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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季:

我在加拿大一切都好。我很适应这里的环境,这里的饮食。这里的一切事物都让我感到新奇。学业方面,我听从母亲的安排,来到西蒙菲莎大学,主修金融专业。

我所居住的城市是温哥华,得有空闲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去海边散心。这里的一个海滩名称令我印象深刻,叫做:“日落海滩”。我总会在傍晚时分去往这里,在沙滩上行走,感受着海风徐徐吹来,感受着太阳落山时的余晖。海鸥鸣叫,乌鸦也来凑热闹。

这里总会让我觉得内心平静,仿佛就算有任何困难,只要来到这里,就会烟消云散。

大一,我在这里考了驾照,却一直没买车。因为我喜欢上了坐公交,感受着它开过每一站,走走停停,上上下下无数人。这种时候,我总会无意识的,想起庄之南。

我会想,或许我们之间,就像这走走停停的公交车。一路上会遇到无数红绿灯,认识或告别一些人。

而我认识了他,又与他告别。说平时不想是假的,所以我从不否认对他的思念。每当有人问起我。

“Desmond, I don’t hear you talking about your love much,don’t you have a lover?”

我总是笑笑,想起他,说。

“I do, but he is not in Canada. When the time is right, I will go back to find him.”

当他们若再想知道些什么的时候,我便闭口不谈,说什么,都只是一笑带过了。

有时候学业很忙,我便没什么空闲再去海边。对于考研,其实我有想过回去。但目前一直在思虑中,我是时候回去了吗?

直到那天,南宁大学的校长给我发来邮件,说是与我母亲是至交好友,谈论到我,见我如此优秀,想请我回去到他们学校传授一些经验。

母亲并没有与我提起过这一事情,想必是将选择权交给我了。

这个大学听起来有些耳熟,我想了想,回复了邮件。

“您好,徐校长。我很荣幸能够受到您的邀请,在我答应之前,我有个疑问,因为我的高中生活很愉快,我有一位好友,名为庄之南。在当时我们关系不错,我听说他似乎考上的就是南宁大学,不知您是否听说过他?祝好,季知节。”

没一会儿,我便收到了回复,徐校长说确实有一个学生叫庄之南,而且学业方面成绩优异,没想到我们竟然认识。还说。

“那你就更应该回来了,你们应该也许久未见了,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叙叙旧。”

叙叙旧,我看着这三个字不禁愣了神,思绪仿佛回到了那一天。思考了很久该如何答复,最后也只是回了个“好的。

关上电脑,我起身去往客厅倒了杯水喝,一杯下肚,让我的心情也平复不少。

庄之南,快三年了,我们终于要再次见面了。

庄:

最近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夜能做多个不同的梦。可梦境里,却总是会频繁出现同一个身影,那个人,总是用哀伤的眼神望向我。

起初我总看不清他的脸,但最近,他的面孔却逐渐清晰起来。

“季知节,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答我,而是低下头,从衣服里掏出不知道什么东西递给我。

“这是什么?”

还是不说话,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突然,他消失了。那个在我手上的不明物散发出腐朽的臭味,似有黏液流出,我咽了口气,视线逐步向下移。

是一颗心脏,准确来说,是一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为了你,我愿意献出我的心脏,表示我的忠心。”

“不!!!”

半夜,被梦中那可怕的一幕惊醒后,我再没睡着觉,心里一直在想着季知节。

反复回忆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是我太过决绝了吗?还是我应该….放下对他的恨….

快三年了,一直忘不掉,折磨的….还是我自己。

鬼使神差之间,我竟然莫名打开了与季知节的聊天框。

他还会记得我吗?会不会….早把我忘了。

可我们之间,还存在我们吗?

一系列的想法涌上心头,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场景。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庄之南。当初,是你先放弃的。

但这个梦….又会预示什么吗?

“怎么了,之南?看你床铺有动静,是哪里不舒服吗?”

室友肖钦敲了敲床沿,询问道。

“没…没事,是吵到你了吗?”

“嗐,没有,只是我突然听见你这里似乎不太对劲,就问问。”

肖钦笑了笑,随后拿起桌上一个不知是什么的白色小瓶子。打开后往嘴里送了一颗颗粒,拿水顺了进去。

“还没问过你,你这是什么药吗?好像见你天天吃。”

我突然的好奇致使肖钦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说道。

“我身体有些小毛病,需要吃这个药缓解,不是什么大问题,别担心。”

说完他把瓶子收起来,回床上躺下了。

我也没多想,当他真不是什么大病。

往后的一个月,我依旧是上课,做实践报告,偶尔靠写点东西挣点零花。

十分平淡….不,可以说,是无比平静。

而一次分享会,打破了这种平静……

那天下午,我如往常一样从实验室出来,讲师叫住了我。

“小庄,你等一下。”

“李教授,您找我?是关于论文发表的问题吗?”

