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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宴会厅乱成一团。
花两个月布置的装束全部砸烂,婚纱照撕成碎片。
新娘的家人凶狠至极,吆喝着要让姜倾付出代价。
大家这才知道,姜倾和苏绪清领证之后,突然劈腿姚家千金,并且被苏绪清捉奸在床。
为了姜家的名声,姜倾给了苏绪清半数家产,发毒誓不会再出轨,这才让婚礼顺利进行。
苏绪清虽然消了气,但她看不惯姚雨。
干脆找人把姚家搞到破产,姚雨也被她强行送出国。
她以为这就能让姜倾定性,好好跟她办婚礼。
却没想到婚礼当天,他逃婚了。
“姜倾,你以为你跑了我就能放过你?”
“你别妄想,你就算是死了,我也要把你的尸体拖回来!”
苏绪清骂的难听,宾客们纷纷离场。
这场婚礼算是办不下去了。
我干脆带员工们去聚餐。
牛肉下到火锅里时,有人还是不放心:
“林姐,姜总不会出什么事吧……要不要报警啊?”
另一个同事拍拍他:“要是需要报警,人家老婆早就报了,哪用得着咱们这些外人?”
他点头:“这倒也是……”
“对了,我上网搜了搜,原来姜总第一个订婚对象就是姚雨。”
“后来怎么变成苏家的千金了?”
众人耸耸肩:“谁知道他们这些豪门的感情生活,无非就是劈腿……出轨……背叛?”
火锅好了,大家的八卦被压下。
我招呼着吃肉,兜里的手机又震动两声。
还是姜倾的好友申请。
【晚禾,我在阁楼等你。】
【等到你十二点,你不来,我就死在这里。】
皱皱眉,我放下筷子,说要出去一趟。
其他人摆摆手,唯有何枫跟了过来。
我问他原因,他搓了搓手:
“我不放心你。”
我知道他的心思。
也明白他一个公司副经理跑来我这做周末兼职,也是为了追我。
但正好,我单独去见姜倾,怕别人看到了误会。
再次踏进这间二十平的小阁楼,屋里满满当当。
那年他带我搬进大房子,阁楼退租。
但我舍不得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就偷偷把阁楼买了下来。
后来离开,我不想被过去纠缠,干脆租了出去。
现在的租户把阁楼当仓库,堆了不少纸箱杂物,只有一条狭窄的空地通向小窗户。
姜倾就坐在窗前,失神地盯着地板。
身上的新郎服凌乱脏污,脸上还有清晰的五道指印。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踉踉跄跄起身来拉我。
“晚禾你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那年他们绑了我要拿我换钱,也是你救下我……”
我避开他的手指,淡淡回应他:
“姜总,麻烦你离开。”
“我不是来救你,我只是不想你死在这,影响我以后卖房。”
何枫茫然地看着我们,许久才指着他喊:
“你……林姐,他就是背叛你的前男友!”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不对:
“但是按时间推算,他第一个订婚对象是姚雨,也是为了姚雨跟你分手,为什么……新娘是苏绪清?”
姜倾脸色煞白,脑袋埋至胸口。
尽管已经不再爱他,现在的他于我而言只是陌生人。
可见他这个样子,我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因为,他和姚雨订婚之后,又劈腿了。”
6
和姜倾分手后的第二天,爸妈就找上门。
他们把我堵在阁楼的窗前,用尽全力踹我。
嘴里不停骂着:
“扫把星!这么多年没给我们老林家招来个男孩,还把姜倾那个财神爷搞丢了!真是没出息!”
“我不管他外面有几个女人,反正他发过毒誓要娶你,你必须回去找他!”
“要是敢不听话,我们就把你卖了!”
他们故技重施,想着要么我嫁给姜倾,给他们荣华富贵,要么就把我卖了换钱。
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大声呼喊引来楼下报警,把他们送进了拘留所。
只是他们下手太重,我还是不可避免地进医院住了半个月。
再出院时,姜家公布了姜倾和姚雨订婚的消息。
新闻里他拥住姚雨,眸色深情,像极了他获得继承权那天,望我的眼神。
可当年的誓言,只有我信了。
我把阁楼出租,通过导师找了份工作,打算就此和姜倾断绝所有联系。
但我没想到,一年后我爸妈出狱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他索要抚养费。
他们拿捏着姜倾是私生子的软肋,以为能靠这个秘密发大财。
偏偏他们忘了,姜倾已经不是那个任由他们拿捏的少。
他反手告他们诈骗,要他们把已经到手的酬劳还回去。
律师函里,还有我的名字。
我不想莫名背负上巨额债务,捏着律师函去找他。
却又在同一个办公室,看到他把另一个女人按在身下。
只是这次我没有歇斯底里。
我平静地移开视线:
“姜倾,他们两个你随便告,我无所谓。”
“但你不该把我也算进去。”
姜倾没理会我,只是拍了拍身下女人的脸:“回家等我。”
女人眼含春水点头,扫了我一眼,又是那种不屑的神情。
她攀上姜倾身子蹭了蹭:
“那你回家的时候,记得给我带我喜欢的花。”
“知道,蓝色妖姬,给你带九十九朵够不够?”
