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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执法堂的地牢不在主峰最深处,却比任何地方都冷。

那种冷不是雪照峰的风雪之冷——雪照峰的冷是天地本性,干净,直白;而地牢的冷像铁锈,像潮湿石壁里渗出来的阴气,黏在皮肤上,甩不掉。

顾尘被押下去时,脚下石阶一层层向下延伸,烛火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两盏青灯,火焰细得像要被黑暗掐灭。

锁仙链扣在他腕上,封灵禁压在丹田上。他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体内真元被“压回去”的闷响,像江河被冰封后仍在暗处翻涌。

执法堂的弟子推开铁门,冷声:“进去。”

顾尘踏入牢室,铁门“轰”地合上。

牢室不大,一张石榻,一只水碗,一道薄薄的阵纹悬在半空,像蜘蛛网一样罩住他——那阵纹不是为了防他逃,是为了随时抽走他残余的灵力,让他连自毁经脉都做不到。

方长老站在牢门外,目光像钉子:“顾尘,你在问心镜前自认‘曾有背叛宗门之心’,又被搜出魔骨,凡间活口指认你发药害人。你可还有话说?”

顾尘抬眼。

地牢青灯照不进他的眼底,他的眸色反而比雪还静:“我说无罪,你们信吗?”

方长老冷笑:“你若无罪,问心镜为何照你行凶?魔骨为何在你药囊?活口为何指你?”

“问心镜能作假。”顾尘淡声,“魔骨能塞进我药囊。活口的记忆……能被阴煞篡改。”

方长老的脸更沉:“你这是狡辩。”

顾尘笑了一下,笑意很淡:“我若狡辩,你们便说我狡辩。我若沉默,你们便说我心虚。方长老,你想要的不是回答,是结案。”

方长老眼神一厉:“大胆!”

他一挥手,牢门外的执法堂弟子立刻上前,把顾尘随身物件一件件取出,摆在石案上——药囊、银针、丹药、暗伤录……还有那张“护身符”。

顾尘的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

护身符落在案上时,符纸洁白,纹路清晰,干净得像刚画出来。

没有黑纹。

没有阴气。

没有它在他胸口“爬动”的痕迹。

顾尘心口猛地一沉:原来如此。

它靠的是他的血、他的气机。离了他,它就变得“无害”。一张再普通不过的护身符,谁也看不出它曾在他体内刻下锁扣。

方长老拿起符纸,冷声问:“这是什么?”

顾尘正要开口——

牢门外传来一声温和的叹息。

“师侄的护身符。”

秦照夜不知何时来了,青衣立在青灯之外,笑意温雅,像连地牢的阴冷都能被他化开几分。他对方长老拱手:“方师兄,这符是我给师侄的。近日宗门不太平,我怕他出事,便让他带着,没别的意思。”

方长老皱眉:“你给他的?”

秦照夜点头:“我若不给,他一个雪照峰出来的孩子,哪里懂得防人。”

他这句话说得像关心,却把“雪照峰”三个字说得格外清楚,像在提醒:看,他本来就与众不同,本来就容易出问题。

顾尘盯着秦照夜。

秦照夜也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温和:“师侄,你可别误会。此符只是护身,与你的案子无关。”

顾尘忽然明白:秦照夜敢当众认符,是因为这符离了他就“干净”,根本不会反噬秦照夜。

秦照夜把符从方长老手里接过,指尖轻轻一拂,符纹微微一亮,又归于平静。他笑着递回案上:“看,清清白白。”

方长老的目光更冷,像抓到顾尘想“攀咬”秦照夜的念头:“既然如此,便不必再提。顾尘,你还有什么能证明你无罪?”

顾尘垂眸。

他此刻能拿出的所有话,都可以被归为“狡辩”。他能拿出的所有证据,在秦照夜面前都像雪落火里,瞬间化成水。

他忽然觉得很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一种看清局之后的疲惫——你知道你正在被写成罪人,可你还得站在原地,等别人落笔。

“没有。”顾尘淡声道。

方长老冷笑:“果然。”

秦照夜轻轻叹息,像真心痛心:“师侄,你为何不肯认错?若你真是被人蛊惑,早说出同党,宗门或许还能留你一线生机。”

顾尘抬眼:“同党?”

他一字一顿:“我若说没有,你们不信。我若说有,你们便要我供出一个人来。”

秦照夜笑意温柔:“师侄懂事些,别让师姐为难。”

“别让师姐为难”——这句话像绳子,十年里绑在顾尘身上无数次。现在绳子收紧,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顾尘忽然低低笑了:“你们真会用她。”

方长老怒喝:“顾尘!”

顾尘收起笑意,神情平静到近乎冷漠:“把判词拿来吧。”

方长老一滞。

秦照夜目光一闪,随即温和道:“方师兄,结案之事还需长老会定夺。师姐那边……也得给个交代。”

“交代”二字,像把刀的鞘。

刀还没出,鞘已压得人骨头发响。

——

大殿之上,长老会已开。

沈清霜站在殿中,白衣如雪,背脊挺得很直,像一柄不肯弯的剑。可她的指尖却在袖中微微发抖——那是只有她自己知道的颤。

方长老呈上问心镜记录与物证清单,声音洪亮:“……证据确凿,请掌门依宗规,押顾尘上诛魔台候斩,以正天衍宗清誉!”

“清誉”二字一出,殿内数名长老同时点头。

有人冷声:“掌门一脉不能再出丑。”

有人叹息:“沈掌门,宗门大义为先。”

沈清霜抬眼,眸色冷得像冰:“问心镜可曾由我亲验?”

方长老一愣:“问心镜乃镇器,自不会……”

沈清霜打断:“我问,是否由我亲验。”

秦照夜立刻上前,语气温柔得像替双方找台阶:“师姐,问心镜在诸位长老眼前启用,岂能作假?你若再疑,便是疑诸位长老,也疑宗门根基。”

沈清霜的指节猛地收紧。

她不是不懂。

她是掌门,她比任何人都懂“疑”意味着什么。她一疑,长老会就会把她一起拖下水:掌门疑宗门镇器?掌门心不公?掌门有私?

那把刀,会先砍她的位,再砍顾尘的命。

沈清霜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冷硬得像一块冰:“此案,我要三日。”

殿内哗然。

“掌门要拖?”

“凡间死了几十口,你还要三日?!”

沈清霜抬眼,剑意微微压下,殿内瞬间安静:“三日内,我亲查。若查不出破绽,我亲自押他上台。”

这话像在割自己的肉。

她用“亲自”两个字把长老会的怒火压住——她在告诉所有人:我不会包庇,我会亲手给你们一个“交代”。

秦照夜微微一笑,像松了口气:“师姐英明。”

可那笑落在沈清霜眼里,像雪里藏着的刀光。

——

夜里,沈清霜独自来到执法堂地牢。

她站在牢门外,隔着阵纹看顾尘。顾尘靠坐在石榻上,背脊很直,像在静坐,却更像在等死。

沈清霜的声音很低:“我给你三日。”

顾尘抬眼,淡淡道:“三日后呢?”

沈清霜喉间一紧,没说话。

顾尘望着她,忽然笑了:“师尊,你别为难。”

沈清霜的指尖颤了一下,像要抓住什么,却最终只冷声道:“你别说话。”

她转身欲走,目光却不自觉落在石案上的那张护身符上。

符纸洁白,干净得刺眼。

沈清霜的眼神更沉。

她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直觉: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黑,是把黑涂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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