忠的面色略显凝重,实际上他也没有底,毕竟是从卫生员成长起来的,连个正儿八经的大学也没上过。
就一腔热血,还是部队的刺头,截肢狂魔,切片大师的名头,不可谓不大,要不是张院长爱护有加,这小子怕是早被枪毙了。
能力是有,就是脾气太直。
犹记得1952年那晚,攻陷了小日子的混合联队,这小子明明是卫生员,愣是把轻伤的小日子俘虏一个个开颅,切片,这事儿解恨是挺解恨,可第五次提干申请就这么泡汤了。
大家都觉得可惜,他做了身为中国军人想做却不能做的事儿,要不是大家伙联名,军长亲自批示真就完犊子咯。
“好了,这次来是看看张老的身体,不要有心理负担,做你该做的。”
谢喜忠这话说的颇有深意。
“好。”
何江海答应点头,随即步入大厅,看到了正端坐在主桌上的老人。
他头发花白,看起来也就六十岁出头的样子,脸上虽然挂着笑容,但眼睛射出的杀气,证明这老头是个狠人。
张老同样看了过来,看到何江海的军装,还有那双骇然的双眸,身体明显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