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文学逃生梯的金属网格在程默掌心烙下血痕。
他紧抓着苏瑾的腰，两人在夜风中下坠，身后天台的火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医院的玻璃幕墙上，像两只纠缠下落的蛾。程默的后腰伤口被安全带勒住，剧痛让视线一阵阵发黑，但他不敢松手——下方三十米处是医院的垃圾处理区，黑暗中隐约能看见尖锐的医疗废件反光。
“数到三松手！”苏瑾在风中大喊。
程默没来得及回应，逃生梯突然被爆炸震得剧烈摇晃。他们像断线的木偶般跌落，重重摔在垃圾堆边缘的缓冲垫上——那明显是提前布置好的，上面还印着苏氏集团的LOGO。
“咳…咳咳…”程默吐出嘴里的血沫，看见苏瑾正一瘸一拐地拖起他，”你早就…准备了垫子？”
苏瑾的短发被汗水黏在额头上，嘴角渗着血丝：”防爆演习的废弃品。”她拽着程默滚进阴影处，刚好避开上方探照灯的扫射，”陈雨晴控制了全院监控，但垃圾场是盲区。”
远处传来警笛声和喊叫。程默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海妖芯片的毒素正在侵蚀运动神经。苏瑾见状直接将他背起，瘦削的肩膀硌着他的胸口，却异常坚定。
“你…走…”程默的抗议被苏瑾打断。
“闭嘴，保存体力。”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我们需要赶到安全屋。”
她在垃圾场后门找到辆没锁的医疗运输车，将程默塞进后备箱。车厢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袋的味道，程默躺在冰冷的金属板上，听着苏瑾在外面用扳手砸开车锁的声音。当引擎终于发动时，他透过通风口看见医院顶楼的火光渐渐变小，而警车的蓝红灯光正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车子颠簸着驶入小巷。程默在后备箱的黑暗中摸索，找到个废弃的输液架，他将其掰弯成简易武器，又撕下病号服袖子缠住腰间的伤口。芯片的毒素让他的思维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苏瑾为他放弃了救凌霜的机会。
车子突然急刹。程默听见苏瑾下车的声音，然后是密码锁的电子音。后备箱打开时，潮湿的夜风裹着雨丝灌进来，苏瑾的脸在路灯下苍白如鬼魅。
“到了。”她伸手拉他，”能爬吗？”
程默摇头，他的手指已经呈现不自然的青紫色。苏瑾咒骂一声，再次将他背起。程默的头靠在她颈窝处，闻到血腥味中混着她洗发水的柠檬香——这是三天来他第一次注意到她还保持着某种日常习惯，仿佛在这疯狂的一切中，这点微小的正常是她最后的锚点。
安全屋是间隐蔽的地下室，入口伪装成社区医院的太平间。苏瑾用虹膜解锁了最里间的金属门，里面是间简陋但设备齐全的医疗室。她将程默放在手术台上，立刻转身去调试某种仪器。
“这是什么…地方？”程默的舌头开始发麻。
“母亲的安全屋。”苏瑾戴上医用手套，”她生前在这里继续海妖研究。”她拿起注射器抽取药剂，”现在我要给你注射神经稳定剂，但有个风险…”
程默看见她手中的药剂泛着诡异的蓝光，与芯片的颜色相同：”会怎样？”
“可能加速记忆融合。”苏瑾的瞳孔在冷光下收缩，”你会看到更多…我的记忆。”
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程默的视野炸开无数画面：
五岁的苏瑾被关在画室临摹人体解剖图；
十岁的她在母亲实验室角落发现装满眼球的罐子；
十五岁生日那天，她看见母亲将芯片植入自己的脊柱…
最可怕的是十九岁的苏瑾站在快餐店监控室，屏幕上的程默正在给流浪猫喂食。她反复回放他抚摸猫背的动作，然后按下暂停键，指尖轻轻触碰画面中他的笑脸…
“这些…都是真的？”程默喘息着问。
苏瑾没有回答。她正盯着监控屏幕——陈雨晴的人已经包围了社区医院。雨水顺着她的短发滴在控制台上，程默这才注意到她的左手腕有道新鲜的割伤，血珠正缓缓渗入袖口。
“你需要包扎。”他挣扎着坐起。
苏瑾猛地转身：”躺回去！药效还没…”她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摔倒。
