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那时就预见到孙坚会拒绝?
又或者,这仅是谋士未雨绸缪的本能?
无论何种缘由,此等深谋远虑令曹血脉偾张。
他既欣喜获此大才,更庆幸陈玄站在自己阵营。
李儒近疲于奔命。
董卓入京后沉湎酒色,所有重担都压在他这个女婿兼军师肩上。
迁都之事刚说服董卓,汜水关战事又接连失利。
此刻他亲临关隘,只为用一场胜仗掩盖西凉军颓势——
既要震慑关东诸侯,又要压制雒阳反对迁都的声浪。
正当他准备出击时,孙坚军突然有人来降。
刑房内弥漫着血腥与焦臭,李儒摩挲着核桃沉思。
华雄的拷问声间歇响起,直到一枚核桃突然爆裂。
黏稠浆液溅满衣袍时,李儒终于冷笑:
“不必再审,这必是孙坚的死士。”
华雄不解:“何以断定?”
“蠢材!”
李儒甩着沾血的手套厉声道,“若真叛逃,何须三五成群?”
(“谁要叛逃!”
华雄被李儒骂作叛逃,顿时火冒三丈,破口大骂起来。
李儒坐在凳子上微微抬头,又朝华雄翻了个白眼。
他叹了口气,转向徐荣。
徐荣立即正色道:“叛逃之人,无非图个富贵,或是为了保命。”
李儒眉头稍展,闭目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睁眼。
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正是如此。
“若此人叛逃只为活命,早就改口了,何至于弄成这副模样还不松口?”
徐荣思索片刻,低头看了眼地上那颗血淋淋的眼珠,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军师高见。
“如此说来,那几个改口的,当真是真心归降?
“他们说孙坚设伏,可信吗?”
徐荣望向远处三个奄奄一息的俘虏。
李儒却摇头,指向那个眼窝空洞的俘虏。
“未必。
“那个宁死不改口,坚称孙坚军心涣散的,必是孙坚死士无疑。
“另外三人,起初也说孙坚军心大乱,但未设伏。
“受刑后却都改口,说是孙坚派来的。
“这般行径,看似逃兵所为。
“却也可能是孙坚的障眼法。”
徐荣一时困惑:”军师是说,这三人也可能是孙坚死士?”
李儒点头。
徐荣不解:”若真如此,孙坚为何要派两拨说法不同的死士来诈降?”
李儒冷笑一声。
“孙坚自作聪明罢了。
“我何须分辨他们真假?
“只要知道是孙坚故意派来的,便足够了。
“既是故意,必有所图。
“其目的无非有二。
“一,让我们忌惮,不敢出兵。
“但这说不通。
“若他不想交战,大可退兵。
“何必粮草匮乏还赖在鸡落山不走?
“所以只剩一个可能——
“让我们轻敌,落入他的埋伏。
“既知他有埋伏,我们便可反设埋伏。”
李儒命人取来地图。
分析完鸡落山地形后,指出了孙坚可能的埋伏点。
“眼下我们急需一场大胜。
“孙坚非打不可。”
李儒叹了口气。
其实他更想据关坚守。
但西凉军连败数月,再守下去只会暴露虚实。
若二十万联军齐至,汜水关必失。
汜水关一丢,迁都长安的计划就完了。
到那时,西凉军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已是箭在弦上。
必须在孙坚最虚弱时出击。
等他粮草充足,军心稳定,就再没机会了。
若再败,汜水关军心必乱。
不必等二十万大军,单是孙坚一军就能破关。
徐荣沉重地点头。
他明白局势已十分危急。
华雄却嚷嚷起来:”军师何必叹气!孙坚算什么东西!
“管他什么埋伏,我直接进他大营,取他首级献给主公!”
徐荣斜睨华雄:”胡轸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的脑袋还挂在孙坚营门外呢。”
华雄勃然大怒:”你这辽东蛮子,敢拿胡轸那废物跟我比?!”
“都住口!”李儒厉声喝止。
“立即整军,让将士们饱餐后休息,今夜子时出兵。”
“这么快?”徐荣有些意外。
“不能再拖了,再拖孙坚就要跑。
“今夜十六,月色正好。
“过几就要转阴,再难夜袭。”
李儒冷哼一声,忽然阴森地笑了。
“孙坚知我要夜袭,我也知他已知。
“连月明,他却猜不到我何时来袭。
“必是夜夜戒备,已成疲师。
“可惜天公不作美,否则还能多耗他几。
“也罢。
“接下来,就看谁更胜一筹了。”
皓月当空,清风徐来。
鸡落山脚,孙坚静候多时,眉宇间难掩倦色。
连续三的彻夜未眠,不仅令他疲惫不堪,麾下五千先锋将士亦是如此。
想来各处埋伏的兵马,处境大抵相同。
军中通晓天象者曾言,今夜乃是最后一个月明之夜。
此后半月,将阴云密布。
若西凉军欲来袭,必在今夜。
倘若不来……
思及此,孙坚心中不免失落。
非因不能击败西凉军而沮丧,实乃无法借此痛击曹。
他本就不甚确信西凉军会来犯。
若来,自是两全其美;若不来,则证明西凉军已虚弱至极,即便发现破绽也不敢出关。
前 ** 亲赴酸枣,当面斥责袁术,终使其承诺近运送粮草。
念及此,孙坚冷笑连连。
西凉军已如此不堪,而酸枣诸侯却畏首畏尾,怯敌如鼠。
当真不通兵事,懦弱无能,连曹那阉宦之后都不如。
不过也好。
待粮草运抵,军心稳固,这汜水关之功便尽归他孙坚一人。
至于曹,若想分功,后自有办法收拾。
“咚!咚!咚!”
