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超市里那场无声的反击，像在林溪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散去，留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那支昂贵的点读笔被她用干净的软布仔细包好，放在书桌最显眼又最安全的位置，提醒着她为之付出的代价和那份被逼出来的勇气。
接下来的几天，苏蔓和李薇果然收敛了许多。她们看林溪的眼神依旧带着轻蔑，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明目张胆地寻衅。也许是被林溪当时那种豁出去的冰冷眼神镇住，也许只是觉得暂时无趣。林溪乐得清静，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她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课堂上的知识，图书馆成了她第二个家。
时间悄然滑过几周。校园里梧桐树的叶子开始泛黄，空气中多了几分秋日的凉意。学习氛围也悄然紧张起来，期中考试的阴影如同渐渐浓厚的秋云，笼罩在每个学生心头。
这天下午，林溪照例在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埋头苦读。桌上摊着《微观经济学》和《高等数学》的厚厚课本，笔记本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公式推导和重点摘要。她正被一道复杂的拉格朗日乘数法题目卡住，眉头拧成了一个小疙瘩，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戳着自己的脸颊，全神贯注间，竟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滑稽的黑色墨点也浑然不觉。阳光透过窗户，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喂，‘用功模范’，下巴快被你戳成筛子了。”
一个带着点戏谑的、懒洋洋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头顶响起，惊得林溪手一抖，笔“啪嗒”掉在摊开的习题册上。
她猛地抬头，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一拍——又是江辰！他不知何时站在桌旁，单手插在深蓝色连帽卫衣的口袋里，另一只手拎着一本薄薄的、封面是看不懂外文的书。他似乎刚洗过澡，发梢还带着点湿气，少了些平日的疏离感，但那双眼睛里的漫不经心依旧。
“你…你怎么在这儿？”林溪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语气太冲，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书页，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那个墨点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醒目。
江辰没理会她的问题，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习题册上那道被画了好几个大问号的题目上。他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拉开林溪对面的椅子坐下，长腿在桌下略显局促地伸展。“这道？”他用下巴随意点了点，语气像在讨论午餐，“拉格朗日乘数法，约束条件理解错了，边界值没考虑非负。”
林溪惊讶地抬头：“你…你看得懂？”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啧，”江辰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你眼里我除了会开车路过买烟，就只会当个草包？”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题目中的关键方程，“这里，资源总量固定，但代入时你忽略了非负约束，目标函数的极值点就偏了。重新列KKT条件。” 他的语速不快，思路却异常清晰，寥寥数语就点破了林溪卡壳的死结。
林溪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按照提示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思路瞬间畅通！困扰她半天的难题，在他口中变得如此简单明了。她忍不住再次抬头，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纯粹的佩服和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真的…谢谢你！你好厉害啊！” 这句发自内心、毫不作伪的夸奖，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江辰正准备继续“毒舌”的话一下子噎在喉咙里。他撞进她那双清澈见底、此刻盛满了真诚星光的眼眸里，还有脸颊上那个呆萌的墨点。一股奇异的暖流滑过心尖，让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轻咳一声掩饰那瞬间的失神，顺手拿起林溪掉落的笔，在她草稿纸空白处唰唰写下一串推导过程：“咳…这有什么厉害的。基础题。记住这个路径，同类型都能套。” 他写字的姿势随意，字迹却意外地遒劲有力。
“嗯嗯！”林溪像只得到宝贝的小松鼠，用力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草稿纸，仿佛上面有金矿。忽然，她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在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翻找，终于掏出半包皱巴巴的纸巾——正是他上次在食堂扔给她的那包。“那个…纸巾…上次食堂，谢谢你。” 她递过去，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憨笑。
江辰看着她递过来的半包纸巾，再看看她脸上那个墨点和认真又有点笨拙的感谢模样，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他摆摆手，语气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一包纸而已，早忘了。你自己留着擦…脸吧。”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她的脸颊。
林溪这才后知后觉地摸到脸上的墨点，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啊”了一声，赶紧抽出纸巾用力擦拭。江辰看着她手忙脚乱、脸颊红扑扑、像只受惊小兔子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又迅速被他强行压下去，恢复成那副懒散表情。
“喂，你那个…”江辰刚想再说什么，林溪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是兼职店长的电话，提醒她晚班时间快到了。林溪像被踩了尾巴，猛地弹起来：“啊！对不起！我要去打工了！谢谢你！” 她手忙脚乱地把书本塞进包里，抓起东西就往门口冲，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回头对着江辰的方向飞快地、幅度很大地鞠了个躬，然后像阵小旋风般刮出了图书馆。
江辰看着她仓惶逃走的背影，再看看桌上那张写满他字迹的草稿纸，以及那半包被遗忘的皱纸巾，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真是…莽莽撞撞的。”他低声自语，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草稿纸的边缘，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演算时专注的温度。他拿起自己那本根本没翻几页的小说，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暮色上，图书馆的灯光映在他深邃的眸子里，那个带着墨点、眼神亮得惊人、跑起来像阵风的山里姑娘，莫名地在脑海里盘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