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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狼狈,眼里却闪烁着名为深情的光:“阿离,我知道你是被逼的。之前是我糊涂,被猪油蒙了心,其实我心里一直只有你……”
我手里的鱼食撒了一半,差点被恶心吐了。
“宋大人,翻墙私闯公主府,按律当斩,你知道吗?”
宋文景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想要来拉我的裙摆:“阿离,只要你肯原谅我,我立刻休了那个毒妇,八抬大轿迎娶你!我们还有婚约啊阿离!”
“婚约?”我冷笑,“早就被你扔进火盆里烧了吧?”
正说着,阿软衣衫不整地从假山后面跑了出来。
他头发乱蓬蓬的,衣领扯开了一大半,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上面刺眼的红痕——那是他刚才自己掐的。
“姐姐!”
他哭得梨花带雨,跌跌撞撞地扑进我怀里,指着宋文景控诉:“宋大人说要打死我,好给你腾位置……他还说我出身低贱,不配伺候姐姐……呜呜呜姐姐救我……”
宋文景目瞪口呆:“你含血喷人!我刚才根本没碰你!”
阿软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姐姐,我只有你了,别不要我……”
他在我看不见的角度,对着宋文景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眼神冰冷刺骨。
宋文景背脊一凉,还没反应过来,我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噗通!”
宋文景惨叫一声,掉进了满是淤泥的荷花池。
“宋大人,水里凉,正好醒醒你那发昏的脑子。”
我拍了拍手,揽住阿软的腰:“以后这种人再敢来,直接让侍卫打断腿扔出去。”
阿软把脸埋在我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姐姐真好……只要姐姐还要我,阿软什么都愿意做。”
我叹了口气,伸手帮他整理衣服。
其实我看见了。
看见他在假山后面自己扯坏了衣服,自己掐红了脖子。
但我不在乎。
我就喜欢他这副没见过世面、只知道粘着我、满心满眼只有我的样子。
哪怕是装的,我也认了。
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秋猎那天,皇家围猎场。
我骑着一匹温顺的小母马,慢悠悠地在林子里晃荡,阿软骑着另一匹马跟在我身后。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十几名黑衣刺客从树丛中窜出,手中的利刃泛着寒光,直奔我而来。
护卫被冲散,我瞬间落单。
“姐姐小心!”
阿软惊呼一声,从马上扑过来,抱着我滚进了草丛。
一支利箭擦着我的头皮飞过,钉在树干上,箭尾还在嗡嗡颤抖。
刺客围了上来。
我手里只有一根马鞭,心里拔凉拔凉的。
完了,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
“别怕。”
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软糯,而是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沉稳。
阿软从地上捡起一把护卫掉落的长剑。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原本佝偻颤抖的背脊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的杀气竟然比那些死士还要浓烈。
他挡在我身前,手腕翻转,剑光如练。
“噗嗤——”
第一剑,封喉。
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衫。
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反手又是一剑,刺穿了另一人的心脏。
动作行云流水,狠辣精准,没有哪怕一丝多余的花哨。
这不是花拳绣腿,这是在尸山血海里磨练出来的杀人技。
我看得呆住了。
这还是那个连药棉稍微用点力都会哭的阿软吗?
最后一个刺客倒下时,阿软的剑尖还在滴血。
他站在尸体堆里,侧过头来看我。
那一刻,我在他脸上看到了一抹未褪的嗜血笑意,残忍而妖冶。
四目相对。
我眼里的震惊还没来得及收回。
阿软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刚才那股子修罗般的气势瞬间消散。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身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瞬间涌出:“姐姐……血……好多血……我好怕!”
我:“……”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会信了他的邪。
我走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他死死抓着我的衣袖,指节泛白,眼眶通红:“我刚刚是不是杀人了?呜呜呜姐姐我会不会坐牢……我不想坐牢……”
我看着满地的尸体,又看了看哭得不能自理的阿软,心情复杂。
“别看,脏。”
我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把他按进怀里,“没事了,我们回家。”
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绝不是应激反应。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围猎遇刺只是个开始。
半个月后,圣旨到了。
大梁战败,皇帝为了求和,封我为“定安公主”,即日前往北狄和亲。
与之同来的,还有一杯毒酒。
老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公主此去和亲,乃是为国尽忠。这面首身份卑微,带着也是累赘,不如……赐他个全尸,也算是皇上的恩典。”
我看着那杯泛着绿光的酒,只觉得浑身冰凉。
“我不去。”
我抄起墙角的铁锹,挡在阿软身前,“谁敢动他,我就跟谁拼命!”
“公主,抗旨可是死罪。”老太监冷下脸,“来人,动手!”
御林军涌了进来。
我挥舞着铁锹,像个疯婆子一样乱砍,但我哪里是这些精锐的对手。
很快,我就被按倒在地上。
“姐姐……”
阿软被人从后面架住,他脸色惨白,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哭闹。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包含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不舍,愧疚,还有……决绝。
“别哭。”
他挣脱了禁锢,却并没有反抗,而是主动走到那杯毒酒前。
“阿软!不要!”我嘶吼着,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端起酒杯,冲我露出了一个凄美的笑容:“姐姐,我不疼。”
仰头,一饮而尽。
酒杯落地的脆响,像是一把锤子,狠狠砸碎了我的心。
他倒了下去。
鲜血从他的嘴角、鼻孔、耳朵里流出来,染红了地面。
“阿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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