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三,卯时。
鹰愁涧在晨光中露出狰狞的面貌——两侧悬崖如刀劈斧削,谷底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乱石嶙峋,枯黄的茅草和灌木在秋风中瑟瑟作响。这是打伏击的天选之地,也是死亡陷阱。
杨清站在涧东侧的山脊上,左肩的箭伤还缠着厚厚绷带,但已经能勉强骑马。他身后是太平军的主力:前营八百人由黄玉昆统领,中营五百人由萧朝贵统领,北营三百人由韦志俊统领——韦昌辉本人以“坐镇后方,保障粮草”为由没来。
此外,还有一支特殊部队:石达开的童子营。五十个少年被分成五队,负责传递消息、运送物资和……执行一个关键任务。
“都检查过了?”杨清问身边的石达开。
少年点头:“火油三十桶,干草五百捆,硫磺五十斤,硝石一百斤,都藏在预定位置。引火索分三段,每段都有专人看守。”
火攻计划的核心是精确控制——等清军前锋完全进入涧谷中段时点燃第一段火,逼他们往前冲;等中军进入时点燃第二段,逼他们往后退;等后军想退时点燃第三段,彻底封死退路。三段火墙形成包围,把一千五百清军困死在涧里。
完美,前提是一切按计划进行。
“北营的人呢?”杨清看向韦志俊。
韦志俊抱拳:“按东王吩咐,负责把守涧口,防止清军突围。”
“火油检查了吗?”
“检查了,三十桶都在。”
“打开看过?”
韦志俊一怔:“这……没有。都是密封的,打开怕泄漏。”
杨清心头掠过一丝不安。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各就各位吧。”
众人散去。石达开却没走。
“东王,”少年压低声音,“我刚才去看过火油桶……重量不对。”
“什么意思?”
“同样的桶,应该差不多重。但有十桶明显轻很多。”石达开说,“我摇了摇,声音也不对——不像油,像水。”
杨清脸色一沉。
韦昌辉果然动手脚了。不用想,那十桶“火油”肯定被换成了水。关键时刻点不着火,整个计划就崩了。
“现在换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石达开摇头,“火油都在预定位置,清军斥候随时会到,一动就会暴露。”
“那……”
“我有办法。”少年眼睛发亮,“童子营这些天在学火药配比。硫磺、硝石、木炭粉,咱们都有。虽然做不出正规火药,但做‘火药包’——把硫磺硝石混在干草里,用布包紧,点燃后能爆燃,效果不比火油差。”
土制燃烧弹。
“能做多少?”
“材料够做两百个。但需要时间——至少两个时辰。”
“清军前锋午时前就到。”杨清计算时间,“你现在就带人去做,在第二伏击点做,那里隐蔽。做完了直接布设,不要经北营的手。”
“明白!”
石达开转身就跑。五十个童子营少年像一群小兽,悄无声息地滑下山脊。
杨清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稍安。
但危机不止一处。
巳时三刻,清军前锋出现了。
约三百骑兵,打头的是乌兰泰的旗号。这位满人将领果然骄横,亲自率前锋探路,一身亮银甲在阳光下刺眼。
他们进涧很谨慎——先派二十骑探路,确认安全后大队才跟进。探兵很专业,检查了地面,观察了崖顶,甚至用长枪捅了草丛。
但没有发现火油桶和干草堆——那些都藏在天然石缝里,表面覆盖了苔藓和枯枝。
“乌大人,”副将提醒,“此涧险要,若贼人设伏……”
“设伏?”乌兰泰冷笑,“贼人刚经大战,伤亡惨重,哪有兵力设伏?就算有,我这三百精骑,也能杀出去!”
他挥鞭:“全军加速,午时前出涧!”
