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海刚准备起身去厂区熟悉环境,办公室虚掩的门就被“咚咚咚”敲响了。
随即,一个穿着藏蓝色中山装,梳着整齐背头,面带急切却又强行挤出几分热情笑容的中年男人推门而入,目光迅速锁定在何江海身上。
“哎哟!这位莫不是就是新来的何江海何主任?欢迎欢迎!我是咱们厂的副厂长,李怀德。”
李怀德嘴上说着欢迎,脚步却有些焦躁地向前迈了几步,伸出手。
何江海起身,与他礼节性一握,感觉对方手心有些汗湿。“李副厂长,你好。”
何江海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另一只手已从洗白的军装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烟。
烟盒是浅蓝色的,印着“牡丹”字样,品相保存得极好。还是跟张副院长分别前,他给的。
京城有谚:“高级干部抽‘中华’,工农大众抽‘恒大’,普通干部‘牡丹’花。”这牡丹烟,属于是干部群体中颇受欢迎的中高档货色。
不失礼貌,也不失排面,京话说有面儿。
“李副厂长,请。”何江海递过一支,动作自然流畅。
李怀德眼睛一亮,像是被触发了什么开关,脸上的笑容瞬间堆得更满,连声道:“哎呦!抽我的,抽我的!何主任您太客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近乎抢似的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两盒烟,印着华表的“中华”烟!
这可不是普通干部能轻易弄到的特供品。
更让何江海目光微凝的是,李怀德竟像是变戏法般,又从其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直接拿出两条未开封的“中华”,不由分说地、几乎是硬塞般放在了何江海那张旧办公桌上。
“何主任,您刚来,这点小意思,千万别推辞!算是给您接风!”李怀德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热络得过分。
上级给下级送礼,还如此急切?
何江海指尖的牡丹烟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李怀德,必是有求而来,而且所求之事,恐怕还非同小可,甚至可能……见不得光。
医生这个职业,尤其是有本事的医生,在任何时代、任何层面,都有着超然的地位。
人吃五谷杂粮,孰能无病?
位高权重者,往往更惜命。
一位医术高超的医生,掌握的不仅是治病救人的技艺,某种程度上,也握着一些人难以启齿的秘密、健康乃至性命交关的渠道。
这李怀德这样的表现,显然是深谙此道。
李怀德此刻内心也是哆嗦,这位爷可算来了!协和张副院长的高足!
张九林那是何等人物?
国内外科一把刀,留学回来的顶尖专家,圈内早就传遍了,下一任协和院长非他莫属,板上钉钉的事!
甚至卫生部也不是问题!多少人想攀都攀不上!
这张副院长眼界极高,轻易不对外认徒弟,听说对这何江海却是青睐有加,甚至以平辈论交,多次在关键时刻力保他!
这何江海能得到他这么认可,医术绝对是这个(默默的竖大拇指)!
而且听说在战场上也是杀伐果断、硬得出奇的主,这种人有本事、有背景、有胆魄,偏偏还这么年轻……必须交好!必须紧紧抓住!
我那儿……唉,我那难言之隐,协和专家号排到三个月后去了,普通医生根本信不过也不敢说……这下总算有指望了!这两条烟算什么?只要能治好,再多代价也值!
心里翻江倒海,李怀德脸上笑容却愈发殷勤,甚至带上了几分讨好:
“何主任,以后医务室这块儿,有什么困难,经费、设备、人员,您只管开口!我绝对优先给您解决!咱们厂几千工人的健康,可都指望您了!”
他搓着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个……何主任,您看您刚来,本来不该马上打扰您,但我这……确实有个小小的、私人的不情之请,不知您什么时候方便,跟我……走一趟?”