程默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苏瑾的瞳孔也开始泛蓝，皮肤下的血管显现出荧光纹路。她根本不是没受伤，而是和他一样中了海妖毒素！
“你也需要解毒剂！”程默试图下床，却摔倒在地。
苏瑾跪在他身边，突然笑了：”傻瓜…唯一的剂量…给你了…”
窗外的暴雨声忽然变大。程默的指尖触到她的脸颊，滚烫得吓人。他这才明白苏瑾把唯一的解毒剂给了他，自己却在毒素侵蚀下强撑着开车、背他、调试设备…
“为什么？”他嘶哑地问。
苏瑾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因为…”她的呼吸灼热，”芯片选择的是你…”
一声惊雷炸响，监控屏幕突然全部熄灭。程默听见楼上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有人闯入了社区医院！
苏瑾挣扎着站起，从手术台下抽出个金属箱：”最后的方案。”她打开箱子，里面是两枚崭新的芯片，一红一蓝，”母亲的双生芯片…能暂时抑制毒素…”
程默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不！太危险了！”
“已经开始了。”苏瑾指向监控——陈雨晴的红裙在走廊监控中一闪而过，”植入芯片，活者死。”
她毫不犹豫地将蓝色芯片按进自己后颈的旧伤疤处。程默看着她的身体瞬间绷直，蓝光从芯片处蔓延至全身，皮肤下的荧光纹路如电路板般亮起。苏瑾的尖叫声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痉挛。
程默抓起那枚红色芯片。它在他掌心发烫，仿佛有生命般脉动。楼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雨晴的笑声隐约可闻。他最后看了眼苏瑾痛苦扭曲的脸，将芯片狠狠刺入自己的后颈。
世界在剧痛中分崩离析。
程默感觉自己被撕成两半。一半在手术室的地板上抽搐，另一半漂浮在虚无中，看着无数记忆碎片如流星划过：
苏瑾的母亲在实验室哭泣；
年幼的程默在医院花园画鸽子；
凌霜将注射器刺入0701号的脊柱…
最清晰的是段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十二岁的苏瑾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见母亲将红色芯片植入一个男孩的后颈。男孩痛得大哭，而苏母抱着他说：”你是瑾儿的钥匙，必须活着…”
那个男孩是程默。
当意识重新聚合时，程默发现自己正压着苏瑾，双手死死掐着她的脖子。她的脸色已经发青，但眼神异常清醒，甚至带着某种解脱般的期待。程默惊恐地松开手，苏瑾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却挂着笑。
“欢迎回来…钥匙先生…”
程默的双手颤抖得厉害。他完全不记得自己何时攻击了苏瑾，但后颈的芯片正散发着持续的高热，仿佛在燃烧他的理智。苏瑾艰难地坐起来，指向墙角的监控屏幕——陈雨晴已经到达楼梯口，再有两分钟就会破门而入。
“芯片激活了共生模式。”苏瑾的声音嘶哑，”我们现在…是神经共同体…”
程默这才注意到，自己皮肤上的荧光纹路与苏瑾的完全同步闪烁。更诡异的是，他能隐约感知到苏瑾的情绪——那种决绝的、近乎自毁的勇气。
“她想要什么？”程默指向正在逼近的陈雨晴。
“母亲的核心研究…神经共生体的终极形态。”苏瑾擦去嘴角的血，”一对能共享记忆与感官的…完美搭档…”
楼上的脚步声如雷轰鸣。苏瑾突然扑向程默，将他推到墙上。她的嘴唇贴近他的耳朵，呼吸灼热：”现在，吻我。”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程默在信片的驱使下服从了。当他们的唇相触时，一股强大的电流般的触感贯穿全身。程默看见无数画面在脑中闪回——苏瑾的童年，他的少年时代，交错重叠如双曝光的胶片。
