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冰冷的回响在破败哨所里凝滞。

咚！

那从李星辰身体深处荡开的、如同远古巨石投入深潭的回鸣，带着非人的重量压碎了慕青仅存的心理防线。

“星辰？！”她声音卡在喉咙里，尖锐不成调。指尖死死掐住星辰冰冷的颈动脉，妄图从那片死寂的冰原中榨出一丝属于生命的脉搏跳动。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彻骨的僵硬！

绝望毒液般灌入心脏！

几乎同时！

嗡！！

哨所角落里，那台深埋在操作台碎片之下、布满裂纹的黑色通讯接收器残骸屏幕骤然大亮！极其不稳定的暗红色光芒如同垂死巨兽的眼睛在黑夜中睁开！光芒疯狂闪烁明灭，每一次强光都伴随着信号撕裂空气的尖啸杂音！

屏幕上没有任何完整数据！只有一个巨大的、由细密冰冷线条勾勒出的扭曲抽象符号在血光中燃烧！像是某种多目爬行怪物的剪影图腾！又像一枚强行钉入虚空的虫群烙印！图腾下方，瀑布般流动的混乱空间坐标数据流如同被无形利爪撕扯，疯狂闪烁崩裂！其中几组扭曲断裂的数字片段被反复加亮又湮灭——

[相位坐标异常：深度-不可解析]-[能量特征匹配：91.6% (源虫王类)]-[回响间隔指数：衰减中]

慕青的瞳孔被那刺目红光烙得生疼！但她的视线无法离开！不是因为数据（她根本看不懂那些乱码），而是因为——图腾正下方，一台沾满油污的金属外壳接缝里，正随着每一次强光闪烁，向外渗出极其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液体缓慢地沿着外壳纹路流淌，在满布尘埃的台面洇开一小片触目惊心的深色印记！刺鼻的铁锈和极其微弱……却又令她无比熟悉的……陈旧血浆气味弥散开来！

“铁砧！那是什么？！”慕青的嘶喊变调，声音被恐惧攥紧！但她的问题被更庞大的轰鸣淹没！

“回……归——！！！”

铁砧那巨大沉重的残破外骨骼身躯猛地爆发出高频金属颤音！嘶哑的金属摩擦音拔高到撕裂耳膜的程度！覆盖着深红观察晶片的巨大头盔猛地从破碎舷窗外收回，以难以置信的速度转动过来，完全锁定地上无声无息的李星辰！他那残存的粗壮左臂（机械爪指已松开窗沿）竟然在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高频颤抖！关节处发出即将崩断的金属哀鸣！他胸腔的合金结构因内在的巨大冲击而猛烈震动！仿佛他这副机器残骸里某个更深处的东西正因某种终极刺激而濒临爆炸！

嗡————！

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的意志风暴混合着失控的古老兵器能量场猛然从他的残躯爆发出来！瞬间压过了通讯器混乱的红光和哀鸣！沉重！蛮横！带着某种源自地狱血海的古老仇恨与……几乎能烫穿理智的——狂热！

慕青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金属大山迎面撞击！胸口剧痛，眼前发黑，被这狂躁意志场的余波狠狠撞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粗糙的哨所内壁上！骨头仿佛要碎裂！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她喉咙里呛了出来！飞溅在她胸前早已污浊的医疗外套上！也溅到了那个深绿色的老旧医疗包上。

剧烈的震动让原本只滑出一半的厚皮笔记本彻底从敞开的医疗包里掉了出来！啪嗒一声摊开在冰冷污秽的金属地面上！

摊开的页面上！

那些早已凝固发黑、如同干涸伤口结痂般的暗沉血渍！

血渍边缘！

一行用潦草、惊恐到极致、仿佛指甲抓挠出的血书字迹清晰地暴露在慕青因剧痛和冲击而模糊的视野里！字迹的最后几笔被用力划开，拉出长长的、绝望的尾痕！笔迹主人的疯狂仿佛穿透了岁月与死亡，带着血淋淋的恐惧烙印在纸上：

