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咱们这样早出门是要去哪儿?”
年世兰凤眸微眯,身子微微后靠,似笑非笑道,“景仁宫。”
朱红色轿辇行于紫禁城红墙黄瓦的长街上,年世兰抬眸望去,宫道宽阔,一如多年之前。
时过境迁,世事无常,她居然能逝水回流,再次见到这等熟悉之物。
只可惜草木依旧,人事已改,年世兰忽而生出些无名怅惘,不知此生前路能否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颂芝眨眨眼,瞧了瞧自家主子,心头犹豫,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今儿个确实是合宫请安的日子,可眼下距离请安时辰还早得很,莫说主位嫔妃,只怕新入宫的小主都还未到,自家娘娘这是干嘛去?
年世兰垂眸,将颂芝神情皆收于眼底,随即嗤笑出声,她去景仁宫,就是要给那老妇添堵!
昨夜皇帝宿在翊坤宫,年世兰便将福子之事和盘托出,她早已知晓,此事无非换来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朝廷用得上年羹尧一日,她便能嚣张跋扈一日。
年世兰咬牙,皇后那老妇,上辈子竟敢派江福海去翊坤宫添堵,这辈子她便要通通还回去。
重活一世也好,起死回生也罢,她年世兰依旧是那个张扬跋扈的年世兰,半分都改不了!
晨光熹微,云影氤氲,清风吹拂,挟来阵阵凉意,滚滚露珠跌落葱郁青草间,倏忽不见。
景仁宫。
“娘娘,华妃来了。”
“她来做什么?”
宜修眉头微蹙,眼底划过一抹疑惑,她可不记得与年世兰那个蠢货关系这般好,未到时辰便要来献殷勤。
“说是给您请安。”
剪秋小心翼翼地为宜修戴上东珠耳环,语气里都着了半分轻笑,莫说自家主子,连她都不信华妃能这般懂规矩。
宜修不屑地轻哼出声,脸上玩味一闪而过,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认为那蠢货会上赶着晨昏定省。
“走吧,”宜修长眉高挑,侧头看向妆镜台,略一打量,便利落起身,口中揶揄之味明显至极,“可莫让华妃久等。”
“是。”
剪秋垂头,唇角紧紧抿起,自如地扶着她家娘娘踏出内殿,心道,华妃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居然还敢到景仁宫撒野。
“臣妾给皇后请安。”
年世兰斜睨着那抹熟悉的明黄色身影,强忍住心头反感,轻扯龙华,微微屈膝,极不情愿地行了个礼。
“起来吧。”耳畔传来甚为熟悉的柔声,一如往常,令人作呕。
年世兰起身,抬眸瞬间,瞧见宜修眼中一闪而过的审视,不禁怒上心头,恨恨暗骂,满宫属这老妇心思阴沉多疑,如今不定又惦记如何给她下绊子。
“华妃今日来得倒是格外早。”宜修端坐于凤椅中,手里把玩着白玉如意,神情似往常般温和从容,眸光却是微微闪动,转瞬即逝。
年世兰坐在下首,听她这话也不恼,反而眼尾处噙了一抹自得。
“皇上昨个宿在翊坤宫,今儿本让臣妾多睡会的,可臣妾怎么也睡不着,左不过今日合宫请安,到底也要来一趟,不若提早些。”
年世兰媚眼一瞥,瞧见上首宜修脸色似乎变了几分,心下更是得意洋洋,尾巴都翘了起来。
她自然知道皇后有多在乎皇上,虽然重生归来,她对侍寝一事分外恶心,不过若能拿此事来恶心别人,也是不亏的。
闻言,宜修面上明显僵硬几分,瞬间又恢复了平素的从容,心底暗笑,果然是个蠢货,心思城府浅薄至此,当真将所有想法全部写在脸上。
欲以此事恶心本宫吗?呵。
“皇上日理万机,平时对你亦有忽略,而今多宠爱一些也是免不了的。”
宜修纤长的手指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幽幽道,“难不成华妃今日来得这般早,只为说此事?”
满满一副参透万事万物的口吻。
年世兰登时肝火大动,心底破口大骂,这个年老色衰,心思阴沉的贱人!
“自然不是。”
年世兰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眸色微变,“皇后送给臣妾的福子,已失踪几日,昨儿个才发现她失足落入井中,也是个可怜的。”
“昨夜皇上那儿已然知晓此事,臣妾想着,福子毕竟是皇后的人,到底也要来知会一声不是?”
年世兰目光一错不错地盯住宜修,如愿以偿地从她脸上看出了半分惊愕,前世被逞去的口舌之快,今生也算讨了回来,可不知怎的,心情却不似想象中那般畅快。
为什么呢?年世兰垂头蹙眉,她堵心了皇后,应该高兴的不是吗,可心中为何感受不到丝毫欢喜呢?
宜修眸光恍若不在意般扫下去,瞧见年世兰颇为纠结的脸,不禁勾唇。
那福子十成十死于她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她竟然能想出这招计策来,算准了皇上不会拿她怎么样,无非是挨上几句不痛不痒的斥责,况且又能以此事来恶心旁人。
不仅除掉被安插于身侧的眼线,又可全身而退,甚至还能当做炫耀的本钱,当真是巧思啊,一石三鸟。
宜修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把玩玉如意的手指用了些力道。
这蠢货向来没有半点心思,如今倒是变聪明了些,还晓得用上点小把戏,看来,进了宫比潜邸时要长进几分。
只不过……一石三鸟吗?本宫怎会这般痛快得如你所愿。
“那福子入宫不过几日,又岂会是本宫的人?”
宜修略微抬了抬眼睛,似毫不在意般,训导道,“不过她毕竟为八旗出身,日后安抚之事华妃可莫要疏忽。”
用你多嘴?!
年世兰咬牙,临到最终,竟又遭人说教一番,难道真当她年世兰是个傻的?银两砸下去,何事不可平,还需要你来指指点点?
宜修长指端起茶盏,借着遮掩,目光扫过那张灼灼绽放的脸,心底轻笑一声,虽长脑子做了些事,可尾巴却藏不住,还真是个浅薄的性子,倒……有几分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