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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明天早上五点。训练场。

让他看看,这岩流之水,到底有多冷,多硬。

尖锐的、如同铁片刮擦岩石的哨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清晨山间冻僵的空气,也刺穿了方凌浅薄的睡眠。他猛地睁开眼,窗外还是一片沉滞的墨蓝,只有东方天际线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堪堪勾勒出山峦的轮廓。五点整,分秒不差。

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抗议昨日的创伤和彻骨的寒冷,但他还是强迫自己以最快速度爬起来。用房间里冰碴子一样的冷水胡乱抹了把脸,刺骨的冰凉让他瞬间清醒。换上背包里唯一一套训练服——普通的深蓝色,没有任何标识,套上同样单薄的外套,冲下楼。

训练场不在主建筑内。哈勒已经站在门外的空地上,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训练服,仿佛一夜未动,像一尊与山岩融为一体的雕像。他指了指主建筑后面一条被积雪半掩的小路。

“跟着。”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很快,丝毫不顾及身后的方凌是否跟得上。

方凌小跑着跟上。小路蜿蜒向上,穿过一片稀疏的林地,地上是冻硬的积雪和裸露的嶙峋石块,异常难行,稍不注意就会打滑。哈勒却如履平地,身影在黎明前最浓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稳健得不可思议。

大约十分钟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位于山腰凸出平台的天然场地,约莫半个足球场大小,地面不是标准的木板或软垫,而是经过粗略平整的坚硬泥土地,此刻覆盖着一层冻得邦邦硬的薄雪,雪下是凹凸不平的冻土和碎石。场地边缘就是陡峭的山崖,没有任何护栏,山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山谷,寒风从崖下猛烈地倒卷上来,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仿佛随时会被卷入深渊。场地一侧,立着几个用粗大树干钉成的、简陋到原始的桩靶和沙袋,沙袋破旧不堪,填充物似乎已经板结硬化,表面还沾着深色的痕迹。另一侧,则堆放着一堆大小不一、形状不规则的石块,最小的也有篮球大小,最大的几乎齐腰高,棱角分明,透着一股蛮荒的气息。

这就是岩流的训练场?与其说道馆,不如说像个原始人的角斗场,或是一处被遗弃的采石场。

哈勒在场地中央站定,转过身,灰蓝色的眼睛在渐亮的天光下,像两粒冰冷的燧石,闪烁着锐利的光。

“方凌。”他开口,声音被山风吹得有些飘忽,却字字砸在方凌的耳膜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不管你以前是谁的儿子,有过什么‘丰功伟绩’,或者惹过什么麻烦。在这里,你只是一块需要重新捶打的废铁。岩流没有那么多花哨的规则和技巧,只有最基础,也最根本的东西——站稳,发力,承受,击破。”

他指了指脚下的冻土和远处的悬崖:“在这里,你的敌人不是对手的得分点,不是赛场上的裁判,而是地心引力,是寒冷,是疼痛,是你自己的软弱和恐惧。元武道?哼。”他发出一声嗤笑,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忘掉你学过的那些花拳绣腿和比赛规则。在这里,你要学的只有一件事:怎么用你的身体,爆发出足够摧毁障碍、保护自己、活下去的力量。”

他走到那堆石块前,弯腰,没有任何热身或助跑,仅凭腰背和手臂的力量,就将一块看起来至少有百斤重的扁平石块猛地举起,举过头顶,然后狠狠砸向地面!

“砰!!!”

一声闷响,震得方凌耳膜发疼。冻土表面被砸出一个浅坑,碎石和雪沫四溅。那块坚硬的石块本身,也裂开了几道蛛网般的缝隙。

“看到了吗?”哈勒直起身,面不改色,只有呼吸略微粗重了一丝,他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眼神锐利如刀,“最原始的力量。最直接的破坏。这就是岩流的起点。”

他走回来,死死盯着方凌:“今天的第一课:站稳。在这片场地上,顶着风,不许躲,不许用任何取巧的步伐,直到我觉得你像这山上的石头一样,生根了为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如同炼狱。

没有热身,没有讲解,只有哈勒如磐石般立在场边,冰冷的目光和更冰冷的山风,如同鞭子般抽打在身上。方凌必须按照他要求的、一种极其别扭且重心极低的桩步站立,双脚如同焊在冻土上,腰背挺直,双臂自然下垂。山风从崖下毫无规律地猛烈冲撞,卷起雪沫抽打在脸上,像细碎的刀片割过皮肤。寒冷迅速穿透单薄的训练服,四肢很快失去知觉,只剩下肌肉因长时间保持固定姿势而发出的、撕裂般的酸痛和不受控制的颤抖。