“销毁失败！它们知道了！虫卵活体容器——”

字迹突兀中断！后面大片纸页被更为汹涌浓黑的血斑完全覆盖！如同深渊张开的巨口吞噬了所有未尽的信息！只有那个断点的最后半截扭曲笔划，像一个指向下方的、滴血的弯钩——下方！就在那个弯钩笔迹对应的位置——

是李星辰蜷缩着的、无声无息的身体轮廓！

虫卵活体容器……销毁失败……它们知道了……

容……器……

嗡！！！

慕青的脑子轰然炸开！所有断断续续的线索碎片：融合怪的嗡鸣！实验体的代号！黑甲虫的本源！星辰操控虫群时的非人姿态！身体吸收能量时的诡异管道！心脏深处传来的非心跳动！通讯器上燃烧的虫群图腾！坐标深处的非人回响！铁砧失控的狂吼！

一瞬间！

它们全都带着滚烫的鲜血！在笔记本最后一页那断头的、浸透绝望的血书字迹周围！疯狂组合！拼接！直指那个令人心胆俱裂的可能性！

容器……

那个坐在轮椅上、苍白脆弱、被唾骂为“废物”的少女……

她……她是……

“啊——！！！”一股无法形容的尖啸从慕青灵魂深处迸发出来！这并非叫声，而是被极致的恐怖碾碎理智后，生物本能发出的绝望悲鸣！

恐惧！

纯粹的、被深渊凝视的、源自万物本能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她不是人！她不是星辰！她是从那些实验废墟里爬出来的……东西！一个吞噬能量的……一个被植入虫群核心的……活的……容器！

慕青的身体在无法抑制的战栗中猛地向后疯狂退缩！手指死死抠住身后冰冷粗糙的管壁！沾满血污的脸扭曲变形！她甚至不敢再看地上那道无声蜷缩的灰白身影！

呜……呼……呜……

哨所内凝固的空气被突然撕裂！

铁砧沉重巨大的外骨骼残躯动了！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迟滞感，却又蕴含着一股无法抵抗的毁灭动能！布满划痕油污的左臂机械爪缓慢而坚定地抬起，指向角落里的李星辰！巨大的爪指收缩张开，发出金属研磨的嘶鸣！

“核……心……坐标……定位……完成——”

他摩擦着的金属嗓音只剩下冰冷的指令意味，所有残存的人类情绪似乎都已被那股狂热彻底焚毁！“……传输……任务……第一……优先级……”

就在那致命爪影即将抓向李星辰身体的刹那！

嗡！！！！

另一股尖锐、混乱、带着撕心裂肺痛楚和无边狂怒的意志如同焚风般从哨所下方骤然涌起！

不是来自星辰！

也不是来自铁砧！

是哨所下方！

是刚才李小暖被湮灭的那片毁灭废墟深处！

一道暗红色的、混合着粘稠血浆和荧光紫色碎片的血肉能量光束！如同从地狱深处射出的审判之矛！带着刺耳的肉体撕裂和电流短路的混杂尖啸！猛地穿透哨所那早已被轰塌大半、又被铁砧残躯部分遮挡的倾斜地板！

轰！！！

刺眼暗红的能量狂潮瞬间在狭小空间内炸开！

目标直指——正扑向李星辰的铁砧腰腹动力核心外露区域！

这一下偷袭精准、刁钻、迅猛绝伦！时机更是抓在铁砧全部注意力锁定星辰、左臂伸出即将抓握的极限空隙！

饶是以铁砧那身蛮横的合金装甲也完全来不及做出有效规避！

噗嗤！！！

暗红的血肉能量束狠狠撞在铁砧腰腹连接处的厚重合金板边缘！覆盖其上的厚重装甲和一部分扭曲的液压管线瞬间被溶解、撕裂！露出下面更为精密的齿轮结构和管线核心！大量浓稠如同石油的暗红机油混合着荧紫的菌类组织碎片疯狂喷溅出来！

