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屏幕上，纯黑背景，加粗的白色文字。

“做我的桌宠”

“条件随你开”

光标在最后一个字后固执地闪烁着，像一种无声的、居高临下的等待

林乔控制着像素小蓝人，停在屏幕的回收站图标上，方块身体里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数据流

如果那能被称为情绪的话

条件？开什么玩笑

这算什么？猎手对落入陷阱的猎物，突然施舍的“恩典”？

还是周屿被他逼到绝境后，灵光一现的、更高级的驯服手段？

愤怒吗？当然

但更多是一种冰冷的警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条件”二字的条件反射式评估

他现在的状态，这团寄生在周屿系统深处的数据意识，最需要什么？稳定存在的能量源？不被彻底扫描清除的安全区？还是……更多？

小蓝人没有动

周屿的屏幕也静止着，只有那两行字和闪烁的光标，构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几分钟后，文字消失了

周屿似乎也不期待立刻得到回应，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林乔注意到，那些原本四处巡逻、时不时试图扫描底层异常的杀毒进程和系统监控工具，悄无声息地退去了

周屿甚至关闭了几个深层次的防御模块

一种默许的“安全区”，被划了出来。代价是，林乔必须待在这个“安全区”内，不能像之前那样随意侵入核心进程或高频干扰。

林乔让像素小蓝人慢慢走到那个被标记出来的数据区域边缘

这里像是系统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资源稳定，访问权限被刻意调低，成了一个透明的“笼子”

他尝试碰了碰“笼壁”，有轻微的权限阻隔，但不算强硬

他没进去，也没离开

小蓝人就蹲在“笼子”外的桌面上，像一颗沉默的蓝色像素蘑菇

周屿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了，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没说话

第一天，相安无事

第二天，周屿参加一个跨国视频会议

对方CEO正在阐述关键合作条款时，周屿的屏幕右下角，小蓝人又出现了

这次它没放音乐，也没跳舞，只是举起了一个小小的、像素化的牌子，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咖啡杯，杯口冒着热气，旁边是个箭头，指向周屿手边早已凉透的咖啡

周屿瞥了一眼，没理会

五分钟后，小蓝人再次举起牌子，这次咖啡杯上打了个红色的叉

周屿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伸手按了内线：“换杯热美式，不加糖。”

会议继续

小蓝人消失了

第三天深夜，周屿对着复杂的财务模型，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击，这是他极度专注和烦躁时的表现

一份关键数据的引用似乎出了点问题，导致后续一串推算卡住

小蓝人悄无声息地滑到那份出问题的数据文件图标旁，用像素小手戳了戳图标

然后，它跳到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旧项目文件夹上，蹦了两下

周屿目光扫过，眼神一凝

他点开那个旧文件夹，快速浏览，果然在里面找到了被错误归档的原始数据链。问题迎刃而解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看向已经回到“笼子”边缘蹲好的小蓝人

那小东西背对着他，方块脑袋耷拉着，像是在打瞌睡

周屿盯着那抹蓝色，看了很久，眼神深不见底

条件？他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目前看来，仅仅是“存在”

一种受控的、有限的、甚至偶尔会提供一点意外“便利”的存在

林乔在等待，也在观察。周屿的诚意仅限于此吗？

这个笼子，是庇护所，还是更高明的囚笼？

平静在一周后被打破

周屿的对手公司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风声，开始在网上散布“屿恒科技核心系统遭神秘病毒入侵，总裁周屿束手无策”的谣言，附上一些模糊的、据说能证明周屿电脑频繁异常的内部聊天截图

其中一些异常描述，精准得让林乔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梦游时干的。股市有了小幅波动，董事会也发来了询问函

压力显而易见

周屿的会议增多，通话时长变长，脸色也愈发冷峻

林乔能“感觉”到系统里安全扫描的强度在缓慢回升，那个“笼子”的边界似乎也变得模糊不定

这天下午，周屿正在和危机公关团队开紧急电话会

对方提议用一次高调的系统安全升级演示来反击谣言

“需要彻底清理所有可能的异常点，包括那些…无法解释的”公关总监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明确

