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晨曦后的暗影
周五清晨六点,阳光准时穿透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窄的金色光斑。何隐睁开眼睛,身体还残留着昨晚的疲惫,但大脑已经清醒。
他躺在床上没有动,听着窗外的声音:环卫工人扫街的沙沙声,远处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楼下早点摊开张的吆喝声。一切都是寻常的早晨该有的样子。
昨晚的一切——码头的黑暗、夜市的喧闹、西郊工厂的对峙——都像一场遥远的梦。但右手中指关节处的擦伤,手腕上定位手环冰凉的触感,还有口袋里那五千五百块现金的重量,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何隐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昨晚回来后他只睡了四个小时,但精神还算好。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向后巷。
巷子里很安静,只有几只流浪猫在垃圾桶旁翻找食物。没有可疑的人影,没有黑色的轿车,一切都正常。
但何隐知道,这种平静只是表象。黑龙会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昨晚的威胁短信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他洗漱完毕,换上一件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不是昨晚那套深灰色的“工作服”。对着镜子,他仔细检查脸颊上的伤疤,现在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他又调整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普通人,而不是刚从危险任务中归来的人。
七点整,敲门声响起。
“何隐,早餐。”是刀疤强的声音。
何隐开门接过早餐。今天不是包子豆浆,而是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
“九爷让我转告你,”刀疤强说,“今天你可以休息,但最好别走太远。黑龙会那边可能有动作。”
“医院能去吗?”何隐问。
“可以,但别一个人去。我安排人跟你一起。”
何隐点点头:“几点?”
“八点半,我在楼下等你。”刀疤强说完,转身离开。
何隐关上门,坐在桌前吃早餐。三明治是火腿鸡蛋的,咖啡很香。他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计划今天要做的事:去医院交医药费,看何欣,然后……然后做什么?
他暂时不知道。九爷说后天开始新的工作,但没说什么工作。刀疤强说今天最好别走太远。所以他可能只能待在皇后酒吧,或者去医院陪何欣。
吃完早餐,何隐数出三千块现金,装进一个信封,在信封上写下“何欣医药费,9月23日”。剩下的两千五百块,他分成两份:五百块放在钱包里作为生活费,两千块藏在房间的一个隐秘角落——床板下的夹层里。
做完这些,他看了眼时间:七点四十五分。还有四十五分钟。
他拿出手机,给何欣发了条短信:“早上好,今天感觉怎么样?我一会儿去看你。”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哥!我早上已经能扶着栏杆走十步了!张护士说我的进步速度惊人!你什么时候来?”
文字里都能感受到何欣的兴奋。何隐嘴角不自觉地扬起笑容,回复:“八点半出发,大概九点到。给你带了惊喜。”
“什么惊喜?”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隐收起手机,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至少,何欣在好转。至少,她的笑容还在。这就够了。
八点二十分,何隐下楼。刀疤强已经等在门口,不是一个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短发,看起来很精神。
“这是小陈,”刀疤强介绍,“今天他跟你去医院,负责你的安全。”
小陈对何隐点点头:“何哥,你好。”
“麻烦你了。”何隐说。
“应该的。”小陈说,他的目光很快扫过何隐全身,那是专业的观察。
三人上车,刀疤强开车。车子驶出后巷,融入早晨的车流中。
“九爷让我告诉你,”刀疤强一边开车一边说,“昨晚的事,他已经在处理了。黑龙会那边,他会给个警告。但你也知道,这种警告效果有限。所以最近你要特别小心。”
“明白。”何隐说。
“另外,你的新工作,”刀疤强继续说,“可能是保护任务。”
“保护谁?”