两人耳鬓厮磨了几分钟,才恋恋不舍分开。
我全程毫无波澜,在女人离开时还给她让了条路。
姜倾穿上衣服,有意无意的跟我解释:
“姚雨太粘人,这个苏绪清倒是不错。”
“家里有钱,长得好看,也没那么多占有欲。”
或许是已经分手,他不需要在我面前伪装。
说完他挑了挑眉:
“林晚禾,你祝我什么来着……”
“永失所爱,断子绝孙?”
“可惜让你失望了,找我的女人前赴后继,我也不可能断子绝孙。”
“倒是你……这些年从我这得到不少钱吧,想不想再要点?”
“这样,只要你老老实实做我的金丝雀,我每个月给你点零花钱怎么样?”
“反正你和你父母一样,眼里没有爱,只有钱。”
我忍无可忍,把律师函甩到他脸上,扭头离开。
“姜倾,我情愿他们绑了你那年,我没救下你。”
“不。”
“我情愿从不认识你,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7
听我说完,姜倾已经扑过来,被何枫拦住。
他急切地冲我喊:
“晚禾,我早就后悔了,那封律师函是想逼着你向我低头!”
“那天你走了我就去找你,但阁楼换了人,你的联系方式也全都换了……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你!”
何枫把他推开,高大的个子挡在我身前,冷眼瞥着他:
“你的后悔就是继续找别的女人?”
姜倾僵住,他低下头,像是不敢看我的眼睛一样呢喃:
“我也没办法,姜家人丁稀少,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姜家能传承下去。”
“我们分手之后姚雨又怀了两次,但都是女孩,她可能生不了男孩,我只能……只能……”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我嘲弄地笑了:
“姜倾,你记不记得你十岁的时候,你爸有个金丝雀怀孕,送去国外检验发现是个女孩,被你爸当机立断逼着堕了胎。”
“那时候你还义愤填膺,觉得姜家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为了钱,为了传承,人命都不管不顾了。”
“结果现在你接手了姜家,反倒跟你爸越来越像,也难怪,你爸公开你是姜家独子的时候,说你就是翻版的他。”
我眼看着姜倾的脸色惨白如纸,不想再和他废话下去。
“你的事我不想再管,但我的团队辛苦两个月,婚礼尾款一分都不能少。”
“另外,如果你非要死在这,就先把阁楼买了。”
“我林晚禾不做赔本买卖。”
当天晚上,尾款就到账了。
我给员工发了分成,宣布这场策划正式结束。
几天后,姜倾逃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前因后果被大幅报导,营销号深入挖掘,发现他自从接手姜家就情史不断。
不止养了好几个金丝雀,自己也是姜父的金丝雀所生,甚至还逼走了原配母子。
令人羡慕的姜家独子,一下子成了肮脏的、见不得光的鸠占鹊巢。
苏绪清也受到波及。
有不少记者涌入别墅区,问她当年插足姜倾和姚雨的感情,现在算不算小三上位。
她气得要命,当着镜头的面喊话姜倾,说他再不回来,她就打掉姜家唯一的孩子。
但这话没能把姜倾逼出来,反倒逼出了姚雨。
姚雨高调回国,哭着开直播说自己怀孕了,是姜倾的骨肉。
看到这条新闻时,何枫喝进去的水喷了一桌。
我眉眼皱起,他急忙抽出纸巾擦桌子,嘴里说着: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你诅咒他断子绝孙,结果现在有两个女人都怀了他的孩子。”
“不过……他不是跟他爸一样注重传承吗,怎么还在阁楼待着,不怕两个孩子都没了?”
我摇摇头,没有接话。
反正姜倾已经把阁楼买了,就算是死在那,也与我无关。
但我没想到第二天,姚雨找上了我。
8
她来的时候我正在忙下一场婚礼策划,一进来就直接问:
“姜倾在哪儿?”
我起身,诚实回答:
“在我们以前住过的阁楼,你应该知道位置。”
她冷冷点了头,要走时,忽又想起什么,直直盯着我。
五年没见,她眼睛里没了不屑,只剩平静。
“那年是我跟他说,你跟着他只是为了钱。”
“我也没有怀孕,我是骗他的。”
“只有说我怀了他的孩子,他才会答应和我订婚。但我又怕他发现我是假的,所以赖到你头上。”
难怪。
我点点下巴,没有接话。
她低头抚上自己的孕肚,余光里,是我为下一场婚礼准备的海报。
随后,她像是自嘲般笑着摇了摇头:
“你陪了他二十年,我陪了他五年。”
“结果到头来,谁都不是赢家。”
我温和提醒:
“我早就不爱他了,也不会跟你们争个输赢。”
“不过你已经怀了他的孩子,说不定,你就是那个赢家。”
她低下头,哭到肩膀抽动,眼里满是绝望:
“我赢不了,我肚子里这个是女孩。”
“林晚禾,我怎么偏偏爱的是姜倾,为什么你的二十年能忘,我的五年却忘不掉?”
