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集:醉酒错认险吻上
家宴前夜,暴雨突至。
雨水疯狂敲打着别墅的玻璃窗,像无数只手在急切地叩问。陶子涵站在卧室窗前,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从赵家老宅偷带出来的老照片——照片上,年幼的赵珊珊左手缠着绷带,眼神怯懦地看向镜头。
“2003年6月15,福利院火灾。月月为救珊珊右手烧伤,幸无大碍。珊珊左手留疤。”
照片背面的字迹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所以赵珊珊左手的星形疤痕,不是什么玻璃划伤,而是火灾留下的印记。那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要编造一个完全不同的童年?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和赵珊珊本不是双胞胎,那么肖百川口中的“DNA报告”一定是伪造的。谁伪造的?赵珊珊?还是肖百川本人?
楼下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瓷器碎裂的脆响。陶子涵一惊,悄悄拉开房门。
走廊里只开了一盏壁灯,昏黄的光线下,她看见肖百川正摇摇晃晃地走上楼梯。他显然喝醉了,领带扯松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手臂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这是陶子涵第一次看见他失态。在她印象里,这个男人永远是冷静、克制、一丝不苟的,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而此刻,他像个迷路的孩子。
肖百川走到二楼平台,身体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陶子涵下意识冲过去扶他,他的手很烫,隔着衬衫都能感受到异常的高温。
“你发烧了?”她脱口而出。
肖百川抬起眼皮,眼神涣散地看向她。暴雨的蓝白色闪电恰好在这一刻划破夜空,将他的脸照得惨白。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久到陶子涵以为他认出了什么。
然后他笑了,那笑容苦涩而脆弱:“又是你。”
又是?什么意思?
“扶我去书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陶子涵费力地撑着他,一步步挪向书房。肖百川的手臂搭在她肩上,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过来,他的呼吸喷在她耳侧,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她说不清的悲伤。
书房里一片漆黑。陶子涵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的光线照亮了书桌一角。她扶着肖百川在沙发上坐下,转身想去拿水,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
“别走。”他的力道大得惊人,眼神紧紧锁住她,“我有话要问你。”
陶子涵僵在原地。他的掌心烫得吓人,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手腕上那个月牙胎记,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你要问什么?”她的声音在发抖。
肖百川没有立即回答。他看着她,眼神从涣散逐渐变得专注,像是穿透了她的皮囊,在看另一个人。
“天平山那场大火,”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那天你为什么要回去?”
陶子涵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在问谁?赵珊珊?还是…那个戴红绳的女孩?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说你去拿东西。”肖百川自顾自地说下去,眼神开始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那个布娃娃,你说是你妈妈留给你唯一的玩具。我让你别去,太危险了,可你还是冲进去了…”
他的手指收紧,掐得她手腕生疼:“然后房梁就塌了。我等了很久,等到火被扑灭,等到消防员抬出两个小女孩…一个右手缠满了绷带,一个左手烧伤了。他们都说是你为了救另一个女孩才受伤的,可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冒生命危险?”
陶子涵的呼吸急促起来。这段回忆——这段不属于她的回忆——此刻却像水般涌入脑海。破碎的画面:冲天的火光,呛人的浓烟,一个小女孩的哭声,还有…还有一个男孩的嘶喊:“月月!出来!快出来!”
“然后呢?”她听见自己问,声音轻得像耳语。
“然后你就消失了。”肖百川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此刻眼眶通红,“被一对姓陶的夫妇收养,搬去了另一个城市。我找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直到我遇见珊珊。”
他松开她的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我以为是她。一样的脸,一样的年龄,左手有疤…可她不是。她手腕的疤痕形状不对,她记不得天平山的红枫,记不得我们藏在福利院后山的秘密基地…”
他抬起头,泪水终于滑落,在台灯光线下闪着破碎的光:“你不是她,对不对?你手腕上这个胎记,也是假的,对不对?”
陶子涵站在原地,浑身冰凉。真相在这一刻裸地摊开:肖百川找了十五年的女孩,手腕有月牙胎记,戴着红绳手环,在天平山火灾中为救人右手烧伤。而赵珊珊左手有疤,没有胎记,不记得那些过去——她是个冒牌货。
那她自己呢?右手腕有月牙胎记,对水彩画的场景有模糊记忆,所有线索都对得上…可她完全不记得肖百川。这又怎么解释?
