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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同生契成的第七日,沈清弦在抚琴时发现,他能“看见”琴音流淌的轨迹了。

不是用眼睛,是用神识——那些原本无形的音波,如今在他感知里化作淡金色的细流,从指尖流泻而出,在空中盘旋、交织,最后汇入烬弦琴的雷纹里。而当琴音触及谢无渊时,那些细流会自发缠绕上去,温柔地渗入那人周身环绕的赤金色神力中,像溪流汇入大海。

更奇妙的是,他能感知到谢无渊的“回应”。

不是言语,是某种更本质的共鸣——当琴音抚平他某处暗伤时,沈清弦能感觉到一缕温热的暖意从自己心口升起;当琴音触及他雷刑旧痕时,自己后背对应位置也会传来细微的刺痛。

仿佛他们的身体,真的成了彼此的镜子。

“这是同生契的初步效果。”谢无渊那日练剑结束后,为他解释,“神魂交融后,我们的灵力会自然互补,伤痛也会部分共担。等你修为再深些,甚至能短暂借用我的神力,或让我分担你的痛楚。”

沈清弦听完,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曾经因为弹琴磨出薄茧,如今却在同生契的滋养下恢复光滑。不止手心,他全身那些因取血留下的暗伤、因寒气侵蚀的旧疾,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净灵体的修复力本就远超常人,加上谢无渊神格的温养,短短七日,沈清弦竟觉得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通透。

但变化不止于此。

那夜子时,沈清弦从梦中惊醒。

不是噩梦——他梦见自己站在昆仑山巅,脚下是万年不化的积雪,手中捧着一盏琉璃灯。灯芯很亮,照亮了漫天风雪,也照亮了不远处一个银发赤瞳的背影。

是谢无渊。

梦里的谢无渊比现在年轻些,眉眼间还带着少年人的锐气。他转身看向他,赤瞳里漾着温柔的笑意,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

沈清弦没听清。

他急切地想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然后梦境开始崩塌,风雪倒卷,昆仑山在眼前碎裂,只有那盏琉璃灯还亮着,灯影里映出谢无渊逐渐远去的身影——

“别走!”

沈清弦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单衣。

然后他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不在净室的床榻上。

他在……谢无渊的神识海里。

不,更准确地说,是同生契让两人的梦境产生了重叠。此刻他“看见”的,是谢无渊正在经历的梦——不是昆仑山,是战场。

尸山血海,魔气冲天。

谢无渊一身玄甲尽碎,半跪在堆积如山的魔族尸骸上,烬霜刀插在身旁,刀身被污血浸透。他低着头,银发披散,遮住了脸,只有紧握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梦境里的情绪汹涌而来:暴怒,杀意,还有……深不见底的疲惫。

沈清弦的心脏狠狠一揪。

他想走过去,想碰碰那个人,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同生契让他能“看见”谢无渊的梦境,却无法干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独自承受。

就在这时,梦境里的谢无渊突然抬起头。

赤瞳穿过尸山血海,精准地“看”向沈清弦所在的方向——即便那只是一个虚无的梦境投影。

“……清弦?”

梦里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沈清弦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点头。

谢无渊怔了怔,随即扯出一个极淡的、疲惫的笑:“又梦到你了……也好,至少梦里,你是干净的。”

他伸手,像是想碰触什么,指尖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沈清弦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下来。

他想说“我在这里”,想抱住这个人,想告诉他那些血与火都不是真的——可梦境开始消散,谢无渊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只剩那双赤瞳,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彻底湮灭。

沈清弦惊醒第二次。

这次是真的醒了。

净室里烛火昏暗,窗外夜色深沉。他坐在榻上,大口喘息,掌心全是冷汗。而几乎在同一时刻,净室的门被推开,谢无渊披着外袍冲进来。

“清弦?”他声音带着未散尽的沙哑,赤瞳在黑暗里亮得惊人,“你……做噩梦了?”

沈清弦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残留的疲惫,看着他衣襟处隐约透出的、新添的伤痕,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那不是梦。

至少不完全是——谢无渊真的在战场上,真的在厮杀,真的在累到极致时,靠着梦见他来撑下去。

“谢无渊。”沈清弦哑声开口,“你受伤了。”

不是疑问,是陈述。

谢无渊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拉紧衣襟:“小伤,无碍。”

“让我看看。”

“不用——”

“让我看。”沈清弦打断他,声音发颤,“同生契让我感觉到了……你后背有三道新伤,左肋有一处骨裂,还有……心脉附近有魔毒残留。”

谢无渊沉默。

良久,他叹了口气,走到榻边坐下,背对着沈清弦,缓缓褪去上半身的衣物。

烛光下,那具身躯布满了新旧交叠的伤痕。

最新的三道爪痕从左肩斜划至右腰,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紫黑色——是魔将留下的。左肋处一片青紫,肋骨微微凹陷,显然是重击所致。而心口附近,确实有一小片皮肤呈现诡异的灰白色,像被什么腐蚀过。

沈清弦的指尖颤抖着抚过那些伤口。

每碰一处,他自己身上对应的位置就会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同生契在分担痛楚。很轻,比起谢无渊承受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沈清弦知道,这只是开始。

同生契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加深。

终有一天,谢无渊的痛,他会感同身受。

“疼吗?”他小声问。

“习惯了。”谢无渊淡淡道,重新穿好衣服,“魔族近日攻势越来越猛,天门阵眼又因净灵血不足开始不稳……我必须守住。”

沈清弦抿唇。

他想问“净灵血不足是不是因为我”,想问“我能不能帮你”,想问“我们能不能一起逃”……但最终,他什么都没问。

他只是伸手,从后面抱住谢无渊。

将脸埋在那人宽阔的后背,嗅着淡淡的血腥气与冷香,轻声说:

“下次上战场前,来我这里一趟。”

谢无渊身体微僵:“……做什么?”

“我给你弹琴。”沈清弦说,“弹《归墟引》,弹‘同归’,弹所有能让你静心凝神的曲子。然后你带着我的琴音去打仗——这样就算受伤,至少……至少有我的声音陪着你。”

谢无渊久久没有说话。

烛火噼啪爆了一声。

然后,沈清弦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他环在对方腰间的手。

“好。”

谢无渊的声音低哑,却温柔得不像话。

“下次一定来。”

窗外渐白。

长夜将尽,而前路依旧风雪弥漫。

但相拥的两人知道,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同息共命,生死同舟。

这誓言,比任何刀剑都锋利。

也比任何铠甲都坚固。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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