骑兵开始提速。马蹄声在狭窄的涧谷中回荡,震得崖壁碎石簌簌下落。
杨清趴在山脊上,用自制的单筒望远镜观察。他在等——等清军中军出现。
按照情报,乌兰泰的一千五百人分三部:前锋三百骑,中军八百步骑混编,后军四百押运粮草辎重。必须等中军完全进涧,才能收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午时初,中军出现了。浩浩荡荡,旌旗招展,队伍拉得很长。
“点火吗?”黄玉昆小声问。
“再等等。”杨清盯着队伍中间那杆大旗——那是乌兰泰的将旗,他还在前锋位置。要等他过了第一道火线,进入中段。
“报——”一个童子营少年猫腰跑来,“石教习说,火药包做好了一百二十个,已经布设完毕。但硫磺不够了,剩下的做不成了。”
一百二十个,加上正常的二十桶火油,应该够了。
“告诉达开,够了。让他的人撤到安全位置。”
“是!”
少年刚走,意外发生了。
涧谷中,清军后队突然停下来——几个士兵围着一处石缝,似乎在争论什么。
杨清望远镜移过去,心头一紧:那正是藏火油桶的石缝!表面覆盖的枯枝被马踢开了,露出半截木桶!
“被发现了……”萧朝贵低吼。
“不一定。”杨清死死盯着。
果然,一个清兵掀开枯枝,露出整个木桶。他敲了敲,又闻了闻,忽然笑了,朝后面挥手:“没事!是空桶!”
空桶?杨清一愣,随即明白——那是韦昌辉换掉的火油桶,里面是水,被当成废弃的空桶了。
虚惊一场。
清军继续前进。乌兰泰的将旗已经过了第一标记点。
“就是现在。”杨清举起右手,“点火!”
命令通过旗语传下去。
第一段伏兵点燃了引火索。浸了火油的麻绳嗤嗤燃烧,迅速蔓延向隐藏在草丛中的干草堆和火油桶。
三息,五息,十息……
火没有着。
只有零星几处草堆冒出青烟,很快就熄灭了。
“怎么回事?!”萧朝贵急了。
杨清脸色铁青。他明白了——不止火油被换,引火索可能也被动了手脚!北营负责准备引火材料,韦昌辉有的是机会做手脚。
“东王!清军发现异常了!”黄玉昆指向涧谷。
果然,清军队伍停了下来。乌兰泰在马上转身,疑惑地看着后方冒烟的石缝。
“有埋伏!”副将大喊。
“撤!快撤!”乌兰泰反应极快,拔转马头。
但晚了。
“轰——!!!”
第二段伏击点,突然爆起冲天火光!
不是计划中的火墙,是爆炸!一团团火球从崖顶、石缝、草丛中炸开,带着刺耳的爆鸣声和浓烟,瞬间点燃了周围的枯草!
石达开的土制火药包,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虽然威力不大,但声势惊人,而且燃烧猛烈。
清军大乱。战马惊嘶,士兵奔逃,队形瞬间崩溃。
“第二段,点火!”杨清抓住机会。
第二段的引火索正常。火油桶被点燃,干草堆熊熊燃烧,一道火墙在清军中段腾起!
“第三段,点火!”
后路也被封死了。
三段火墙,把清军分割包围。虽然第一段火势微弱,但第二、第三段的火势凶猛,加上火药包的爆炸和浓烟,清军完全失去了指挥。
“杀——!”萧朝贵第一个冲下山脊。
太平军从两侧崖顶杀出,箭矢如雨,滚木擂石倾泻而下。
但杨清没有高兴。他盯着第一段火墙的位置——那里火势太小了,清军正在组织突围!
果然,乌兰泰带着几十亲兵,拼命冲向第一段火墙薄弱处。他们用湿布蒙住口鼻,不顾烧伤,硬生生冲了出去!
“拦住他!”黄玉昆带人追击。
但更糟糕的发生了。
风向突然变了。
原本是北风,火往南烧,清军在北,太平军在南,很安全。但此刻风向转为西北风,而且风力加大!
火借风势,原本应该往南烧向清军的火焰,突然转向,扑向太平军埋伏的崖顶!
“退!快退!”杨清大喊。
但来不及了。狂风卷着火舌,像一条发怒的巨龙,横扫过枯草灌木丛生的崖顶。很多太平军士兵身上瞬间着火,惨叫着滚下山坡。
“救火!快救火!”萧朝贵嘶吼。
但火太大了,而且蔓延极快。更致命的是,石达开布设的那些火药包,在高温下开始接连爆炸!
