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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8

“辞职申请”

第二天,我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地下车库。白色的玛莎拉蒂安安静静地停在车位上,车身线条在照明灯下像流动的牛奶。我走近了,心却猛地往下一沉。

崭新的车身上,被人用利器划出了一道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从车头一直延伸到车尾。翻起来的白色车漆下面,是黑色的底漆,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最刺眼的是引擎盖上,用红色的油漆喷了两个淋漓的大字——“烂货”。空气里还飘着没散尽的油漆味。

刘姐。她已经疯了。

我转身就往监控室走。保安一听是新来的豪车被划了,不敢怠慢,很快调出了昨晚的录像。屏幕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就是刘姐,她手里攥着什么尖锐的东西,正一下一下,发了狠地在我车身上划拉。划累了,又掏出喷漆罐,对着引擎盖一顿狂喷。做完这一切,她甚至还抬起头,对着监控的方向,扯出了一个古怪又痛快的笑。

那一刻,我心里什么火气、什么委屈,全没了,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我拿出手机,把这段视频录了下来。

然后,我拨了刘姐的电话。

“我在公司车库,B区27号车位。”我的声音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你现在,下来一趟。”

9

高跟鞋敲在水泥地上,在空旷的车库里砸出回声,一声比一声近。

刘姐很快就到了。

她先看到我,再看到那辆面目全非的车,那股得意劲儿是怎么也藏不住了。

“哟,这不是苏然嘛。”她拖长了调子,“我们部门的大红人,怎么跑这儿来了?哎呀,这车……新换的?又是哪个老总这么疼你,手笔可真大。”

她绕着车走了一圈,涂着猩红蔻丹的指尖虚虚划过一道车痕,嘴里啧啧有声。

“瞧瞧,真漂亮。可惜了,这是得罪了哪路神仙,给划成这个德性。”

我就那么由着她一个人唱念做打,一言不发。

“是你干的。”我开口,不是疑问,只是把话说出来。

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浑身乱颤,索性也不装了。

“是我,你能怎么样?”她收了笑,往前凑了一步,“你这种货色,也配开几百万的车?说吧,陪了多少男人换来的?”

她大概算准了我不敢把事情闹大。

“苏然,我劝你聪明点,这事儿就当吃个哑巴亏。你要是敢捅出去,我担保,你那些光荣事迹第二天就能传遍整个公司,到时候我看你还有没有脸待下去!”

她还当我是那个可以随便搓扁揉圆的新人,以为拿名声就能逼我把这口气咽下去。

我忽然就笑了。

“刘姐,”我看着她,“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别伸手。手伸得太长,是要挨打的。”

话音刚落,电梯口传来我妈焦急的声音。

“然然!你跑这儿干嘛呀,让妈一通好找!”

10

我妈一眼就看见了那辆被划得乱七八糟的车,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这……这是谁干的啊?”

刘姐瞧见我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又挂起那种让人反胃的笑。

“哟,阿姨来了?您可得好好管管您女儿,年纪轻轻不学好,净在外面搞些见不得人的名堂,我们公司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

我妈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快步走到我身边,把我往身后拉了拉,对着刘姐就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家然然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比谁都清楚!有你这么当领导的?张口就往自己下属身上泼脏水!”

被人当面顶撞,刘姐脸上挂不住了,气急败坏起来:“我胡说?你问问她,这几百万的车怎么来的!一个刚毕业的实习生,钱是大风刮来的?我看不是从风里刮来的,是从男人床上掉下来的吧!”

“你!”我妈气得胸口一起一伏,“你……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懒得跟你这老东西掰扯!”刘姐说着,竟然伸手就来推我妈,“让开,别挡道!”