“一个重要的客户。”刀疤强说,“具体是谁,到时候九爷会告诉你。但你要做好准备,保护任务比送货更复杂,风险也更高。”
何隐没有追问。他知道在这个圈子里,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车子在医院停车场停下。刀疤强没有下车:“我在这里等。小陈跟你进去。”
小陈先下车,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后对何隐点点头。
何隐下车,提着那个装钱的信封,走进医院。
早晨的医院总是忙碌的。门诊大厅里挤满了人,挂号窗口排着长队,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焦虑的味道。何隐轻车熟路地穿过大厅,走向住院部。
603病房里,何欣已经起床了,正坐在床边,由周雨扶着练习站立。她的脸色比前几天红润了一些,虽然还是瘦,但眼睛里有了光彩。
“哥!”看到何隐,她眼睛一亮。
何隐走过去,周雨对他点点头,退到一边。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何隐拿出信封,“医药费,全部交齐了。以后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专心养病就行。”
何欣接过信封,打开看了一眼,眼睛瞪大了:“这么多……哥,你……”
“我说了,我接了个大项目。”何隐摸摸她的头,“以后每个月都会有钱进账,你安心治疗就行。”
何欣的眼睛红了,但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感动:“哥,谢谢你……”
“傻丫头,说什么谢谢。”何隐说,“我是你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时,吴婷端着早餐进来:“何先生来了。何欣,先吃早餐吧。”
早餐是医院食堂的营养餐:粥,鸡蛋,还有一小份水果。何隐扶何欣坐好,看着她吃饭。
“哥,你吃了吗?”何欣问。
“吃了。”何隐说,“你快吃。”
何欣慢慢吃着早餐,何隐在旁边陪她聊天。周雨和吴婷站在门口,小陈则站在走廊里,保持着警惕。
九点半,张护士来查房。看到何隐,她笑了笑:“何先生,正好要找你。何欣的恢复情况非常好,如果继续这样,月底真的可以考虑出院几天。但前提是,家里要有条件照顾她。”
何隐心里一紧。他现在住的地方是皇后酒吧的三楼房间,不可能把何欣接过去。原来的出租屋被砸了,房东也不会再租给他。
“需要什么条件?”何隐问。
“至少要有无障碍设施,比如卫生间要有扶手,地面不能太滑。还要有人照顾,因为何欣现在还不能完全自理。”张护士说,“另外,环境要安静,有利于休养。”
何隐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准备的。”
张护士离开后,何欣小声说:“哥,如果太麻烦的话,我就在医院也行……”
“不行。”何隐打断她,“月底一定接你出院几天。我答应过你的。”
但他心里知道,这不容易。找房子,装修,请护工……都需要钱和时间。而他现在,虽然有了一些钱,但时间不自由——九爷随时可能有新任务。
“何先生,”周雨突然开口,“九爷已经安排好了。”
何隐转头看她。
“九爷知道何欣可能要出院,已经让人在东湖小区准备了一套房子。”周雨说,“是一楼的两居室,已经做了无障碍改造,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离医院也很近,打车十分钟。”
何隐愣住了。九爷连这个都想到了?
“费用呢?”他问。
“九爷说,算是员工福利。”周雨说,“你为九爷做事,九爷自然会照顾你的家人。”
何隐沉默。这个“福利”太沉重了。九爷不仅给他钱,还给他妹妹提供住处,安排保镖保护。这些恩惠,以后都是要还的。
但现实是,他确实需要。
“替我谢谢九爷。”他说。
“你自己跟九爷说吧。”周雨说,“九爷让你今天下午去见他。”
何隐点点头。他知道,下午的见面不会只是说谢谢那么简单。
陪何欣到十一点,何隐必须离开了。何欣虽然不舍,但很懂事:“哥,你去忙吧。我这里有周姐吴姐陪着,没事的。”
“晚上我再来看你。”何隐说。
“不用,你忙你的。”何欣说,“好好工作,注意安全。”
何隐抱了抱妹妹,然后离开病房。
走廊里,小陈正在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话。看到何隐出来,他立刻结束对话,走过来。
“何哥,刚才那个人问了很多关于你的问题。”小陈压低声音,“说是医院的行政人员,要核实家属信息。但我感觉不对劲。”
何隐皱眉:“长什么样?”
“四十多岁,戴眼镜,个子不高。说话有点紧张,眼睛一直往病房里瞟。”
何隐心里一沉。可能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但也可能是黑龙会的人假扮的。
“记下他的样子了吗?”何隐问。
“嗯。”小陈点头,“我已经跟周姐说了,她们会注意。”
两人快步离开医院。回到车上,刀疤强正在打电话,脸色不太好看。
看到何隐上车,他挂了电话:“黑龙会那边有动作了。”
“什么动作?”
“他们在打听你的背景。”刀疤强说,“不只是你,还有你妹妹,你父母,甚至你小学在哪里读的,都在打听。”
何隐的心沉了下去。这种程度的调查,说明黑龙会不是在威胁,而是在做真正的准备——可能是要对他进行更精准的打击,或者是想找到他更多的软肋。
“九爷怎么说?”何隐问。
“九爷已经派人去警告了。”刀疤强说,“但你也知道,警告只能让对方收敛一时。真正要解决问题,需要更彻底的手段。”
“什么手段?”