“轰轰轰——!”
整个鹰愁涧成了炼狱。火在烧,人在叫,马在嘶,爆炸声此起彼伏。
杨清被亲兵护着往后退,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左肩伤口崩裂,血渗出绷带。
混乱中,他听到石达开在喊:“童子营!跟我来!挖防火沟!”
少年带着五十个孩子,用随身携带的小铲、柴刀,拼命挖土,试图挖出一条隔离带。但工具简陋,人手太少,杯水车薪。
火越烧越旺。太平军开始出现伤亡——不是战死,是被烧死,被烟呛死。
“东王!撤吧!”曾水源满脸黑灰,拉住杨清的马。
杨清看着眼前的人间地狱,心脏像被揪住。
火攻计划,成功了,也失败了。成功困住了清军大部,失败在火失控了,连自己人都陷进去了。
“不能撤!”他咬牙,“一撤,清军就会反扑!传令:所有能动的人,全力救火!优先救自己人!”
命令传下去,但执行困难——火太大了,很多人自顾不暇。
就在这时,山脊后方突然传来号角声。
不是清军的号角,是……太平军的?
杨清回头,愣住了。
只见山脊上出现一支队伍,约两百人,扛着旗帜,打着火把——是韦昌辉的北营!他们不是应该在后方吗?
韦昌辉本人骑在马上,在一众亲兵簇拥下,缓缓而来。他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悲悯?
“东王!”他远远喊道,“我来助你!”
助我?杨清心中冷笑。这时候来,是来收拾残局的吧?
但韦昌辉接下来的举动,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没有趁机夺权,也没有冷嘲热讽,而是指挥北营士兵加入救火。而且带来了专业工具——水龙(简陋的压水装置)、湿棉被、沙土。
“快!用湿被子扑火!”
“水龙对准火头!”
“沙土掩埋!”
北营训练有素,救火效率远高于乱成一团的太平军。火势渐渐被控制住了。
杨清看着韦昌辉指挥若定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
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未时,火势基本控制。
鹰愁涧一片狼藉。清军大部被歼——烧死、呛死、被太平军杀死,约八百人。俘虏三百多。乌兰泰带两百残兵突围逃走。
太平军伤亡也不小:战死一百余,烧伤二百多,其中重伤五十多人。更糟糕的是,大量物资被烧毁——箭矢、干粮、药品。
但仗,毕竟是赢了。
打扫战场时,杨清找到石达开。少年脸上全是黑灰,手上磨出了血泡,但眼睛很亮。
“东王,清点完了。”他汇报,“童子营无人阵亡,只有七个轻伤。火药包用了一百零八个,效果……比预想好。”
“是好过头了。”杨清说,“火失控,咱们自己人也遭殃。”
“是我的错。”石达开低头,“我没算到风会变。”
“不怪你。”杨清拍拍他肩膀,“战场上,总有意料之外的事。重要的是,你随机应变,做了火药包——不然今天整个计划就垮了。”
少年抬头,眼中闪过感动。
这时,韦昌辉走了过来。
“东王。”他抱拳,“火势已控,俘虏也已收押。此战虽胜,但代价不小啊。”
“多亏北王及时来援。”杨清说,“不然伤亡更大。”
“分内之事。”韦昌辉话锋一转,“不过东王,这火攻之计……是否太过冒险?万一风向不变,岂不是连咱们自己都……”
他在指责。
杨清没接话,只是看着他。
韦昌辉继续说:“我听说,引火材料出了问题?负责准备的是我北营,我已经严查了——是几个手下疏忽,用了受潮的引线,我已经军法处置了。”
推得干干净净。受潮,不是调包,只是疏忽。
“北王治军严谨。”杨清淡淡说。
“另外,”韦昌辉看向石达开,“这位就是石教习吧?听说今天表现英勇,还发明了‘火药包’?少年英才啊。”
石达开行礼:“北王过奖。”
“不过奖。”韦昌辉微笑,“我北营正缺这样的人才。石教习,有没有兴趣来北营?我给你个营官做,统三百人,月俸十两。”
公然挖人。
石达开一愣,下意识看向杨清。