我妈上了年纪,身子骨没那么硬朗,哪经得住她这么大力一搡。

人直直地往后踉跄了两步,没站稳,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水泥柱子上。

“咚”的一声闷响。

那声音不大,却震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

我妈痛得闷哼了一声,顺着柱子就软软地滑坐到了地上。

周遭一下子都安静了。

我只看见她额角有红色的液体渗出来,很快就糊住了头发。

11

我冲了过去。

没说一个字,扬起手,对着刘姐那张错愕的脸,狠狠抽了一耳光。

“啪!”

空旷的停车场里,这声脆响传出老远。

刘姐被打得偏过头,半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一个清晰的掌印浮了上来。她捂着脸,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你……你敢打我?”

我没理她,蹲下去扶我妈。

“妈,您怎么样?别动,我看看。”

我妈额头破了皮,血混着头发粘在脸颊上,她疼得嘴唇都没了血色,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扶着她,再转头看刘姐那张又惊又怒的脸,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烧到了天灵盖。

“何芳,”我叫了她的全名,“今天这事,咱俩,没完。”

刘姐也回过神来,尖叫起来:“没完?苏然你反了天了!你今天敢动手打我,我跟你才叫没完!你跟你这个老不死的,都给我等着!”

她指着我妈,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骂。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喝止了她。

“何芳!你在这儿撒什么泼!”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快步走来,一把将刘姐拽到了身后。

12

我认得他。

文峰,公司采购部的经理,也是刘姐的丈夫。

他们夫妻俩在公司里向来焦不离孟,合起伙来欺负新人是家常便饭。

文峰的视线扫过还坐在地上的我妈,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是怎么回事?”

刘姐立刻找到了主心骨,指着我尖声告状:“老公!她打我!这个小贱人,不知道跟了哪个野男人,开着豪车来公司显摆,我说她两句,她就动手!她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来就骂我!”

文峰听完,阴沉着脸转向我。

他从上到下地打量我,那神态,像在审视一件不懂事的货物。

“小姑娘,做人还是低调点好。”他开口,语气里是压不住的傲慢,“开这么好的车来上班,就不怕招人闲话,惹是生非?”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看今天这事就算了。你给你刘姐道个歉,赶紧带你母亲去医院看看。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尤其是你。”

明着是劝解,话里话外都是威胁。

我扶着我妈,缓缓站直了身子。

“道歉?”

我轻笑出声。

“该道歉的人,是你们。划我的车,推我的母亲,现在还想让我道歉?”我迎上他的视线,“钱经理,这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些。”

我没再跟他废话,直接掏出手机,点开那段录好的视频,送到他眼前。

“划车的人,是你太太何芳。推我母亲的人,也是她。停车场的监控,我这里有备份。”

画面里,刘姐的嘴脸一清二楚。

我关掉视频,收回手机。

“现在,你还觉得,该道歉的人是我吗?”

13

文峰喉结上下滚了滚。

他这种在公司里浸淫多年的角色,显然没准备我手里还有后招。

旁边的刘姐彻底慌了神,扯着文峰的衣袖,嘴唇抖得厉害,半个字也挤不出来。

文峰倒是很快稳住了,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拿个剪辑过的玩意儿就想唬人?谁晓得你是不是故意找人演的,想讹钱?”他话头一转,音量陡然提了上去,手直直指向那辆玛莎拉蒂,“再说这车,真的是你的?我可刚好认识这车的原主——城东宏发集团的李总!”

他特地加重了“李总”两个字的读音,像是在宣布一个天大的秘密。

“李总都五十好几的人了,家里有老婆有孩子。小姑娘,你跟李总什么关系,要不要我给你掰扯明白?一个插足别人家庭的,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嚷嚷?”

他这几句话,又狠又毒,脏水就这么兜头泼了下来。

周围看热闹的同事越聚越多,嗡嗡的议论声钻进耳朵。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呢。”

“一个实习生,哪来这么多钱买豪车。”

“啧,现在的小姑娘哦……”

刘姐也像是得了号令,立刻尖着嗓子嚷起来:“对!就是她!她勾搭我们李总!老公,你得给我作证!”