“呃！！！”铁砧那摩擦的嘶吼瞬间变成了被重创的尖锐爆鸣！巨大沉重的残躯被这一下轰得剧烈后仰！砸在他背后的破碎舷窗和墙壁支撑结构上！发出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哨所都在剧烈摇晃！本就脆弱的残骸天花板簌簌落下碎石铁锈！

“谁？！”慕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狂暴能量场吹得扑倒在地！惊骇欲绝地看向爆炸的地板破洞！

噗！啵！

一只沾满暗红色粘稠血浆、表面覆盖着支离破碎的作战服碎布、甚至能看到几处森白断骨茬刺穿皮肤的手掌——猛地扣住了破裂的地板边缘！

紧接着！

一道瘦小单薄的身影如同破布娃娃被某种力量强行从下方污秽的破口托举上来！她的动作带着不协调的生硬感，每一点发力都伴随着剧烈的肢体扭曲和筋骨摩擦挤压的可怕咯咯声！

是李小暖！

但——

这绝不是慕青记忆中那个会抱着姐姐手臂发抖、会低声抽泣的妹妹！

她的身体……扭曲！

左臂在第二波猩红光束爆炸时为了保护苏梦已经被金属管几乎砸断！此刻那条手臂如同一条被烧焦了半截的肉棍！几根断裂的指骨穿透手背皮肤支棱着！而右臂则呈现出极端的异化！从肩膀到指尖，所有皮肤、肌肉、甚至骨骼结构都如同熔融后的岩浆重新凝固！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剥了皮的活体肌肉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恐怖质感！条条粗壮的筋膜如同暗红蟒蛇在皮肤下搏动！掌心位置，一颗被强行嵌入体内的、沾满污物的能量核心部件散发着不稳定的暗红能量光！

她的躯干同样惨不忍睹！上半身焦黑大片，下半身则被一种蠕动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紫色菌丝组织强行粘连弥合着！每一次移动，都有暗红血浆从肌肉撕裂处渗出！

但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她的脸！

原本清秀的小脸此刻如同被丢进地狱的油锅！皮肤大面积被高温灼毁、碳化剥落！露出下面红黑交织、渗着组织液的狰狞肌肉！右眼位置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而左眼则被一层凝固的暗血块和下方剧烈燃烧的、充满狂怒与非人理智的——暗红光芒所取代！

这目光如同沸腾的熔岩，烧穿了空间！锁定在被轰退的铁砧庞大残骸上！然后又极其复杂而痛苦地扫过地上昏迷的姐姐慕青和无声无息的李星辰！最后又定格在那个被炸开的笔记本摊开页面上——她显然看到了那句“虫卵活体容器”的血书！

“啊……呃……嗷！！！”

一种如同风箱撕裂般的、非人类的痛吼从李小暖残破喉咙的粘稠伤口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伴随着血浆气泡破碎的爆响！

那不是言语！

那是一个生命被强行扭曲、压榨到极限后，精神被彻底撕碎、又被某种非人意志粗暴塞入后发出的……绝对仇恨的宣战！

在所有人（包括铁砧）完全无法理解的能量视觉层面——

一股狂暴、混乱却又精准到极致的暗红血肉能量流！

如同决堤的毁灭长河！

无视空间！

无视物质阻碍！

带着足以将任何碳基生命精神碾成残渣的狂暴意志！

狠狠轰击在李星辰沉寂的“尸体”上方悬浮的、那一道通讯器残骸投射出的、已经极端不稳定濒临消散的虫群图腾上！

轰！！！！

刺耳的裂帛声响彻虚空！

那燃烧的虫群图腾投影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彻底撕裂！连同下方疯狂闪烁的混乱坐标数据流一起，化作漫天紊乱的能量火星！瞬间湮灭殆尽！