杨清没说话,只是看着少年。
“谢北王厚爱。”石达开抱拳,“但童子营是天王钦定,冯先生总领,达开不敢擅离。”
拒绝得很得体——搬出天王和冯云山,既不得罪韦昌辉,也表明立场。
韦昌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掩饰:“也好,年轻人多历练是好事。不过……”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石教习,你是聪明人。东王虽然赏识你,但他自身难保——功高震主啊。你跟了他,将来……未必有好下场。”
这是挑拨,赤裸裸的挑拨。
石达开脸色不变:“北王说笑了。达开只知为天国效力,不问其他。”
“好,好。”韦昌辉笑了,拍拍他肩膀,“有志气。不过,话我给你放这儿: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来找我。”
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东王,俘虏和缴获,我北营先带回去了。您专心养伤。”
这是要抢战利品。
杨清点头:“有劳北王。”
韦昌辉走了。石达开这才长出一口气。
“怕了?”杨清问。
“不是怕。”少年说,“是觉得……恶心。”
“政治就是这样,恶心,但必须面对。”杨清说,“你今天应对得很好。记住,韦昌辉这种人,不能信,但也不能明着得罪。”
“我明白。”
“另外,”杨清顿了顿,“火攻失控的事,你写个详细的报告。包括火药包的配方、用量、效果,以及……对风向的判断失误。要客观,不要推卸责任。”
“写这个做什么?”
“给天王看,也给全军看。”杨清说,“赢了要总结为什么赢,输了要总结为什么输。这样下次才能进步。”
这是现代军事的复盘思维。
石达开眼睛亮了:“是!”
酉时,杨清回到紫荆山。
还没进寨,就被洪秀全的亲兵请去了。
天王屋里气氛凝重。洪秀全坐在主位,冯云山、萧朝贵在侧,韦昌辉竟然也在——他回来得真快。
“秀清来了。”洪秀全声音听不出情绪,“坐。”
杨清坐下,左肩伤口疼得他眉头微皱。
“鹰愁涧一战,大胜。”洪秀全说,“歼敌八百,俘三百,乌兰泰溃逃。这是天父庇佑,也是将士用命。”
开场是肯定。
“但是,”话锋一转,“我军伤亡三百,物资损毁严重。更严重的是——火攻失控,险些烧到自己人。秀清,你作为主帅,有何话说?”
问责来了。
杨清起身:“臣有罪。错判风向,控火不力,致我军伤亡,请天王责罚。”
认罪很快,也很干脆。
洪秀全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愣了一下,才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此战确实暴露出一些问题。”
他看向韦昌辉:“北王,你当时在场,你说说。”
韦昌辉起身,一脸痛心:“天王,此战虽胜,但胜得凶险。火攻之计本就冒险,更不该让石达开一个孩子参与——他那‘火药包’,威力难控,是火势失控的主因啊。”
把责任推给石达开,也间接指责杨清用人不当。
萧朝贵忍不住了:“北王这话不对!要不是达开的火药包,第一段火根本点不着!那时候清军就全跑了!”
“西王稍安勿躁。”韦昌辉说,“我不是说石教习有错,是说这种‘奇技淫巧’,不该用在战场上。打仗,还是要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咱们八千对五千,怎么堂堂正正?”萧朝贵瞪眼。
眼看要吵起来,洪秀全摆摆手:“好了。”
众人安静。
“秀清,”洪秀全说,“石达开毕竟年轻,这次虽然立功,但也有过。功过相抵,你看如何?”
这是要压石达开。
杨清点头:“天王英明。不过,臣以为,年轻人犯错是难免的,关键在引导。石达开此次发明火药包,虽有瑕疵,但思路可取。臣建议,让他继续钻研,改进配方,将来或有大用。”
既认错,又保人。
洪秀全沉吟片刻,看向冯云山:“云山以为如何?”
