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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诏狱的铁门在刘瑾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踉跄几步,靴底在湿冷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斜痕,直到背脊撞上石墙才停下。火把在墙头跳动,光影割裂了他半边脸,额角的血早已凝固,只余一道暗红斜贯眉骨。

牢房里没有床,只有一张石凳、一只木桶。刘瑾靠着墙缓缓滑坐下去,指尖触到地面的刹那,忽地笑了。

他抬起右手,盯着那根缺失的小指,轻轻摩挲断口处的茧。然后,他忽然咬破左手食指,在墙上划下四个歪斜的血字:龙椅藏秘。

血未干,脚步声已由远及近。

林飞走进牢房时,靴底未沾泥,衣摆也未带风。他站在三步外,不看墙上的字,只看着刘瑾的眼睛。

“你写这个,是想让我去翻祖宗的椅子?”他语气轻松,像在问一个弄丢了钥匙的仆人。

刘瑾仰头,嘴角咧开:“陛下若不敢看,那便永远不知道,成化十七年,那场大火烧掉的究竟是什么。”

林飞没接话,反而从袖中抽出一叠纸,抖了抖:“安化王前日给你写的信,夜鸢抄了副本。你说‘事成之后,共分天下’——这话,我是不是该禀报太庙?”

刘瑾瞳孔一缩。

“你没烧干净。”林飞把信纸晃了晃,“兰州的密道、火器图、银票往来,连你藏在道观里的波斯星盘都送到了我案上。就差一样——原件。”

“原件?”刘瑾冷笑,“你当我是蠢货?会把谋逆的字据留在身上?”

“你确实不蠢。”林飞把信收起,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袖子,“但你有个毛病——太爱听别人怕你。”

他往前半步,声音压低:“昨夜你被押进来时,钱宁没打你,也没审你,可你一进这屋就写血书,急着留线索。为什么?因为你怕我不懂你的暗示,怕我查不到你真正藏东西的地方。”

刘瑾眼神微动。

“你写‘龙椅藏秘’,是想让我去乾清宫折腾?”林飞忽然笑了,“可你忘了,你这手——”他伸手虚点刘瑾的右手,“缺了小指,连扳机都扣不全,怎么碰得了龙椅底下的机关?”

刘瑾猛地抬头。

“修缮龙椅是工部的事,你身为司礼监掌印,按例只能监工。”林飞语气平淡,“可记录显示,你前后去了七趟,每次都支开匠人,独自留在殿内半炷香。别人以为你在祷告,其实你在找东西——对吧?”

刘瑾沉默。

“你不是藏秘的人,你是找秘的人。”林飞缓缓道,“你一直在找,成化年间留下的某个东西。而你现在写‘龙椅藏秘’,是想让我替你把它挖出来。”

牢房里静了片刻。

火把噼啪一声,溅出几点火星。

刘瑾忽然低笑起来:“陛下果然聪明。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偏偏现在写?为什么不等你来审我,不等你动刑,不等我熬不住了才说?”

林飞没答。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动刑。”刘瑾盯着他,“你怕脏了手,怕落个暴君的名。你要的是‘证据’,是‘程序’,是让百官心服口服的罪状。所以我只要不开口,你就拿我没办法。”

“你说得对。”林飞点头,“所以我不会逼你招供。”

他转身走向门口,又停下:“张永会去你私宅走一趟。你府上西跨院第三块地砖下,有个夹层。夜鸢三天前就发现了,但没动。因为我想看看——你会不会自己说出来。”

刘瑾脸色终于变了。

“你……不可能知道那里!”

“我不仅知道那里。”林飞回头,“我还知道,夹层里有三样东西:一封安化王按了血手印的盟书,一叠户部空白勘合,还有一张画着火器阵列的图——和兰州搜出的那张,一模一样。”

刘瑾猛地站起,撞翻石凳。

“你早就搜过了?”

“没有。”林飞摇头,“我若搜了,你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我会直接把东西送到太庙,然后把你五马分尸。”

他顿了顿:“我留着你,是因为我想知道,是谁告诉你,龙椅底下有秘密?是谁,让你这些年一次次去摸那张椅子?”

刘瑾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平静:“你不会懂的。那不是秘密,是钥匙。而你——”他冷笑,“连门在哪儿都找不到。”

林飞不怒反笑:“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问吧。”

“成化十七年,宫里死了个太监,叫王四。他掌管御药房,死前被人剁了右手。验尸记录写着,五指俱全。”林飞盯着他,“可你这断指,是从小就没的。”

刘瑾呼吸一滞。

“你是谁?”林飞轻声问,“真的刘瑾,十年前就死了吧?”

火把忽然暗了一下。

刘瑾缓缓坐下,靠回墙上,嘴角又浮起那抹笑:“陛下,你查得再深,也逃不出那个局。你以为你在审我?其实——你才是被审的那个。”

林飞没动。

“这天下,从来就不是你们朱家的。”刘瑾低声说,“你们只是守火的人。而火,早就被人偷走了。”

林飞转身往外走。

“你要杀我,就杀。”刘瑾在背后道,“可你杀不死真相。胎记会说话,血书会指路,迟早有一天——”

牢门哐当关上,截断了后半句。

张永等在走廊尽头,手中捧着一份卷宗。

“私宅搜出来了?”林飞问。

“西跨院地砖下夹层,三样东西,原封未动。”张永递上卷宗,“还有这个——藏在夹层壁里,用油纸包着。”

是一封信。

林飞展开,扫了一眼,忽然笑了。

“安化王亲笔,约刘瑾在兰州接头,交接火器图与军饷。落款日期——就在他起兵前十日。”他把信折好,“拿去给牟斌,让他按名单抓人。八虎里还有三个没露头,正好一网打尽。”

张永应声要走,又被叫住。

“等等。”林飞从怀中取出一枚铜牌,递过去,“你亲自带人去乾清宫,把龙椅底座拆了。”

“真要查?”

“查。”林飞道,“不是为了找东西,是为了让他知道——我不按他的路走。”

张永领命而去。

林飞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心有一道旧疤,形状不规则,像被什么烫过。他轻轻按了按,没说话。

半日后,张永回报:龙椅底座无异常,仅发现一层积灰和几根陈年木刺。

又过一个时辰,牟斌押来两名东厂番子,正是刘瑾旧部。未用刑,只出示了安化王密信副本,两人当场跪地招供,供出藏匿在城外庄子的账本与火器残件。

当晚,林飞在偏殿提笔写罪状。

“司礼监掌印刘瑾,勾结藩王,私通外敌,图谋社稷……”他写到一半,忽然停笔,抬头问侍立的钱宁:“诏狱那边,今夜可有动静?”

“回陛下,刘瑾自写下血书后,再未开口。只反复摩挲右手断指,像在数什么。”

林飞沉默片刻,继续落笔。

罪状写毕,共十二条,条条可斩。他吹干墨迹,合上纸页。

“明日早朝,宣读此状。”他说。

钱宁接过罪状,欲言又止:“陛下……刘瑾若在朝上再提胎记之事,动摇人心——”

“让他提。”林飞站起身,走到窗前,“他越说,越显得心虚。一个将死之人,靠神秘说话,说明他已无实证。”

窗外,雪已停。

远处诏狱高墙内,某间牢房的窗缝中,一张折叠的纸片正被火苗吞噬。灰烬飘起,落在地上,拼出半个残缺的符号。

第二天诏狱守卫禀报刘瑾被人从密道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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