夫妻俩你一句我一句,配合得天衣无缝。

14

我没再跟他们多费口舌。

从包里摸出车钥匙,对着玛莎拉蒂的方向轻轻一按。

“嘀嘀”两声,车灯闪烁,像个沉默的回应。

接着,我抽出购车合同,连同我的身份证,一并拍在车前盖上。

“车主,苏然。”

“购车款,全额付清。”

我一字一顿,说得清清楚楚。

“白纸黑字都在这儿,钱经理,要不要我帮你念念?还是说,你们嘴里那个李总,大方到能把一辆全款新车,直接上在一个外人的名下?”

文峰和刘姐两个人,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文峰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

我没再给他们张口的机会。

收好东西,我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那边只响了一声就接了。

“喂。”

一个低沉的,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我打开了免提。

“致云山,我这里有点麻烦。”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在公司车库。车被划了,我妈也叫人推了。”

“他们说,这车是宏发集团一个姓李的总送我的。”

我一句句说完,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两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15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几秒钟的沉默,让整个地下车库的空气都凝固了。

然后,致远山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很平静,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站那儿别动,我过来。”

电话挂了。

我收起手机,抱起胳膊,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

文峰的脑门上渗出了一层油汗。

他不是傻子,能让我用这种口气打电话的人是谁,他心里恐怕已经开始打鼓了。

“你……你打给谁的?”他问话的声音都在发虚。

刘姐也有些站不住了,但嘴上还硬撑着:“装模作样!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叫来什么人!”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她到底什么来头啊?”

“听电话里那男的,不简单……”

“这下热闹了。”

没到五分钟,电梯“叮”的一声,门开了。

张秘书领着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西装,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

他一眼就锁定了我,还有靠在我身边地上的母亲,整个人神情一肃。

他几步走到我跟前,腰弯了下去。

“夫人,您没事吧?”

“致总马上就到。”

这一声“夫人”,让停车场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傻了。

文峰和刘姐两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尤其是刘姐,脸上的那点红色迅速褪得干干净净。

16

致远山来了。

他穿着一身裁剪合体的深灰色西装,一出现,整个空间的气压都变了。

他谁也没看,径直朝我走过来。

他先是蹲下,查看我母亲额头上的伤口,然后站起身,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肩上,替我拢了拢。

“手冷不冷?”他用指腹碰了碰我的脸颊,声音压得很低。

我摇摇头,下巴朝着文峰和刘姐的方向扬了扬。

致远山转过身去。

那一瞬间,他身上所有的温度都收敛了起来。

“张秘书。”

“在。”

“通知法务和人事,文峰,何芳,即刻开除,集团永不录用。”

“查他们两个经手的所有项目账目,有任何问题,直接报给经侦。”

“让宏发的李总现在滚过来。”

“还有,”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冷了,“这辆车的维修费,我母亲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一分都不能少,让他们两个赔。”

致远山说话不快,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文峰的腿当时就软了,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没站住。

刘姐抖得不成样子。

“致……致总……”她嘴唇哆嗦着,哭腔都出来了,“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您夫人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高抬贵手,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17

致远山没再看她,只是偏过头,对张秘书说了一句。

“报警。”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块巨石砸在刘姐心上。

她脑子“嗡”的一声,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她猛地往前一蹿,膝盖一软就想去抱致远山的裤腿,“致总!致总您别报警!我求您了!”

“我不能有案底的,我孩子还那么小!”

两个穿黑西装的身影一错步,就挡在了她面前,纹丝不动。

她扑了个空,只能隔着那道人墙,声嘶力竭地喊,话也说得颠三倒四。

“都是苏然的错!是她不要脸!是她先勾搭你的!”

“她就是个狐狸精!下作胚子!”