刀疤强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但何隐明白了。
在这个圈子里,“彻底的手段”往往意味着暴力和死亡。
车子驶回皇后酒吧。后巷里,阿龙正在等着。
“九爷让你直接去见他。”阿龙说,“办公室。”
二楼办公室,九爷今天没有穿唐装,而是一身灰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更严肃。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一份文件。
“何隐,坐。”九爷头也没抬。
何隐坐下。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九爷合上文件,抬起头:“医院的事我听说了。黑龙会的人开始调查你的背景,这是个危险的信号。”
“他们会怎么做?”何隐问。
“不一定。”九爷说,“可能只是恐吓,也可能是真的准备动手。但无论如何,我们不能被动等待。”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推到何隐面前。
照片上是三个人。第一个是何隐昨晚见过的“蝎子”——黑龙会的头号打手。第二个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眼神阴鸷。第三个是个中年男人,光头,脖子上纹着一条黑龙。
“黑蛇,”九爷指着第三个照片,“黑龙会的老大。这个,”他指向第二个,“叫‘毒牙’,黑蛇的军师,出主意的。蝎子你见过了,动手的。”
何隐仔细看着照片。黑蛇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脸很方,眉毛很浓,眼神凶狠。毒牙更年轻,三十出头,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个书生,但眼神很冷。
“他们三个是黑龙会的核心。”九爷说,“要解决黑龙会的威胁,就要从这三个人下手。”
“怎么下手?”
“这正是我要跟你谈的。”九爷身体前倾,“何隐,我知道你刚入行,不想让你涉入太深。但黑龙会已经盯上你了,你不反击,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何隐明白九爷的意思。他需要主动出击,而不是被动防守。
“我需要做什么?”他问。
“暂时不需要。”九爷说,“但你要做好准备。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可能会成为诱饵,引出黑龙会的人。”
“诱饵?”
“对。”九爷点头,“我们要给黑龙会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动九爷的人是什么下场。而作为诱饵,你会面临风险。所以,我给你选择:你可以拒绝,但那样的话,我对你的保护可能就有限了。或者你接受,我会给你更高的报酬,更全面的保护。”
又是选择。
何隐苦笑。他其实没有选择。拒绝意味着失去九爷的保护,独自面对黑龙会。接受意味着更深的卷入,更高的风险,但也意味着更多的保护和报酬。
“我接受。”他说。
九爷满意地点头:“很好。具体安排,刀疤强会告诉你。现在,你先去休息。晚上,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什么人?”
“一些……盟友。”九爷说,“在这个圈子里,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你需要认识一些人,建立一些关系。”
何隐点点头,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九爷叫住他:
“何隐。”
他回头。
“你妹妹的房子,东湖小区那套,已经准备好了。”九爷说,“随时可以搬进去。里面的家具、电器都是新的,护工我也安排好了。这个月底,你就可以接她出院了。”
何隐喉咙有些发紧:“谢谢九爷。”
“不用谢。”九爷摆摆手,“我说过,我的人,我会照顾好。你为我做事,我自然会照顾你的家人。这是公平交易。”
公平交易。
何隐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正免费的。九爷的每一份恩惠,都是未来要偿还的债务。
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何欣,他愿意欠下这份债。
走出办公室,刀疤强和阿龙都在走廊上等着。
“谈完了?”刀疤强问。
“嗯。”何隐说,“九爷说晚上要带我去见人。”
“对,一些重要的人。”刀疤强说,“你需要扩展人脉。在这个圈子里,人脉就是资源,就是保护。”
何隐点点头:“我回去休息一下。”
“好,下午五点,我来叫你。”
回到三楼房间,何隐没有立即休息。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城市。
阳光很好,天空很蓝,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都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平静。
但他知道,在这平静之下,暗流正在涌动。黑龙会在调查他,九爷在布局,而他,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不,也许不是棋子。
也许是刀。
一把被九爷握在手里的刀。
何隐看着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银色的戒指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
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小隐,人生有时候就像一场棋局。有时候你是棋子,有时候你是棋手。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住自己为什么而战。”
为什么而战?
为了何欣。
为了那个简单的愿望:让她活下去,让她幸福。
其他的,都不重要。
何隐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窗边,躺到床上。
他需要休息。
因为晚上,他将见到九爷的“盟友”。
因为明天,他将开始新的工作。
因为未来的路,还很长,很暗。
但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那一点点光。
为了那个,他承诺要守护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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