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沈长清在一阵药香里睁开眼。
裴云潋正在一旁守着她,他不知沈长清能看见,见她醒来,心疼道:
“昨日府上大火,我救你时已经来不及了,长清,你的眼睛……暂时看不见了。”
沈长清心中讽刺至极,嘶哑道:“可我记得,醒来后好像有人给我喂了……”
裴云潋端药过来,打断道:“长清,你做噩梦了,太医说你眼睛受损,得慢慢养着,你先把药喝了。”
沈长清心中发苦,她从小怕疼,他就不舍得让她受一点伤害。
可现在却能亲手让她失明。
沈长清心口刺痛,却早已麻木,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偏过头。
他越是愧疚,她越觉得可笑。
既然他要装,那她就陪着他装到底。
裴云潋的手悬在半空,眼中满是愧疚,“前几日是我急躁了”。
“那日不该禁你的足,长清,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来报:“爷,那边派人说小公子病了了,哭闹不止,请您回去看看。”
裴云潋犹豫,终究还是道,“长清,我去去就回。”
沈长清缓缓闭上眼,泪珠顺着眼角滑下来。
她原以为,他至少会多待片刻。
可又一次,他在季初荷和她之间,选择了前者。
一次又一次的纵容,让她还怎么敢相信他的真心?
那之后的日子,更像是一场酷刑,她的“看不见”,反倒让他们更肆无忌惮。
她去主院拿东西,看见他让季初荷贴身侍奉,缠绵声响至天亮;
她去书房寻方子,看见他亲手为季初荷描眉,样子像极了真正的夫妻;
甚至她去后院散心,都能看见他们一家三口玩闹,她躲起来,只有心像针扎一般痛楚。
这就是他说的“会爱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想起曾经那个满眼欢喜的少年,她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了。
孩子满月那日,裴云潋亲手为她们母子点了九十九盏长明灯,沈长清站在远处,看着他将季初荷揽进怀中。
“夜里凉,仔细着凉。”他声音温柔,“这段日子委屈你了,等过些时日,我便想法给你一个名分。”
季初荷柔声道:“妾不求名分,只求能陪在裴郎身边,只是……姐姐她……”
“她那边我会处理。”裴云潋打断她,语气笃定,“放心,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默默转身离开,心像是被剜去一块,只剩冷风呼啸。
这般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那日,裴云潋突然让人把她请到正厅。
“长清,你可知罪?”裴云潋的声音冷得像冰。
“有人说,你私卖沈家财物,接济外男。”他说着,将一支玉簪掷在她面前,“这是你及笄时我送你的,为何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男子手中?”
那玉簪,是她贴身戴了多年的,前几日却不见了踪影。
“我不信你会私通,”裴云潋目光如刀,“但你得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沈长清声音发颤,“我从没见过什么陌生男子,更没把玉簪给任何人!”
“那男子手里还有你亲笔写的书信,说要同他远走,还有你变卖首饰的银子……人证物证都在,你怎能不认?”
裴云潋眼神失望,他最在意的就是这支玉簪,她曾说过会好好收着,如今却在别人手里,若不是她主动给的,还能是怎样?
沈长清望着他眼里的怀疑,只觉浑身发冷。
她忽然笑了,笑得凄凉:“你既然不信,又何必再问我?”
“好!很好!”裴云潋被激怒,厉声道,“看来不给你些教训,你是不知错!来人,把她拖下去,在院里跪着思过,没我的话不准起来!”
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冷风刺骨。
沈长清跪在冰冷的雪地里,四肢都痛得麻木。
可心,却还要更疼。
恍惚间,想起父母临终前的嘱托:“清儿,你嫁入裴家,当守好本分,更要护好自己。”
她好想爹娘,好后悔……
心口像被巨石压着,疼得喘不过气。
力气渐渐抽离,意识开始模糊,她仿佛又看见那年为她挡马车的少年,看见那个在雨夜里撑伞等她的青年……
原来,那些真心,真的会变。
雪越下越大,沈长清的身子越来越沉,终于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