到了这个地步,她嘴里吐出来的,还是这些脏话。

整个车库的空气都沉了下来。

致远山从西装内袋里摸出皮夹,抽出一张照片。

红底的双人合照,照片上是我和他。

他又抬了抬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那枚素圈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何芳,文峰。”

他缓缓叫出两个人的名字,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

“苏然,是我的妻子。”

“我们结婚,三年了。”

“今天你们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个字,我会跟你们,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18

刘姐身上所有的力气好像都被这句话抽走了,整个人瘫在地上,脸白得像一张纸。

文峰也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没了魂。

警察很快就到了。

勘察,调监控,录口供,一套流程走下来,便要带文峰和刘姐离开。

刘姐被架着胳膊往外拖,还在不死心地回头哭喊。

“苏然!咱们好歹同事一场,你帮我说句话!”

“我真的错了!你让致总放我一马吧!”

我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看着警车的门在她眼前“砰”地一声关上。

饶了她?

那我妈额头上那道口子怎么办?我那辆被划花的车怎么办?

致远山处理完收尾的事,开车送我妈去了最近的私立医院。

一套检查做完,医生说只是皮外伤,好好养着就行,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天都黑透了。

车里很安静,他没开音乐。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把我的手拢在掌心。他的手很暖,干燥的温度一点点渗过来。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夜色里有些沉,“要是我早点坚持公开,你也不用受这些委屈。”

我摇摇头,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不怪你。”

“是我自己想得太美,以为低头做事,就能换来安生日子。”

“现在才弄明白,有的人,你越退,她就越觉得你好欺负。”

19

事情还没完。

刘姐被拘留了几天,居然就给放了出来,办了取保候审。

她做的第一件事,是开了个直播。

手机镜头里,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说成是天大的受害者。

说我仗着是致太太,在公司横行霸道,她一个老实本分的老员工,不肯同流合污,就因为“不小心”得罪了我,被我们联合起来用资本的力量往死里整。

她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反抗强权的悲情英雄。

一堆不明真相的人还真信了。

“卧槽,资本家也太黑了吧!”

“有钱了不起啊?逼死普通人算什么本事!”

“心疼这个姐姐,素人维权太难了,我们给你撑腰!”

公司的股价都因为这事,不大不小地晃了晃。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些骂我的留言,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阵阵地反胃。

致远山从我手里抽走手机,按熄了屏幕。

“别看了,脏眼睛。”

他转头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

“把车库的监控原片发出去,所有平台,一个不落。”

公关部的动作快得惊人。

没有声明,没有解释,只有一段长达十几分钟,一刀未剪的高清视频。

视频里,刘姐怎么掏出东西划车,怎么喷漆,怎么一把将我妈推倒在地,怎么和她老公一唱一和地当众辱骂我,所有细节,清清楚楚。

网上炸了。

之前骂我们骂得有多凶,现在骂刘姐就骂得有多狠。

“我靠!这反转!我前两天还给她打赏了二十块钱!”

“这女的是个疯批吧?推老人还倒打一耙?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啊!”

“我收回我的同情,是我瞎了眼,祝她牢底坐穿!”

20

没过几天,张秘书打来电话。

“夫人,判了。何芳,故意伤害、寻衅滋事加诽谤,判了两年。”

“文峰那边也查清楚了,采购项目上拿的回扣不是个小数目,贪腐,十年起步。”

他们两口子,终于为自己做的事付了代价。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出了很久的神。

这场风波,像一场高烧,把我的天真和软弱烧了个干净。

晚上,致远山回来,我给他开了门。

“我今天把辞职信交了。”我对他说道。

他并不意外,只是脱下外套挂好,走过来,很自然地把我圈进怀里。

“想好了?”

“嗯。”我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以后在公司,所有人看我,都会先看见‘致太太’三个字。苏然是谁,不重要了。可我不想要那样的。”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

过了很久,我才抬起头看他,脸上已经带了点笑意。

“所以,致总。”

“那笔赔给我的精神损失费,能不能先预支一下?”

致远山看着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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