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两口都被江安那七天为约给镇住了。
屋里死静。
江大山盯着儿子那双亮得吓人的眼。
以前那蔫了吧唧的崽,咋像换了个人?
那股子狠劲儿,像被逼急了的狼崽子。
刘蓉还在呜呜咽咽,可听着儿子的话,再看老头子那脸色,她心里的天平也晃悠了。
三百块现钱,三转一响,五百斤粮食。
这大窟窿,真能把他们仨都填进去!
江大山胸口起伏半天,猛地吸溜一口旱烟,随后说道。
“兔崽子!翅膀硬了,拿命玩,是吧?”
“爹,咱现在是穷命!与其窝囊死,不如玩命搏一把!”
“好!”
江大山猛地一拍炕沿,那破土炕都颤了三颤:“老子信你一回!就七天,你要是博不出个名堂来,就老老实实传宗接代!”
他起身,趿拉着破布鞋,哐当一声拉开墙角的木柜子。
在里面掏摸了半天,掏出来个油布包,抖抖索索地解开。
一把老掉牙的猎枪露了出来,木头枪托都磨得油亮发黑。
“给!”
江大山把枪连同几颗磨得锃亮的小指头粗的铅弹、一小纸包黑火药塞到江安怀里,那手抖得厉害。
“这是家里最后的老底儿,你爷爷留下的玩意儿,膛线都快磨平了,省着点使。”
刘蓉一看老头子真把那老物件拿出来了,哭得更厉害:“大山!这……”
“孩子长大了,他想闯就让他闯一回,是龙是虫,就看他自个儿造化!”
江大山强忍着眼泪,说道。
听到这话,江安只觉得怀里那杆老枪沉甸甸的,心里那块憋了几十年的石头,好像被撬开了一丝缝儿。
“爹,娘,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
要让爹娘信服,就得立刻拿出真章!
时间不等人,趁着现在天还早,先进山溜一溜。
简单收拾了一圈,又带了些干粮,随后便朝着后山出发。
秋日下午的光线还有点刺眼,但带着凉意。
江安深吸一口带着土腥味儿的空气,扭过头。
大步流星朝着远处那莽莽苍苍的青山,一头扎了进去!
这山,名叫野猪岭。
树是真密,遮天蔽日的,下午的阳光钻进来都成了稀稀拉拉的碎金箔子,撒在积年的枯枝败叶上。
空气里混着树叶腐烂的味儿、泥土的潮气,还有一股子隐隐约约的野物腥臊。
前世记忆哗啦啦涌进来,跟眼前的山林重叠。
那几十年守山人刻在骨子里的印记,像一张鲜活的地图在脑子里铺开。
江安像个老猫,半点没慌。
眼睛毒,耳朵也竖着。
没走多久,前头十几步远的林子边上,一小片还透着点绿色的矮灌木丛轻微晃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江安脚步骤停,连呼吸都屏住了。
目光毒蛇一样钉过去。
灌木缝隙里,一撮带麻点的灰棕色羽毛露出来一点儿。
野鸡尾巴尖!
那家伙正埋着头,爪子扒拉着地上的枯叶找食儿吃呢。
江安动作快得像闪电!
反手就摸下背上那杆老枪。
他上辈子干了几十年巡护员,老套筒都玩出花来了,这种十几步距离的死物?
闭着眼他都有感觉!
他单手握着枪管下方,像端了根烧火棍,根本没抵肩。
不过不能急,得等它停下,等它彻底放松。
几分钟后,野鸡似乎发现了什么好吃的,低头专心啄食,身体顿住了一刹那!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猛地撕破了山林的寂静!老猎枪喷出一大团浓烈的硝烟!
枪声在山谷里回荡,惊起一片飞鸟。
硝烟散开。
江安像豹子一样窜了出去!
拨开草丛,那只肥硕的野公鸡已经躺在枯叶堆里。
半个脑袋没了,翅膀还在神经质地扑棱,鲜红的血混着泥土和羽毛。
打着了!
野鸡沉甸甸的,血还热乎。
可江安心里那点刚冒头的热乎气儿,转眼就凉了半截。
就这?
供销社撑死给个块儿八毛的,顶啥用?
塞李家那血盆大口的牙缝都不够,更别提发家致富了!
得打大货!野猪!獾子!狍子也行!
可这老林子深不见底,哪儿找去?凭这杆膛线都快磨平的破枪?
正愁得肠子打结,耳朵里猛地钻进一声变了调的尖叫!
“啊!”
是个女声!
柔弱中带着惊慌!
紧接着就是一阵轰隆隆的闷响,像有辆破拖拉机在林子深处横冲直撞,撞得树枝噼啪乱断!
江安浑身汗毛唰地立了起来!这动静他太熟了!
野猪!
绝对是野猪!还是头被惹毛了的大家伙!
声音是从前面山坳子里传出来的!
救人!
江安脑子里就剩这俩字!
想也没想,他攥紧枪就朝声音方向猛冲过去!
绕过几棵歪脖子老树,扒开一片比人还高的茅草,眼前豁然开朗。
山坳子底下一片狼藉!
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前面没命地跑,两条细腿甩得飞快,可那速度在后面的庞然大物面前,跟慢动作似的。
江安只看了一眼,心就沉了下去。
那姑娘穿着身破破烂烂、颜色怪异的粗布衣服,裤腿都撕成了布条,露出的小腿瘦得像麻杆。
金黄色的头发乱得像草窝,脸上沾着泥道子,可那眉眼……
好像是毛妹啊?
大眼睛,高鼻梁,带着股说不出的异域劲儿,看这穿着打扮,像是从边境线过来的?
好看是真好看,可这会儿那张好看的脸蛋上,只剩下了吓死人的煞白!
为啥?
她屁股后头,紧撵着一头黑黢黢的大家伙!
好家伙!那玩意儿少说也得有三百斤往上!
一身钢针似的黑毛,脖子后头鬃毛支棱着,跟个小山包似的。
最吓人的是那两根从大嘴岔子里呲出来的獠牙,又长又弯,白森森的,沾着泥巴和草屑!
野猪!
还是头正当年的壮年大炮卵子!
那畜生红着眼珠子,鼻孔喷着白气,跟个黑旋风似的。
低着头,獠牙朝前,就死盯着姑娘的后背拱!
地上碗口粗的小树,被它一撞就断,枯枝败叶满天飞!
“救命啊!”
姑娘用蹩脚的东北话呼救,腿肚子直打颤。
情况危急,眼看就要被那两根要命的獠牙捅个对穿!
嗯?
这毛妹还会说东北话?
但来不及多想,现在情况危急,畜生疯了,见人就追,必须得干掉!
他下意识就想摸背上那杆老枪,可手指头刚碰到冰冷的枪管,心里就咯噔一下。
不行!
这老枪膛线都磨秃了,打打野鸡还行,对付这种皮糙肉厚发了狂的野猪?
一枪打不死,反倒更激怒它!
到时候不光那姑娘,连他自己都得交代在这儿!
眼看那姑娘慌不择路,脚下被树根一绊,噗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
那野猪发出一声兴奋的“嗷呜”怪叫,后腿猛地发力,就要扑上去!
千钧一发!
江安眼珠子急转,前世巡山时这片地形的记忆碎片猛地闪过!
他记得!就在那姑娘摔倒位置前头不远,有一片长满藤蔓的洼地!
以前的老猎人好像在那片洼地边上挖过陷坑!
年头久了,坑口被枯枝烂叶盖着,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必须把野猪朝陷阱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