我有些疑惑,通常这个时候,教授们都会去开大会,李老头今天怎么没去。

“不是不是,是关于下周一的分享会。”

“分享会?”

是邀请毕业的学长或学姐回校分享经验吗?

“对的,虽然这次邀请的嘉宾不是我们专业的,但是校领导很看重这次的分享会,所以要学校每专业都派出一指定代表去听。其他同学可去可不去,但代表一定要在场。”

看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了,校领导这么重视。

想到这里,我难免也端正了一些姿态,摆出一副标准温柔笑脸的表情。

“好的,李教授,我一定会好好重视的,不辜负您的信任。”

李老头满意的点点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你知道的,在你们这一届中,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小庄,好好的,啊。”

对了,我的论文发表…..

“嗯……对了,李教授,那一开始我说的,之前我提交给您的论文,现在结果如何了?能发吗?”

拍我肩膀的手突然一怔,最后讪讪收回,摸了摸自己的鼻头。

从这一系列动作我看出,我的论文,没戏了。

“老师知道,你聪明,今天学的东西,你可以举一反三的给我反馈回来,但你那篇论文…..”

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我,见我没什么反应才又继续说。

“毕竟你才大二,见识还太浅,学到的都还只是表皮,所以,我们老师慎重考虑,才没选用你的论文。”

到底因为我见识浅,还是因为谁家比我家有钱?

“李教授,那可以告诉我,我的论文什么地方有问题呢?我好再改进改进。”

我平静的望向他,提出了我的要求。我感觉出李老头已经开始慌了,那是因为我的论文根本没什么问题吧…..

“这…..你突然说这些,我也一时间无法告诉你啊….”

心里大致有了答案,我也不想再多与他纠缠。

“没事,李教授,那想必确有人比我更适合。我也不打扰您了,预祝您,周末愉快。”

说完,我也没等他作何反应便先行离开了。

你不让我发表,我自有办法让你给我发表。

啊啊啊啊这种时候真的很想吃薯片解压!

走远后,我打了个电话给周行知,他一定会有办法。

说起周行知,我与他结识那可真是个意外。开学那天路过学校门口的公告栏,路过的图书馆门口海报,等等地方,都有他的名字。

当时还吐槽,怎么这人的名字到处都有?难道是什么知名人物吗?

不料这话传入了当事人耳朵里,整的我十分尴尬,也因此发现周行知其实人还蛮好相处。于是成为了朋友。

周行知很聪明,性格好,人也温柔。在他告诉我他是其中一位校领导儿子让我替他保密时,我更是觉得他人太低调了。

除了…..有点脸盲。

“喂,老周,在干啥呢?”

“你怎么还没回宿舍?在哪里呢。”

“刚刚想找李教授谈一下我那篇文章发表的事情,但被拒绝了,现在正往回走呢,害…”

我谈起此事时,十分沮丧,周行知肯定会帮我。

“…..你那篇文章我看过,数据上没什么问题,语言精简严谨,不应该啊。”

“对啊,他非说别人的比我的好,老周~~你知道的,为了那篇论文,我可是整整一个月起早贪黑在宿舍和图书馆来回奔波,可累人了。”

这绝对是事实,如假包换。

“这我自是能为你作证,聊天记录都在…..这样,这事你交给我,我帮你解决。”

我就知道,周行知肯定会帮我。

“真的?”

“嗯,真的。”

“呜呜呜,老周,你真好~我都要爱上你了。”

下意识的话语让我们一时间都沉默了片刻,可恶,差点忘了周行知喜欢女生。

“那就爱上我吧,我不介意。”

“啊?”

这是什么意思?感觉空气都凝固起来了,这是在….开玩笑…吧?

“逗你的,我们不是朋友吗?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还好还好,我可不想因为沾染爱情没了这么好的一个朋友。

但我又能感受到来自周行知灼热的目光以及…..

“我在你们宿舍,快回来吧,我买了很多零食带给你。”

“真的?都给我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真的很体贴!

“还有你最爱的番茄味薯片….”

“我马上!快马加鞭赶回去!等我!”

说完我立马挂了电话就往宿舍冲。

等回到宿舍,我却发现周行知不见人影。

“奇怪,人去哪里了?”

只有一大包零食放在我的桌子上,外加一张小纸条。

“南南,这些都是你的,慢慢享用,不要一次性吃完,对胃不好,我有事先走一步,回见。周行知。”

我才没那么傻,一次性吃完。

这一周也算是熬过去了,周末依旧是实验,报告两不误,很快,周一就到了。

季:

在去往机场的前一天晚上,我破天荒的失眠了。还记得上一次失眠,是那次和庄之南一起去游乐场的前一天晚上。因为激动,所以有些睡不着。

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我很期待再次见到他吗?可见到他后,我又该说什么,我又该如何开口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庄之南…..会不会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会不会已经把我忘记了?