更惊人的是，苏瑾的伤口开始愈合，而他腰间的剧痛也在减轻。芯片在通过他们的接触交换能量！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止。陈雨晴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困惑：”奇怪…生命体征消失了…”
苏瑾紧紧贴着程默，两人的心跳在芯片的调节下逐渐同步，最终趋近于无——这正是陈雨晴仪器上显示”生命体征消失”的原因。
“芯片的隐藏功能…”苏瑾在程默唇间低语，”假死状态…”
程默突然理解了苏母的研究方向。这不是关于控制或奴役，而是某种超越个体的共生——两个灵魂在神经层面相互补全，如同那幅《双生花》中纠缠的根系。
门外的脚步声犹豫了一会，最终远去。苏瑾缓缓松开程默，两人的嘴唇间拉出一道细长的血丝——她的牙龈在毒素作用下出血了。
“她暂时不会回来。”苏瑾虚弱地笑了，”芯片能骗过仪器，但只有半小时…”
程默扶她到手术台边。芯片的能量暂时稳定了他们的生命体征，但皮肤下的荧光纹路仍在缓慢扩散。窗外，暴雨拍打着地下室的气窗，雨声如鼓点般急促。
“现在怎么办？”程默问。
苏瑾从手术台下抽出个防水袋：”去码头。凌霜的旧游艇上有实验室。”她递给程默一把车钥匙，”但我需要你先做一件事…”
她指向角落里的画架。上面绷着张空白画布，旁边摆着颜料和画笔。程默困惑地看着她。
“画《双生花》。”苏瑾的眼中闪着蓝光，”用我们的血当颜料。”
程默这才明白她的计划。苏母的研究一定与那幅画有某种联系，而激活它需要两人的生物信息。他搀扶苏瑾到画架前，看着她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掌心，鲜血滴入调色盘。
“母亲的设计…”苏瑾将刀递给程默，”只有神经共生的两个人…才能解锁最终阶段…”
程默划破自己的手掌。当两人的血在调色盘里交融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混合的血液开始发光，呈现出与芯片相同的蓝红色调。
他蘸着血颜料开始作画。每一笔下去，都仿佛有电流从画笔传遍全身。苏瑾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她的呼吸与心跳通过芯片的连接与程默完全同步。
当最后一笔画完时，整幅画突然发出刺目的光芒。程默的视线被强光吞没，最后的意识里，他感觉苏瑾从背后紧紧抱住他，两人的身体在光芒中如蜡般融化、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程默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他躺在一艘游艇的舱室里，窗外是破晓的海面。苏瑾蜷缩在他身边，两人身上连着各种监测电极。最惊人的是，他们手腕上缠着同一条锁链——不是束缚，而是某种奇特的神经连接装置。
“醒了？”凌霜的声音从舱门传来。
程默猛地坐起，看见凌霜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摊着本笔记。她比记忆中苍老许多，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却依然锐利。
“芯片融合成功。”她翻开笔记，上面是苏母的研究记录，”神经共生体第III阶段——记忆与感官的有限共享。”
程默看向熟睡的苏瑾。她的睫毛在晨光中颤动，嘴角带着罕见的安宁。通过锁链的连接，他能隐约感受到她的梦境——那是个阳光明媚的画室，小苏瑾和小程默并肩坐着，画板上是朵红蓝交织的花。
“你们现在能维持72小时不分离。”凌霜的声音带着疲惫，”之后需要重新校准芯片…”
程默轻轻握住苏瑾的手。锁链发出微弱的蓝光，两人的脉搏在连接处同步跳动。他忽然明白了苏母研究的真正目的——不是控制，不是驯服，而是在绝对平等中的相互救赎。
“她会恨这种联系。”凌霜苦笑，”苏家的人…最讨厌被束缚。”
程默摇头，指尖轻触苏瑾锁骨下的♀♂烙印：”这不是束缚。”他看向舷窗外升起的朝阳，”是自由的双翼。”
锁链在晨光中闪烁，如同新生血管般将两人相连。程默知道，当苏瑾醒来，他们会面临更残酷的战斗——陈雨晴、海妖芯片、苏氏集团的阴谋…但此刻，在这艘飘摇的游艇上，他们第一次真正平等地共享着同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