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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桃被打了板子,当时的确是没气了,可到底是命大。

被扔到乱葬岗后,山风一刮,又给冻醒了。

只不过她很虚弱,裹在草席里,浑身动弹不得。

草席本就是夏日纳凉用,三伏天睡着倒是凉快。

如今春寒料峭夜里躺着,凉气直往骨头缝里扎。

夜晚乱葬岗不时有野狗狂吠,加上山风怒号如鬼哭,身上挨了板子屁股后腰疼,被破了身子也疼。

她本就爱哭,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停地骂着脏话骂着老天爷骂着三少爷。

肉包子打狗虽说有去无回,可到底也是进了狗肚子里化成骨与血。

可这天杀的三少爷,各种姿势要了她,亵玩一通不说。

餍足之后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让她如何不恨!

自己如今生不如死,也不知梅久那头如何。

大公子对自己,起码还送过琉璃盏,对梅久……也就说过五个字。

若是不成,大公子的手段可比三公子要狠多了,自己都丧了半条命,梅久岂不是当场毙命?

娘的病又该怎么办啊……

梅久性子惫懒,要是自己成了,起码有五成把握救了娘再筹钱给梅久的哥哥还赌债。

可换了梅久……她虽然也答应了自己,可四百两银子,她从哪里去弄。

她要是有张罗四百两银子的本事,也不会被卖到侯府当丫鬟了。

春桃本就是操心的命,越想越难过,泪如开闸的流水。

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哭到最后眼泪都被风干了。

直到太阳升起,她眼睛肿成了桃子,鼻下人中附近一片火辣辣。

太累了,她哭得脑子缺氧,头皮一抽一抽的疼,最后阂上眼睡了一会儿,便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春桃——

她脸上有湿热之气,痒痒的,耳边随着刮风传来一声声娘亲的呼唤。

她不能死!

她握拳睁眼,一睁开眼瞳孔地震——

就看到硕大的黑狗头,正舔着她的脸!

她吓得险些尖叫,却怕引来更多的野狗,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此时黑狗张开了血盆大口,她唯一的依仗就只有这张脸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抬起胳膊挡住了脸,胳膊顿时巨疼无比。

她用力地挣着,没曾想她越是挣狗越是不松口,咬得越紧,越挣越疼……

撕扯间将凉席给挣开了。

可她挨了板子,略微动一下牵扯了后臀,根本爬不起来也跑不远。

她右胳膊被野狗咬住,左手下意识地在周遭划拉,摸到一物便重重地打在了狗头上。

可越打狗也咬得越死,接连打了数次,野狗就是不松口。

她这才看清手中拿着的是人的头骨,吓得她险些脱了手。

对付这条狗就够要命了,可她与之战斗的时候,忽觉右脚一疼!

她几乎半裸着被从床上拉下来,丢出府的时候也没穿鞋。

粗使丫鬟手粗,可她长得好,双脚白皙嫩如奶皮。

细腻白胖,昨夜三公子爱不释手很是喜欢,狗也喜欢!

可能在野狗的眼中,便是上好的肉馒头。

春桃低头一看,脚下还有另外一只野狗,正撕扯着咬她的腿,头上的这狗瘦弱,脚下的却肥硕。

不过几下,硬生生将她腿上的肉咬下了一块下来,鲜血直流。

血腥气刺激狗更加凶,上下又是不断撕咬,真真腹背受敌。

春桃起初还能挣扎一番,可她本就鬼门关走了一圈,又风干了一宿。

仅剩下的力气都没了,眼看着日头渐渐上升,脚下的血连同生机一点点流逝……

她任命般阂眼,只能轻哼呻吟着。

“春桃——”

她起初以为是幻觉,可等到重重的脚步声响起。

她缓缓睁开眼,就看到了——

这是……眼熟。

梅久快速跑来,将身上的包袱一展,将包袱皮兜头罩在了黑狗的头上。

狗猛然看不到东西,下意识地松了口。

梅久从油纸包里掏出馒头扔到一旁。

狗见到吃的,再顾不上她,脚下的狗解决了。

她抄起擀面杖打向了春桃的头——

春桃下意识地闭眼,就听头上的狗呜嗷一声,鼻子挨了打,松了口。

梅久利落地拉起了春桃,将油包纸再次一抖落。

鼻子挨打龇牙想要冲上来,又有些戒备的狗,见到热乎的馒头,顿时也低下头啃起了热乎的馒头。

梅久半弯腰,又将包裹皮囫囵包住了春桃的脚,打了个结。

然后一把扛起了春桃,倒退着往外走。

她不敢跑,也不敢留给野狗背影。

若是狗扑上来,她没把握。

只能一步步倒退着走。

好在梅久虽然瘦弱,可粗使丫鬟当久了,有着一把子力气。

“梅久?”春桃气息奄奄哼哼了一句。

“不是我还能是谁?”

梅久正奇怪,怎么春桃被打傻了,自己都不认识了?

她几乎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肉包子一样的脸。

顿时了然。

她挨了花嬷嬷几个耳光,第一个力气倒是不算大。

可她还手了!

后面的四个,花嬷嬷几乎是用了她半截入土的身子以及合她自己棺材板的力气。

下了死手了。

打的时候就觉得疼,梅久没来得及冷敷,如今一耽搁,肿得脸上跟仓鼠似的。

春桃第一时间没认出来也不奇怪。

“被花嬷嬷那个老货打的。”

“说是丢了二小姐的脸面。”

梅久解释了一句,春桃嗯了一声,被倒扛着她脑袋有点充血。

好在很快走到了马车附近。

一直抄手望风状的墨雨,此时神色复杂地看着梅久扛着春桃回来。

这么忙活一大通,梅久的头发都散了,一缕额发掉落下来,被风吹得在面前摇摆。

她肩膀上扛着人,走得有些吃力,可纤细的背影显得格外的高大。

不时地转头对肩上的人笑着说了什么。

阳光下她的眉眼柔和,又自信飞扬,便是在周围万千骸骨相衬之下,也美得如忘川的彼岸花。

习武之人眼明耳聪,他终于明白她一上午买这些东西的用意。

心下有些钦佩。

他是武将出身,出身行伍之人心思没那么缜密,都粗狂。

他能留在大公子身边,便是冲锋陷阵之时从不退缩,不畏死。

男人骨子里都讲义气,战场上能将同胞从尸山血海里刨出来之人,真特么仗义!

他看向梅久的目光有些钦佩灼热。

顿时忘了之前对人家的嗤之以鼻。

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正想要搭把手,将人给接过来。

没曾想,梅久却身子朝左,让开了。

墨雨没多想,抬手掀开了帘子。

梅久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将春桃放在了马车里,才慢慢地爬上车。

从头至尾,她没求助过墨雨,没让他帮忙过。

仿佛他就该是个驾车的车夫。

倒是奄奄一息的春桃,方才瞥了一眼墨雨的侧脸——

脑海里想到了什么,身子僵硬了一瞬。

眼眸闪过一丝情绪,被她很快压下。

春桃故意打趣道:“肉包子打狗,馒头都没给我留一个。”

她本是句玩笑话,谁曾想梅久将马车上的油包纸打开,将热乎的肉包子递了过来。

“给,茴香馅儿的。”

茴香馅儿的包子,喜欢吃的人少,不好买。

春桃独独爱这一口。

她摸着热乎乎的包子,啃了一大口,本已下定决心眼泪无用此生绝不哭泣的她,终于还是和着眼泪,一口又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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