想着想着,我也进入了梦乡。算了,还是先不去想了,等到真正见面那天,就都会知道。

收拾好一切东西,打点好加拿大的所有事情,我踏上了回国的飞机。坐上飞机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又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因为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并且能够见到庄之南,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

我习惯坐靠过道的位置,因为进出方便,坐我右边的是一位看起来比我年长的男人。原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但他时不时会拿出一只怀表,一看就是半小时起步,有时需要空姐或我来提醒才会回过神来。

由于这样反复了好几次,这个男人便引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算冒昧,毕竟我们只是陌生人,座位选在了一起而已。

可没等我想好措辞,男人便主动与我攀谈起来。

“真是不好意思,有时候我看着怀表,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真是麻烦你时不时还需要叫我了,我后面会注意的。”

我见是他先主动,于是我也不再扭捏,提出了我的疑问。

“没关系,先生,但恕我冒昧,您这怀表上是您什么人?竟让您频频失神?”

男人没说话,看着我,又看了看怀表,像是在斟酌如何开口。

我看出他似乎有些为难,便主动说不方便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秘密,我理解。可男人并没有觉得放松下来,反而是更焦急的,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

“不是的,其实…..是我无法定义这段感情,我无法确定与他之间的关系。我…..对不起他。”

我有些明白了,这个怀表上的人,应该是他喜欢的人。可他已经是这样的年纪,看上去已经40左右了,想必,是错过了?

“您这次回国,是准备去找怀表上的人吧?一切说不定有转机呢?”

但我还是忍不住鼓励起他,也算是鼓励我自己。

可男人这次没有说话了,就这样沉默了很久,直到我以为话题就这样戛然而止的时候,他突然又开口,道。

“他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下意识的说了句“什么”。

“其实我这次回国,是去参加他的葬礼,他死了,很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走了。”

我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况,心中闪过一丝懊悔,或许,我不该问的。可现在这个样子,我又该开口说什么呢?

“如果你愿意,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不会太长,我只是,太久没和人倾诉了。”

男人无奈的笑笑,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变化,只是手指开始不停的摩挲着那块怀表。

我有些不忍拒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他向我描述了两个少年的故事,他们是从初中开始就认识的关系,一直同班同桌,甚至家也住在同一个小区。双方父母也都觉得很有缘分,说是如果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了。

高中期间,两个人慢慢越走越近,也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接受彼此,在一起了。只是由于父母的思想古板,怕起冲突,于是没敢让其知道。他们一直也都藏的很好,其中一个少年还送给另一个少年一个怀表,里面有一张他的照片。

说是当作交往礼物,也不要求回礼,只希望能够永远记住他爱他。

直到某一天,他们被学校其他同学撞见了他们正要接吻的画面。

那位同学将事情告到了老师那里,老师将他们分别叫去问话,其中一个少年由于思虑过多,怕受到惩戒,就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了另一个少年身上。另一个少年什么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留下就彻底消失了。

后来那个思虑过多的少年考上大学,毕业工作,可心里却一直想着那个被迫转学的少年。他想找到他,向他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这一找,便是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等到的,也竟然是他去世的消息。

男人说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很显然,他就是故事里那个推卸全部的人。而他,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永远的,活在回忆里,沉浸在曾经爱人死去的痛苦中。

真正做到了,永远记住。

男人说完后,也没期待我能说什么,只是在快下飞机时将怀表收好,最后对我说了一句。

“孩子,虽然你我就只有这一趟飞行的缘分,但我还是想要提醒你,趁年轻,不管你爱的是谁,就大胆去爱吧,世俗的眼光又如何,不被看好又如何,你们彼此相爱,就是最好的了。”

我感激的看向他,点点头,表示一定会的。

一下飞机,男人便不知道去哪里了,但我也顾不上纳闷,先将手机开机,然后给徐校长发了条消息,说我刚到。

徐校长几乎是秒回,说是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一拿好行李出去,便能看见他。

果不其然,等我找到行李往出口走去,隔着大老远就能看见徐校长拉着横幅站在外面准备迎接我。在看到我后,徐校长立马将横幅收起来,笑眯眯的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太好了,知节,你累了吧?我先带你回学校安置一下,你好好休息,分享会是明天,没问题吧?”

徐校长说完,还提出想帮我拿行李,被我谢绝了。

“没问题,徐校长,我可以的。”

“这不就生分了?叫我徐叔叔就好。”

徐校长笑着,领着我来到他的车前,让我坐进去。

“公事公办,徐校长,既然我是你请回来的嘉宾,那我就要专业一些。”

说完我也笑了,看向窗外景色,车缓缓行驶着,国内的一切还是如此熟悉,不知道,庄之南是否也如从前一样。

我也越来越期待周一的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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