“你喝多了。”她最终只能说,“我扶你去休息。”
肖百川任由她搀扶起来,但刚走到书房门口,他突然转身,双手捧住她的脸。他的动作很轻,像在触碰易碎的瓷器,眼神却炽热得像要烧穿她的灵魂。
“月月。”他轻声唤道,声音里满是破碎的希望,“是你吗?”
陶子涵僵住了。他的脸离得很近,近到能看清他睫毛上未的泪痕,能闻到他呼吸里威士忌的苦涩气息,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
“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他的唇就压了下来。
那不是吻,更像一种绝望的确认。他的唇滚烫,带着咸涩的泪水,在她的唇上停留了短短一秒——就在这一秒,陶子涵的大脑一片空白。
然后他猛地推开她,像是被烫到一样后退两步,撞在书架上。几本书哗啦啦掉下来,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不起。”他的声音嘶哑,“我认错人了。”
他转身踉跄着冲出书房,留下陶子涵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嘴唇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触感,手腕上还留着他握过的温度,耳边还回响着他那声绝望的“月月”。
窗外暴雨如注,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瞬间照亮书房里的一切。陶子涵的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书本中,一个深蓝色文件夹滑了出来,摊开在地毯上。
她蹲下身,看见文件封面上的标题:《关于陶姓夫妇收养记录及后续跟踪报告》。
报告期是从2003年6月开始,持续到今年。里面详细记录了她被收养后的每一次搬家、每一次转学、甚至她母亲的每一次就医记录。最后一页是上周的更新,用红笔标注:“陶母病情恶化,医疗费缺口巨大,目标极易控。”
控。这个词像一把冰锥,刺穿了陶子涵的心脏。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是被选中的。不是因为她和赵珊珊长得像,而是因为她手腕上有那个胎记,因为她符合肖百川要找的女孩的所有特征,因为她有一个重病的母亲,因为她足够绝望、足够好掌控。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陶子涵慌忙将文件塞回书架,假装在整理散落的书本。
进来的是周特助,手里端着水杯和退烧药:“陶小姐,肖总让我来拿些文件。您…没事吧?”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显然注意到了她微肿的嘴唇和慌乱的眼神。
“我没事。”陶子涵努力保持镇定,“肖总他…”
“发烧加上应酬喝多了,已经睡下了。”周特助走到书架前,精准地抽出那个深蓝色文件夹——他显然知道它原本的位置,“明天家宴的事,您准备得怎么样了?”
“准备好了。”陶子涵机械地回答。
周特助点点头,走到门口又停下来:“陶小姐,有句话我多嘴说一句——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关于过去的事。”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警告,有怜悯,还有一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明天家宴,您只需要演好赵珊珊。别问不该问的,别看不该看的,这样对大家都好。”
门关上了。
陶子涵瘫坐在地毯上,后背靠着冰冷的书架。窗外暴雨未歇,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场大雨中摇晃、破碎、重组。
她抬起手,抚摸自己的嘴唇。那一秒的触感还在,滚烫的、绝望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C发来的新信息:
“明天家宴,赵珊珊会‘意外’出现。她要当众揭穿你替身的身份,让你身败名裂。唯一破解方法——比她更早说出真相。你手腕的胎记,赵家老宅的照片,都是证据。敢赌吗?”
敢赌吗?
陶子涵看向窗外。暴雨中的庭院,腊梅花瓣被打落一地,混入泥泞。但那株腊梅的枝依然挺立,在风雨中倔强地指向天空。
她拿起手机,回复了一个字:
“敢。”
发送后,她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是她在赵家老宅偷偷拍下的照片:那张两个小女孩的合影,那截褪色的红绳,还有那张赵家全家福——照片上女婴手腕的红绳手环,和她偷出来的那截,完全吻合。
证据已经够了。现在需要的,是时机。
而楼下的客房里,本该睡着的肖百川正站在窗前,手里握着手机。屏幕上是陶子涵回复C的那条信息:“敢。”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醉意,眼神清醒而锐利。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像一道道泪痕。
“周特助。”他对着电话说,“明天家宴,按计划进行。另外,派人盯着瑞士那边,一旦赵珊珊有动静,立刻通知我。”
挂断电话,他低头看向手腕上那截褪色的红绳。十五年了,这绳子已经磨损得快要断裂,就像他心中那个坚持了十五年的执念。
“月月…”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目光却投向二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
暴雨继续下着,仿佛要将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谎言、所有的罪恶,都冲刷净。
但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也拼不回来了。
就像那个差点发生的吻,就像那声认错的呼唤,就像这场从一开始就注定是骗局的替身游戏。
明天,一切都会揭开。
而今晚,无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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