汗水刚渗出毛孔,就被凛冽的寒风吹成冰壳,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右肩和后背的旧伤在持续的僵直和寒冷刺激下,开始发出尖锐的抗议,疼得他几乎咬碎牙齿。视野因强风和低温变得模糊,耳朵里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沉重的心跳、粗重的喘息。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一次酷刑。脑海中闪过无数放弃的念头,闪过巴黎舒适的酒店,闪过松柏道馆里那些标准而安全的训练垫,甚至闪过父亲冰冷的脸——至少那里没有这样直接而残酷的物理折磨。

但哈勒就站在那里,像一尊不会动摇的雕像,目光冷硬地注视着他。那眼神里没有鼓励,没有催促,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等待他自己崩溃,然后被像丢垃圾一样丢下山崖。

不能倒。倒在这里,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方凌死死咬住牙关,将翻涌上喉咙的铁锈味咽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更尖锐的疼痛对抗麻木和涣散。意念死死锁定在脚底与冻土接触的那一点,想象着真的有根须从脚掌扎下去,穿透坚硬的冻土,抓住下方更深层的岩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感觉意识都要被冻僵、身体即将不受控制地倒下时,哈勒的声音终于响起,像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可以了。”

两个字,没有任何情绪。

方凌猛地松懈下来,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他强行用颤抖的手臂撑住膝盖,才勉强站稳。浑身像被拆散又重新组装过,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哀嚎。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刀割般的痛楚,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哈勒走过来,丢给他一个粗糙的皮质水袋。“喝一口,不许多。”

方凌接过,拔开塞子,里面是冰凉的清水。他灌了一小口,寒意直冲头顶,却也带来一丝难得的清醒。

“休息五分钟。”哈勒说完,走到那堆石块旁,开始用脚拨弄挑选着,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五分钟后,第二项训练开始:搬石。

不是举重那样的规范动作,而是按照哈勒指定的路线,将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从场地一边搬到另一边,再搬回来。路线崎岖,要绕过那些歪歪扭扭的桩靶,还要小心湿滑的冻土和积雪。石块表面粗糙冰凉,棱角分明,稍不注意就会划破手掌或砸到脚面。

没有技巧可言,纯粹是体力、耐力和意志的比拼。哈勒会不时冷喝:“太慢!”“重心歪了!”“你想把石头扔下山吗?!”

汗水终于彻底浸湿了训练服,又在寒风中迅速冷却,贴在身上,更添寒意。手掌很快磨破了皮,火辣辣地疼,渗出血珠。旧伤处传来持续不断的钝痛,像有一把锤子在反复敲打。但方凌只是闷头搬动,将每一次呼吸都化为推动身体的力量,将哈勒的呵斥当作背景噪音,置之不理。

接近中午时,训练终于暂停。哈勒指了指主建筑方向:“回去吃饭。一小时后,继续。”

午餐是沉默的。在同样简陋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隔着一张粗糙的木桌相对而坐。食物简单到近乎粗糙:一大块黑麦面包,一碗几乎看不见油星的土豆浓汤,几片干硬的奶酪。哈勒吃得很快,很专注,仿佛进食只是维持这具躯壳运转的必要燃料,与味觉无关。方凌学着他的样子,机械地吞咽着,食物是什么味道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获取热量和能量,支撑下午的训练。

下午的训练更加多变,也更加……古怪。除了继续上午的“站稳”和“搬石”,哈勒开始让他用拳头、手肘、膝盖、甚至小腿筋骨,去击打那些坚硬的木桩和板结的沙袋。没有护具,没有缓冲,只有血肉之躯与木头、帆布和沙石的硬碰硬。

“感受反作用力!”他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感受疼痛!记住它!你的身体必须习惯冲击,习惯疼痛,直到它们变成你的一部分!”

拳头很快红肿破皮,手肘和膝盖撞得发麻,筋骨每一次踢在粗糙的木桩上,都带来钻心的痛楚。哈勒却只是冷眼旁观,偶尔纠正一下他发力的姿势,更多的则是漠然,仿佛眼前的人不是一个需要指导的学员,而是一块正在被打磨的石头。

“今天到此为止。”当天色再次暗下来,山风更烈时,哈勒终于说出了结束语,“回去处理你的手。明天五点,迟到一秒,加练一小时。”

方凌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蹒跚着回到那个冰冷的房间。手掌血肉模糊,膝盖和胫骨一片青紫,全身无处不痛,连抬手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他用冰冷的清水小心清洗伤口,涂上自己带来的一点药膏——哈勒显然不提供这种“奢侈品”,然后缠上绷带。

倒在硬板床上,方凌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身体各处传来的、鲜明而统一的痛苦信号,在神经里叫嚣。

这就是岩流。剥离了一切文明的外衣和竞技的装饰,只剩下最原始、最粗暴的身体锤炼。哈勒的方法近乎野蛮,毫无科学和美感可言,却又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残酷有效。

