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们真与徐荣勾结并渡河,他们便会立即调兵围剿。”
众人陷入沉思。
曹默然点头。
尽管陈玄早已展现过揣度人心的能力,但曹仍被震撼。
陈玄的推演,几乎将董卓、徐荣、李儒的每一步都算尽。
若这是一场对弈,陈玄不像在博弈,而像在复盘——仿佛李儒、董卓的棋早已落定,陈玄只是将其一步步揭示。
这太过匪夷所思,甚至让曹感到虚幻。
毕竟,只要一步偏离预判,整个计划便会全盘皆输。
若换作旁人,曹早以为其夸口,逐出帐外。
但陈玄曾创造奇迹,曹愿意相信他还能再创奇迹。
“为何选孟津?”
陈玄继续解释。
“主公请看,”
他指向雒阳南面的几处险关。
“这几关皆建于嵩山,战事一起,烽火点燃,雒阳立即可知。”
“唯独孟津关,视野被邙山阻隔,烽火台必设于邙山之上。”
“只需派小队夜渡黄河,控制邙山烽火台。”
“届时与孟津守军交战,只需封锁道路,董卓便无从知晓我们已渡河。”
“这便是为何我主张北渡黄河,而非南下轘辕、大谷二关。”
“最终目标,是在董卓迁都时出其不意。”
“唯有从孟津入雒,方能实现。”
……
曹凝视地图,再度沉思。
陈玄之计确有可行之处,若成功,甚至可能一举击董卓。
尽管他已决定听从陈玄之策渡河,但心底仍有犹豫。
渡河偷袭实为险招,绝非稳妥之策。
一旦渡河,便是悬军深入,粮草断绝,退路全无。
士卒尚不知渡河后还需南渡深入敌境,若知晓,难免心生惧意——渡河而战,无异自陷死地。
兵行险着,需极大勇气与精锐之师。
此前两胜,曹一无所有,即便战死亦能留名。
但如今他已非昔——他已有胜绩、名声、战马精兵,足以立足乱世。
本可养精蓄锐,另谋大计,何必再行险招?
若败,美名将沦为“轻敌冒进,恃胜而骄”
,他更会成为下一个赵括,贻笑天下。
曹尚未开口,夏侯惇已先疑惑道:
“为何祭酒要特意离间董卓与徐荣,将徐荣调往孟津关?”
“若孟津关守将是其他人,今夜渡黄河奇袭之策,不也一样可行吗?”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陈玄早料到会有此问,从容摇头:
“确实可行。”
“但若非徐荣驻守,我军需耗费更多兵力。”
“更难以确保万无一失,成功伏击董卓。”
曹仁与夏侯惇闻言,再度露出疑惑之色。
“此话怎讲?”
曹仁追问。
此时曹已然会意,将陈玄的计策尽数参透。
他略作沉吟,为二人解惑:
“你们可曾听闻淮阴侯渡黄河奇袭魏豹之策?”
二人摇头表示不知。
“当年淮阴侯与魏王豹对峙,大造舟楫于蒲坂津佯装渡河,实则暗中率军从北五十里处 ** 。”
“渡河后未与魏豹决战,而是直取魏都安邑。”
“魏豹仓皇回援时,淮阴侯与樊哙前后夹击,终擒魏王。”
曹仁与夏侯惇听得连连称奇。
夏侯惇感叹道:“淮阴侯用兵当真鬼神莫测。”
他忽然意识到,陈玄用兵之道与淮阴侯如出一辙。
皆是料敌机先,出奇制胜。
这般胆略,源于对战局的精准预判。
兵法有云: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陈玄月余来的表现,正是这句话的最佳诠释。
实在令人叹服……
曹继续剖析:
“西凉军虽不会重兵把守南岸两关,但沿河巡查必不会少。”
“若要神不知鬼不觉渡河,就需派疑兵佯攻。”
“若孟津关守军察觉我军动向,必会急报董卓。”
“如此便无法达成奇袭之效。”
“因此。”
“我们需要孟津关守将在被奇袭夺关后,保持沉默。”
“要让董卓始终以为我军只是虚张声势。”
“而最省力的办法,就是让走投无路的徐荣不得不降,配合我军行动。”
“这正是太阿坚持离间徐荣的原因。”
“若换作他人,未必能确保万全。”
“因为唯有徐荣在连失两关后,才会明白自己已无退路。”
“届时他只有两个选择:死,或降。”
曹举杯饮尽,继续道:
“此等连环妙计,可谓胆大心细。”
“太阿用兵之能,堪比淮阴再世,令人叹服。”
说到此处,曹已下定决心。
淮阴侯能背水一战,陈玄为何不能?
既有前两次奇迹,何妨再信一次?