我递上纸巾,轻轻拍着她肩膀:
“因为你爱上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会只爱你一个人,所以当他有了别的女人,你割舍不掉。”
“但我爱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我爱的姜倾,是在晚风里让爸妈给我改名,允许我留长发的八岁孩子。
是在我被卖掉的时候,跑过来救下我的少年。
他会在学校门口等我,牵着我的手一起回家。
也会在得到继承权的时候,买一束小雏菊,带回家和我一起庆祝。
所以,骂我不懂爱,认定我只是为了钱的姜倾,不值得我爱。
姚雨离开后不过两个小时,突然打来电话,说姜倾不在那里。
地面上只有一张字条。
“他说,他违背毒誓,老天爷来收他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炸开,猛地冲了出去。
小时候住过的家门口,姜倾形销骨立,胡子拉碴坐在地上。
见我过来,他浑浊的双眼眨了眨,忽然笑了。
“晚禾,你来了。”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定定看着我,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
“晚禾,我饿了好多天,终于要死了。”
“死之前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你跟了我那么多年,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真的爱我,还是……因为钱?”
我也直直看着他,语气平和地回应:
“姜倾,小时候我对你好,是因为你给了我好听的名字。”
“后来我把你当你哥哥,再后来,你是我的爱人。”
“这些,都和钱无关。”
“就算你一辈子继承不了姜家,我也一样爱你。”
姜倾的眼眶通红,喉咙里呜咽出声。
再然后,转为嚎啕大哭。
“晚禾,我们怎么变成这样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原来不懂爱的人,是我自己。”
9
姜倾没死成。
苏绪清把他拖回去,逼着他把所有财产都转到她名下,算作她这几年的赔偿。
姜父急得不行,从国外赶回来想要阻止,但还是晚了一步。
五代单传、极度重男轻女的姜家,就这么毁在一个金丝雀生的私生子手里。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爸妈刚刚判刑。
前几年他们被姜倾威胁诈骗,剑走偏锋去有钱人家盗窃,失手杀了他们的宝贝女儿。
案子审了又审,他们都不肯承认。
直到前不久那户人家找到街边商户的监控,才彻底定了罪。
我去探监,他们趴在玻璃上骂我是丧门星。
说他们沦落到这个地步,全都是我的错。
又说那家人是神经病,死了个赔钱货居然要他们拿命偿。
他们越是崩溃,我越是高兴,离开时忍不住笑出了声。
可走出监狱,等在外面的何枫迟疑着挠了挠后脑勺。
“林姐,姜倾死了。”
“就在你家老房子门口,被车撞死的。”
耳边响起刺耳的蜂鸣声,何枫后面的话我全都听不见了。
脑海中回荡的,是那年姜倾把我从后备箱抱出来,对我爸妈发的毒誓。
“我以后一定会继承姜氏,娶林晚禾做妻子。”
“只要你们别卖了她,我保你们家荣华富贵,如有违背,我就死在这里。”
到头来,他继承的姜氏给了苏绪清。
他没有娶我,也没有保林家荣华富贵。
三个誓言,全都没有实现。
那天苏绪清听说姜倾的死讯,失神跌下楼梯,肚子磕在石头上。
紧急送医后一尸两命,都没救回来。
姜倾的尸体是姚雨送去火化的。
但她情绪波动太大,当场见血,孩子也没保住。
所有新闻都在感叹,好好的两个人、两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也有人说这大概就是姜倾的命。
唯有我握着手机,恍惚间发觉,心底有些微微痛楚。
分手那天的诅咒,全都成了真。
我与姜倾的缘分,就这么尽了。
不久后,房产中介找上我,说姜倾死之前,把阁楼重新过户到我名下了。
我再次拿到那串陈旧的钥匙,拧开门,发现里面的所有装修都恢复成我们住过的样子。
矮矮的收纳柜,两层鞋架。
小小的单人床,地上铺着软垫。
成年之前,他生怕对我造成影响,一直是我睡床,他睡地板。
后来我们到了可以睡在一起的年纪,却又搬去大房子。
我从门口一样样摸着,几步就走到边缘。
这么小的地方,我们怎么会住了整整七年?
环顾一周,我躺在单人床,看到天花板又满是夜光星星贴纸。
十八岁生日那天,姜倾说要带我去海边看星星,却遇上阴天,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他不想我失望,干脆在天花板贴上贴纸,关了灯,照样是满天繁星。
只是后来房子出租,新的租户都撕掉了。
想不到他把自己关在这里,不吃不喝的几天里,又找来贴纸贴好。
轻叹一声,我起身时忽然看到床缝里塞了一张纸条。
是姜倾的字迹,却又很虚浮,像是每一笔都用了全力。
【晚禾,对不起。】
【晚禾,我爱你。】
【晚禾,下辈子,我们不要再遇到了。】
窗户开着一条缝,冷风吹进来,我手指一松,纸条飘进床底。
但我没有去捡。
临走时我把钥匙插进钥匙孔,转的很慢。
眼前闪过认识姜倾的二十五年,全都一点一点,被我锁进这小小阁楼。
以后,我的人生再也没有姜倾。
他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痕迹,仅剩我的名字。
“就叫林晚禾吧,我叫着顺口。”
“谢谢你,姜倾哥哥。”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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