在这里,没有方家的勾心斗角,没有巴黎的生死追杀,没有世青赛的荣辱,甚至没有元武道所谓的“道”与“礼”。只有山,石,风,疼痛,和一个如同严冬本身般冷酷的馆长。

也好。

当身体被折磨到极限,当意识被痛苦和疲惫填满,那些纷乱的思绪、尖锐的情感、沉重的负担,似乎也被暂时挤压到了角落,变得模糊而遥远。

方凌闭上眼睛,在全身的酸痛和窗外永恒的山风声里,沉入一种近乎昏迷的睡眠。

明天,依旧是五点。

日复一日。

岩流没有日历,没有周末,只有永无止境的训练和哈勒永无变化的冷脸。训练内容在“站稳”、“搬石”、“撞击”的基础上不断叠加、变化、循环。有时是在更深的积雪中跋涉,每一步都深陷雪窝,耗尽全身力气;有时是背着更重的石块在山间小径上往返奔跑,稍一减速,就会迎来哈勒的木棍抽打;有时是顶着狂风练习最基础的直拳、侧踢,直到动作因寒冷和疲惫而变形,又被哈勒厉声喝止,重新来过。

伤口结了痂,又磨破,再结痂,手掌和关节处渐渐生出粗糙的老茧,像一层坚硬的铠甲,覆盖住底下的血肉。旧伤在反复的撞击和极端气候下,时而隐痛,时而被新的疼痛覆盖,渐渐变得麻木。身体在极度的消耗与粗糙的补给——食物永远简单寡淡,仅够果腹——之间,缓慢而痛苦地适应着,变得更瘦,更硬,线条更加棱角分明,像被山风和岩石打磨过的木头,褪去了所有的虚浮。

与哈勒的交流仅限于训练指令和极简的必要对话。他不问方凌的过去,不谈论元武道界的任何消息,甚至似乎不关心外面的世界。他的全部精力,仿佛都倾注在这片简陋的场地和对他这具身体的“改造”上。他的训练方法自成一体,粗暴直接,往往违背现代运动科学的常识,却隐隐契合着某种更古老、更注重身体本能和极限压榨的哲学。

偶尔,在极度疲惫后的短暂休息间隙,方凌会靠着冰冷的石壁,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雪峰,思绪会不受控制地飘远。

父亲现在在做什么?博格体育的麻烦解决了吗?灰雀……还活着吗?方家内部,关于他的“失踪”,又是如何定义的?

还有……李恩秀。她的伤应该好了吧?是否已经回到训练场?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混乱中抱起她、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方凌?

这些念头像细微的冰刺,扎进心底,带来短暂而清晰的痛楚,随即又被更庞大的疲惫和眼前严酷的现实淹没。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被捶打的“废铁”。过去和未来,都显得那么遥远而不真实。

直到大约三周后的一个下午。

那天的训练项目是在湿滑的、布满碎石的斜坡上进行反应和平衡练习。哈勒会用长短不一的木棍,从不同角度、毫无预兆地戳击或扫向他的下盘,他必须在不移动双脚位置——站在斜坡上本就极其困难——的前提下,仅靠上半身的闪避和格挡来应对。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滚下斜坡,摔得浑身青紫,引来哈勒毫不留情的训斥。

在一次格挡哈勒一记迅猛的直戳时,方凌的手腕角度略有偏差,木棍的尖端擦过他的小臂外侧,划开了一道不深但颇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滴在灰白的石头上,像一朵骤然绽放的红梅,格外刺眼。

哈勒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方凌流血的手臂,又抬眼看了看他,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除了冰冷和审视之外的东西——像是极淡的讶异,又像是某种了然,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处理一下。”他丢下这句话,收起木棍,转身走向主建筑,竟然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训练。

方凌有些意外,但还是捂着伤口跟了回去。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用清水冲洗伤口,上药,包扎。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比起这些天受的伤,实在算不得什么。

包扎好,他正准备躺下休息,房门却被敲响了。是哈勒。

他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漆面斑驳的旧铁盒,站在门口,表情依旧冷硬,眼神却似乎柔和了些许。

“进来。”他说,语气不是询问,而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

方凌侧身让他进来。房间狭小逼仄,哈勒高大的身形站在中央,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他打开铁盒,里面不是药品,而是几卷用油布小心包裹着的、老式的录像带,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照片,边角都有些磨损。

他抽出一张照片,递给方凌。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东方女子,穿着几十年前款式的运动服,站在领奖台上,手捧奖杯,笑容灿烂明亮,眼神清澈坚定,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生命力。她的面容……依稀有些熟悉,像一缕模糊的影子,藏在方凌的记忆深处。

“这是……”方凌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哈勒,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加速跳动。

哈勒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沉痛,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惋惜。