冯云山一直沉默,此时开口:“秀清说得对。达开这孩子,有才,缺的是历练。火攻失控,不全是他的错——我听说,引火材料本身就有问题?”
矛头指向韦昌辉。
韦昌辉脸色微变:“冯先生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怀疑我北营……”
“不是怀疑,是查清。”冯云山说,“我已经派人查验了剩余的引火材料——确实有受潮的,但也有被剪断的。北王,这你怎么解释?”
屋里空气凝固。
韦昌辉盯着冯云山,良久,忽然笑了:“冯先生查得真细。既然这样,我回去再严查!若真有人捣鬼,定不轻饶!”
又是推给手下。
洪秀全显然不想深究,打圆场:“好了,此事到此为止。眼下大敌当前,当以团结为重。北王回去严查,下不为例。”
“臣遵命。”
“至于石达开……”洪秀全想了想,“继续管童子营,但火药之事,暂缓。先学好兵法,再谈奇巧。”
这是限制。
杨清知道不能再争:“是。”
会议散了。走出屋子时,韦昌辉追上杨清。
“东王,”他低声说,“今天会上,我可是帮你说话了——要不是我及时救火,伤亡会更大。”
“是,多谢北王。”
“谢就不必了。”韦昌辉说,“只是希望东王明白,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漏了,得互相补,而不是互相凿洞。”
话里有话。
杨清看着他:“北王放心,我明白。”
“明白就好。”韦昌辉拍拍他肩膀,“对了,石达开那孩子……我是真欣赏。你再考虑考虑?”
“我会转告他。”
韦昌辉走了。杨清看着他背影,眼神渐冷。
这个老狐狸,今天这一手玩得漂亮——先是破坏火攻计划,又及时救火捞名声,会上推卸责任,会下挑拨离间。
一石数鸟。
“四哥,”萧朝贵走过来,咬牙切齿,“这老小子太阴了!咱们得想个办法……”
“不急。”杨清说,“他越是跳,破绽越多。今天冯先生提引火材料的事,已经让他慌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杨清看向童子营方向,“该让年轻人,唱主角了。”
当夜,童子营。
石达开在油灯下写报告。五十个孩子都没睡,围着他,七嘴八舌:
“教习,今天那火真吓人……”
“但我看清楚了,火药包炸开时,清妖都懵了!”
“就是风向变得太突然……”
石达开停下笔,抬头:“今天这一课,你们学到什么?”
孩子们安静下来。
“我学到三件事。”石达开说,“第一,计划再周密,也可能出意外。第二,意外来了,不能慌,得想办法应对。第三……”
他顿了顿:“人心,比火更难测。”
孩子们似懂非懂。
“好了,去睡吧。”石达开说,“明天开始,咱们学新东西。”
“学什么?”
“学怎么在逆风的时候,还能把火烧到该烧的地方。”
孩子们眼睛亮了。
等他们都睡下,石达开继续写报告。写到“风向突变”时,他停笔,看向窗外。
窗外,紫荆山的夜空,星辰稀疏。
一场大火,烧出了胜利,也烧出了人心。
而他,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第一次真正站在了风暴眼上。
韦昌辉的拉拢,洪秀全的限制,杨清的期待……像三股力量,拉扯着他。
该往哪边走?
石达开想起杨清今天说的话:“政治就是这样,恶心,但必须面对。”
他提起笔,在报告最后,加了一句:
“火药包可改良为‘定向燃爆’,以铁皮包裹,留出喷口,可控制火势方向。草图附后。”
这或许,能解决风向问题。
也或许,是下一场风暴的开始。
【第十三章·完】
【下章预告】
乌兰泰溃败消息传至桂林,广西巡抚震怒,调集全省兵力,准备发动更大围剿。韦昌辉加紧拉拢军中将领,甚至暗中接触石达开之父。而洪秀全在压力下,准备举行“天父大祭”,以神权强化控制。杨清伤愈,开始全面整顿军队,推行“军功积分制”和“军官轮训制”。石达开在改良火药时,意外发现韦昌辉与清军秘密通信的证据……天平,开始倾斜。

小智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