何江海指尖在“中华”烟条上轻轻一点,没有推辞。
地球百年记忆与战场淬炼的洞察力让他瞬间看透李怀德。
这是个善于钻营、贪图享乐却也不乏办事能力的角色,“敞亮”在于明码标价,收了礼必办事,在某些层面反而比伪君子可靠。
刚刚握手的一瞬,那丝若有若无的汗湿与指尖微颤已透过“经络感知”传来信息,结合李怀德众所周知的“爱好”与此刻眉宇间深藏的焦灼……
何江海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落下:“李副厂长,你面色浮红,眼底浊黄,握手时太溪、涌泉两穴气息滞涩微弱。最近是不是腰膝酸软乏力,夜尿频多,午后潮热,伴有耳鸣?”
李怀德猛地僵住,脸上血色唰地褪尽,像是被瞬间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
这些难以启齿的症状,他瞒得死死的,连最贴心的秘书都不知道!这位何主任……只是握了个手?!
他喉咙发干,声音都变了调:“何、何主任……您……您真是神了!我……”
“肾阴亏虚,相火妄动,久耗真元。通俗讲,纵欲过度,掏空了根基。”
何江海语气平淡冷峻,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伤情报告,没有丝毫迂回婉转,铁血军医的本色尽显,
“再不系统调治,轻则阳痿早泄,重则中风偏瘫。这不是小事。”
李怀德腿肚子一软,差点当场跪下!何江海每一句话都像锤子砸在他心尖上!
特么的,我李怀德可是轧钢厂领导层一饼一黄中的副厂长,那玩意儿不行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何主任!救救我!您一定得救救我!”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副厂长的体面,几乎是带着哭腔抓住何江海的胳膊,“多少钱、多少药,您只管开口!我……”
“你的问题,好解决。”何江海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但现在,你心急如焚来找我,恐怕不止为你自己。
你身上还沾着一股沉疴痼疾的衰败之气,与你自身病象同源却更深重,是你至亲长辈?”
据传,李怀德之所以能够上位,也是有个岳父托着,那背景可能比杨厂长还硬气。
但问题是,这么牛逼的人物,他需要找一个厂医?
李怀德如遭雷击,张着嘴,彻底失声,看何江海的眼神如同看着能洞悉一切的神祇!
他噗通一声,是真的瘫软下去,被何江海一把架住。
“神…神医啊!何主任!”他语无伦次,冷汗涔涔,“是我岳父!老领导他……突然昏迷不醒!
协和专家都下了病危通知,说……说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了!我这才慌了神,听说您来了……”
他猛地看向窗外,声音急促:“车!专车已经到了!就在厂门口!何主任,求您千万辛苦一趟,救命如救火啊!”
何江海却纹丝不动,反手将李怀德按坐在椅子上,力量之大让李怀德根本无法反抗。
“慌什么?”何江海眼神锐利如刀,“战场上,指挥官乱了方寸,才是最大的灾难。
你岳父的病危,非一日之寒。而你,现在已是病入经络,再不干预,一旦倒下,你们家才是真正的顶梁柱塌了。”
他打开桌上那两条“中华”,拆开一包,弹出一支,递给浑身发抖的李怀德,自己却不抽。
“你的病,是急症,也是重症。我现在就能给你初步处理。至于你岳父….”
何江海目光扫过窗外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语气斩钉截铁,“等我先稳住你的根基,再去看他。顺序,不能乱。”
李怀德懵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岳父那边是天大的事,可这位爷居然要先给他治?!这……这到底是什么路数?!
可看着何江海那双不容置疑、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经历过真正尸山血海的铁血气场,李怀德发现自己竟生不出一丝一毫反驳的勇气。
他下意识地接过烟,手抖得厉害。
何江海已从随身军旅包侧袋抽出一个牛皮针套,啪地展开,露出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毫针。
“坐下,闭眼,放松。”命令简短直接,带着战场上下达指令的习惯,“给你行针一刻钟,固本培元,吊住你的精气神。之后,我跟你去救人。”
话音未落,不等李怀德反应,何江海手指如电,一枚细长的毫针已精准刺入他头顶百会穴!
李怀德浑身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酸麻胀感瞬间冲开焦灼与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仿佛漂浮在一片冰冷的安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