“她叫林雪。”哈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方凌从未听过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沙哑,“你的母亲。”

方凌浑身一震,猛地看向照片,又看向哈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的……母亲?父亲几乎从不提起她,他只有一些极其模糊的童年记忆,记忆里的身影温柔却总带着淡淡的忧愁,与照片上这个笑容明媚的女子,似乎有些重叠,又似乎完全不同。

“她……她也是元武道选手?”方凌的声音有些干涩,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仅是选手。”哈勒将照片收回,小心地放回铁盒,目光重新变得幽深,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硬,“她是那个时代最耀眼的天才之一,也是……最固执的‘叛逆者’。她相信元武道不仅仅是竞技,更应该是连接人心、超越隔阂的‘道’。她反对当时日益商业化和功利化的趋势,甚至……反对一些家族和势力将元武道作为纯粹工具的做法。”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一段沉重到难以启齿的往事,眼神飘向窗外的远山,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和你父亲……理念不合。后来,她退出了赛场,也几乎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直到……”

哈勒没有说下去,但方凌能感觉到那省略号里沉甸甸的分量。母亲早逝,原因成谜,这是方家讳莫如深的秘密。

“您和我母亲……认识?”方凌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很多年前,在德国的一次交流赛上。”哈勒的目光终于收了回来,落在方凌的脸上,眼神复杂,“她……指点过我。用最纯粹的技术和心意。让我看到元武道另一种可能的样子。”他的声音里有一丝近乎哽咽的沙哑,“可惜,我明白得太晚。当我厌倦了赛场和那些肮脏的交易,想寻找她所说的‘道’时,她已经不在了。”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方凌,眼神恢复了惯有的锐利,但似乎又多了一些别的什么——像是期待,又像是某种嘱托。“你父亲把你送到我这里,或许有他的算计。但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身上有她的影子。不是外貌,是眼神里那种……不肯妥协的东西。还有你在巴黎干的那些蠢事,”他哼了一声,语气里却少了几分鄙夷,多了几分赞许,“不顾后果,只凭本心。愚蠢,但……很像她。”

原来如此。哈勒收留他,训练他,不仅仅是因为父亲的人情,还因为母亲。

“所以,您这些天的训练……”方凌隐约抓住了什么,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是在磨掉方家给你套上的壳,也是在逼出你可能继承自她的‘核’。”哈勒直截了当地说,目光锐利如刀,“方家的路,是计算、利益、冷酷。你母亲的路,是执着、本心、甚至……是牺牲。两条路,南辕北辙。你现在站在中间,摇摆不定,所以才痛苦,才危险。”

他拿起那个旧铁盒,轻轻放在方凌的床上,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郑重:“这些,是她当年留下的一些训练笔记和比赛录像的拷贝。不是方家那种充满算计的东西,是她自己对元武道的理解,一些……被主流遗忘或者不屑的‘笨办法’。本来不想给你看,觉得时候未到。但今天看到你受伤时的眼神……”他摇了摇头,眼神里闪过一丝释然,“或许,你可以看看。不是让你学她,而是让你知道,元武道除了你父亲告诉你的那种,除了岩流这种近乎自虐的打磨,还有别的样子。”

他将铁盒往前推了推,语气严肃:“看完了,自己收好。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父亲。训练照旧,我不会因此对你客气半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脚步声沉重而缓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房间里只剩下方凌一个人,还有床上那个斑驳的铁盒,以及手臂上刚刚包扎好的、隐隐作痛的伤口。

他缓缓坐到床边,手指拂过冰凉的铁盒表面,触感粗糙,带着岁月的痕迹。

母亲……林雪。

一个几乎只存在于模糊记忆和他人只言片语中的名字,此刻却以如此意想不到的方式,带着她灿烂的笑容和尘封的过往,闯入了他冰封的、只有痛苦和磨砺的岩流岁月。

哈勒的话在耳边回响。两条路,南辕北辙。

方凌打开铁盒,拿起最上面一卷包裹严实的录像带。标签上,是母亲清秀的字迹,娟秀却有力:“心流 – 基础呼吸与重心”。

窗外,阿尔卑斯山的暮色正缓缓沉降,将岩石和森林染成一片沉郁的靛蓝。山风依旧在呼啸,但此刻听来,似乎带上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悠远而沉重的韵律,像是某种呼唤,穿越了漫长的时光,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方凌握紧了录像带,冰凉的塑料外壳抵着掌心,却仿佛有一股温热的力量,从指尖蔓延开来,流遍四肢百骸。

新的路,或许正在这冰冷的铁盒与呼啸的山风之间,悄然显现出一丝模糊的轮廓。而他知道,查看它的同时,也意味着要面对更深的过往,和更复杂的未来。

岩流的训练,或许才刚刚进入另一个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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