通讯器屏幕最后闪跳了一下，彻底归于黑暗死寂！

哨所内的红光骤然黯淡！只剩下几块指示灯板在角落挣扎着发出忽明忽灭的微光！

“回……响……”铁砧那被重创的嘶鸣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空洞和茫然，“坐标……丢失……”

李小暖那燃烧着暗红怒火的独眼猛地从铁砧身上转向地上的李星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骨蚀心的仇恨与……绝望的温柔？！

然而，就在这千分之一秒！

没有任何征兆！

没有任何能量或物理层面的波动触发！

哨所深处！

那片唯一还算完整的、布满尘埃污垢的内嵌式储物柜壁板！

咔嚓！嘶啦——！！

刺耳至极的金属撕裂声！

那片厚度超过五厘米的合金壁板中心位置！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爪从内部强行撕开！碎片横飞！一个仅容头颅穿过的漆黑洞口猛然爆裂出现！洞口边缘金属扭曲如犬牙！

咻——！

一道比闪电更快的、包裹在浓郁暗红粒子光晕中的瘦小身影！如同破膛而出的地狱子弹！裹挟着滚烫的血气与非人煞气！猛地从那洞口中激射而出！速度之快，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条猩红扭曲的残影！

暗红的流光无视空间距离！直扑向地上——无声无息的李星辰胸口！那里！正是刚才那一声非人回响爆发的源头位置！

目标！回响核心！扼杀一切可能的复苏！摧毁那个被标记为“容器”的存在！

电光石火！不及万分之一眨眼！

噗！！！

不是骨肉撕裂！

不是能量爆炸！

而是——一道单薄瘦弱的身影狠狠扑在了星辰的身体上！

用自己残缺、焦黑、异变蠕动的后背！挡在了那道足以撕裂灵魂的毁灭暗红流光前方！

是李小暖！！？

她用尽最后残存的意志和异化的力量！以超越所有生物反应的速度极限！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姐姐誓死保护过的星辰身上！

噗！！！

闷响！

暗红流光精准命中她后背中心！

没有贯穿！

李小暖后背暗红肌肉疯狂扭曲、收缩、蠕动！那刺入的光流如同撞上了海绵！暗红色的血肉组织爆发出极限的吸收与转化！她的整个后背瞬间被点亮！皮肤、肌肉、筋膜如同烧红的烙铁！

血！大股大股滚烫的、暗红中夹杂着荧光紫色的污血猛地从她撕裂的口鼻和身体各处裂口喷溅出来！淋了星辰灰白冰冷的脸一身！温热！刺眼！

“呃……哇啊————！！！”无法形容的凄厉惨嚎从她碎裂的喉管中爆发！身体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向前猛地顶撞在星辰身上！她能感受到身下星辰那冰冷的躯体被撞得滑动了一下，但那胸口核心被强行挡住的……回响……似乎……微弱了一丝？

噗通！

用身体挡住毁灭一击的李小暖软软地倒在了星辰身上，独眼中燃烧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明灭，最后不甘地死死盯了一眼星辰沾满自己血液的脸，眼中的凶戾与复杂的情感最终被巨大的痛苦吞噬。那暗红流光带来的不仅是物理伤害，更像是在她强行融合的脆弱身体内部引爆了一颗炸弹！异化的血肉在尖叫！荧光菌丝在燃烧断裂！

一切来得太快！快到慕青甚至来不及爬起！快到铁砧庞大的身躯还维持着被冲击的僵直！

哨所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满地的血。

李小暖用身体挡下致命一击的地方，一股极其微弱、却又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空间亲和律动的涟漪，正悄无声息地从李星辰沾满热血的胸口皮肤下缓缓荡开，仿佛在被污血激活……

地上，那本摊开的厚皮笔记本内页上，新的血滴正缓缓晕开“虫卵活体容器”几个字的下半截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