骤然间,营寨外鼓声震天。
果然来了!孙坚精神一振,疾步登上望楼。
远处火光中,”徐”字大旗赫然在目。
徐荣横槊立马,千余西凉铁骑列阵寨前,按兵不动。
另有三千步卒已入寨中,与孙坚军厮正酣。
喊声四起,刀光剑影间,孙坚跨坐燎原火,手持古锭刀,率亲卫百骑直取徐荣。
二人交锋三十回合,孙坚故意露出破绽,被刺中左臂。
佯装惊慌,策马而逃。
徐荣紧追不舍,一槊挑落孙坚赤帻。
孙坚突然回马一枪,刺中徐荣坐骑。
徐荣坠马,副将急忙上前掩护。
孙坚见营中将士已尽数撤离,戏已做足,遂率亲卫向东疾驰。
一刻钟后,营寨内尸横遍野。
孙坚军再无抵抗,溃不成军。
徐荣轻蔑一笑,查验敌尸。
果如李儒所料,死者多为老弱,显系役夫假扮。”孙坚啊孙坚,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徐荣翻身上马,下令铁骑缓行,不紧不慢地尾随东逃的孙坚军。
孙坚率四千余人有序撤退,距黄盖后军仅一里之遥。
忽见一骑自黄盖方向飞驰而来,来人跌跌撞撞奔至马前,竟是黄盖本人。
“主公,情况有异!”黄盖气喘吁吁。
孙坚眉头微皱:”公覆何事惊慌?”他虽觉异样,却说不清缘由。
黄盖急道:”末将登高远眺,发现西凉军一反常态。
往见溃军必如饿狼扑食,今却军容严整,始终与我军保持距离。
此非其惯常作风啊!”
孙坚闻言色变,猛然醒悟:”不好!中计矣!德谋、义公危矣!速速回援!”话音未落,已策马奔向营寨。
未及半途,鸡落山方向已火光冲天。
待孙坚赶至,营寨已成火海,热 ** 人。”完了!义公!德谋!我对不起你们啊!”孙坚跪地痛哭。
“曹!定是曹害我!若非他报信,我怎会 ** 埋伏!”孙坚怒不可遏。
黄盖低声道:”主公,我们尚未通知曹出兵……”
孙坚闻言愕然,伏地长泣。
孙坚营寨大火已焚烧半个时辰,毫无熄灭之势。
曹率万人马隐于汜水关与鸡落山间的山坳中,将士们饱食休整,士气高昂。
皆被告知:今夜大胜,必有重赏。
生擒西凉军一人,赏钱两万。
斩获西凉军首级一颗,赏钱一万。
重金悬赏,自有猛士效命。
那些初临战阵的新兵,听闻如此厚赏,也抖擞精神,准备趁乱取利。
活捉的赏金高于斩首,只因曹欲得西凉降卒。
此计出自陈玄,却引来众将质疑。
非嫌赏钱太多,而是忧虑俘虏过多,军中粮草难以为继。
曹不顾众将反对,执意传令三军,只说攻下汜水关,粮草自会充足。
众将闻言,想到俘虏可收编麾下,这才领命而行。
“太阿,还需等待多久?”
曹远眺数里外冲天烈焰,心激荡,战意沸腾。
孙坚新败,西凉军正松懈之际,岂料有人暗中磨刀,静候良机。
出其不意,攻其无备,西凉军必败无疑。
“再等片刻。”陈玄感受着热浪拂面,成竹在。
时值后半夜,月色渐黯。
曹军万人隐于黑暗,而一里外,西凉军正三三两两押送战利品返回汜水关。
又过一刻钟。
约千余西凉军从曹军眼前经过,撤回关内。
华雄的大纛终于出现。
“时机已至。”
陈玄语气平静,却令曹心头一震。
曹默然点燃火把,高举示令。
“咚!”
“咚咚!”
“咚咚咚!”
送葬般的鼓声震彻天地。
曹军如幽冥水般从黑暗中涌出,势不可挡。
风声、鼓声、喊声、兵刃交击声、西凉军哀嚎声,交织成死亡乐章。

小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