那誓言犹在耳边:必用之,信之,专之。
既已用之专之,岂能不信?
恍惚间他忽然明悟:
纵使董卓、徐荣不按常理出牌。
陈玄也必能另辟蹊径。
“渡河!”
曹决然道。
“彩!”
“彩!”
曹仁与夏侯惇想通关节,纷纷向陈玄敬酒。
“主公,帐外有人求见。”
亲兵入帐禀报。
“不见。”
曹断然回绝。
“来人称若主公不见,便报上名号——颍川荀彧。”
曹闻言一怔,目光转向陈玄。
曹盛情款待荀彧,二人促膝长谈至深夜。
“将军可曾听闻,董卓欲挟持天子迁都长安?”荀彧轻抚茶盏,语气平静。
曹放下手中竹简:”祭酒前亦曾提及此事。
据他所言,天子恐怕早在汜水关告破时,就被秘密转移了。”
“《孙子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将军不妨在虎牢关前设下疑兵,再挥师北上……”
曹突然拍案而起:”先生怎知祭酒已命人赶制舟楫,准备横渡黄河?”
荀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十八路诸侯齐聚虎牢,西凉军已成强弩之末。
此时孟津关必然守备空虚……”
曹急切地倾身向前:”先生可有妙计,既能夺取孟津,又不惊动洛阳守军?”
沉默片刻后,荀彧话锋一转:”董卓退守长安后,联军必将分崩离析。
待其卷土重来,又当如何应对?”
曹有成竹:”祭酒早有断言,董卓暴虐无道,纵使逃过联军讨伐,终将死于内乱。”
烛火摇曳间,荀彧再次发问:”乱世已至,豪强并起,将军有何打算?”
曹突然热泪盈眶:
“才疏学浅,却愿匡扶汉室。
若天下大势真如先生所言,
但求一州之地,广纳贤才。
保境安民,肃清奸佞,
待羽翼丰满,必当迎奉天子还朝!
纵使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荀彧闻言,肃然起敬:
“将军雄才大略,忠心可鉴,实在出人意料。
彧今来得仓促,改定当登门请教。”
送别荀彧后,曹怅然若失。
他深知这位被何颙誉为”王佐之才”的谋士,确有经天纬地之能。
陈玄早已为他指明前路,眼下最缺的正是治国理政之才。
“太阿,你说他真会再来吗?”曹望着帐外渐暗的天色。
陈玄捻须笑道:”主公何必过谦?
当今天下,堪称英雄者唯主公一人。
荀文若舍袁本初而来,不正说明他已看破——
袁绍徒有虚名,难成大事。”
“他同样看出,主公正如许子将所言,乃乱世之英雄。
“若非如此,以其显赫家世与清高性情,何必屈尊来见主公?
“今前来,实为颍川士族发声。
“所求者,不过是与主公平等。
“主公掌兵,颍川治政,各司其职, ** 大业。
“主公当真愿将权柄拱手相让?”
曹面露困惑:
“有何不可?
“我本不善理政,志亦不在此。
“若有荀文若坐镇后方,我便可安心征战四方。”
陈玄默然。
他这才想起,此时的曹尚未萌生称王之心。
权力让渡之弊,要在后才会显现。
但颍川士族掣肘曹确是事实。
那求贤令,正是为摆脱颍川士族而设。
“主公欲以治政之权换取颍川士族支持。
“然颍川士族必不会如主公开明。
“乱世雄主,岂可授人以柄?
“是他们需仰仗主公,而非主公依赖他们。
“玄亦作此想,望主公明察。”
陈玄言辞恳切。
曹若有所思:“我明白了。”
说罢突然上前握住陈玄双手,目光灼灼:
“但太阿终究与他人不同。”
“主公厚恩,万死不辞!”
陈玄动容道。
曹将陈玄扶起。
陈玄正色道:“主公不必忧虑,荀彧除投效主公外,别无选择。
“他定会低头归来。
“主公静候佳音即可。”
………………
三后。
曹主力已北渡黄河,抵达河内平皋。
五后。
酸枣联军二十万兵临虎牢关。
孙坚获赠八千精良兵甲,感佩之余,爽快应允为曹虚张声势。
他隐约猜到曹必有奇谋,却百思不得其解。
北渡黄河坐观成败?
这不似曹作风。
但要说南渡黄河孤军深入,更是匪夷所思。
即便能绕过孟津关守军,又有何意义?
难道要以万余人截击董卓?
此等断后路之举,实在过于冒险。
纵使孙坚兵力翻倍,也不敢如此行事。
粮草尚在其次,军心士气才是关键。
背水一战,古来唯韩信成功,余者皆败。
绝境之中,士卒最先丧失斗志。
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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