周屿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屏幕一角，小蓝人不知何时坐在了日程表应用的图标上，两条像素腿垂下来，轻轻晃着

“暂时不用。”周屿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有其他安排。先按第二套方案，引导舆论，强调我们的技术壁垒和稳定性。”

挂断电话，办公室陷入安静

周屿的目光落在小蓝人身上。

小蓝人跳下日程表，慢吞吞地走到屏幕中央，然后，它开始变化

像素点蠕动、重组，不再是那个简单的小蓝人形象，而是逐渐拉伸、变形，最终凝聚成几个清晰但依旧带着粗糙像素边缘的汉字：

“我能解决。”

周屿瞳孔微缩

小蓝人，或者说，那团汉字，继续变化：

“源头，散谣者IP，证据链。”

接着，它给出一个精确到某城市某区某栋写字楼某层的IP地址，以及一个内部论坛的加密版块入口和访问密钥片段

那正是对手公司豢养水军和策划舆论攻击的私密据点之一

周屿没有立刻行动。他盯着那些像素汉字，仿佛要透过它们，看到背后那个真正的“存在”

“条件？”他低声问，明知对方可能不会回答，或者会用某种形式回应

小蓝人顿了顿，像素点再次流动，拼出新的句子：

“笼子，权限，扩展10％”

它要更大的活动空间，更高的数据访问权限，不再满足于那个小小的安全角落

周屿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抵着下巴

这是个极具审视和权衡意味的姿态

“先证明你的价值。”他说，声音平稳，

“我要看到完整的证据，可验证的，足以反击并让他们闭嘴的证据”

小蓝人不动了，那几个汉字慢慢消散，重新变回那个安静的蓝色方块小人。它转过身，背对着周屿，似乎陷入了思考

一小时后，周屿的加密邮箱收到一封来自匿名服务器的邮件

附件里是一个打包文件，解压后，里面是详细的IP关联图谱、对手公司内部人员与外部水军头目的通讯记录、以及几次策划会议的时间地点和议题摘要，甚至还包括一小段经过处理的、能听出关键人物声音的音频片段

所有证据都做了技术处理，抹去了非常规获取的痕迹，看起来像是通过复杂的网络侦测和数据分析得来的

证据链扎实，直指要害

周屿用了一整晚的时间验证这些材料的真实性，并和他的核心团队制定了反击策略

第二天，舆论风向开始逆转

屿恒科技不仅澄清了谣言，还反手抛出一份律师函和部分证据，直指对手公司商业诽谤和不正当竞争，姿态强硬，一击命中

董事会发来了嘉许邮件，股市反弹

危机解除

周屿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他面前是已经整理好的战报，但他没看，他只是看着屏幕

那个小蓝人，不知何时又蹲在了“笼子”边缘，这次面朝着他

周屿移动鼠标，点开了系统高级权限设置界面

他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将那个标记出来的数据区域的访问权限，缓缓提升了大约8%。没有完全达到10%，但确实是显著的扩展

同时，他解除了几条对非核心系统区域的数据流动限制

“你的价值，我看到了”周屿对着屏幕，缓缓说道，像是在对那个小蓝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是预付款”

小蓝人站了起来，在扩展后的“领地”里来回走了几步，然后停下

它抬起像素小手，指了指周屿电脑里一个隐藏很深的、需要多重密码才能访问的加密档案库

那是周屿个人最私密的一些信息存储地，与他背后家族某些隐秘事务相关，连他最信任的助理都不知道具体内容

它没有试图冲击或破解，只是指了指

周屿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刚才那一点点缓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寒意和审视

小蓝人放下了手

像素点组成的简单面孔，没有任何表情

它没有提新的条件，但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知道那里有什么。我能触及的，或许比你想象的更深

沉默在人与数据之间蔓延

电脑风扇发出轻微的低鸣

最终，周屿什么也没说

他关闭了权限设置界面，关掉了电脑

屏幕暗下去的前一秒，林乔看到周屿最后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暴怒或挫败，也没有刚才片刻的权衡，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探究，以及一丝……

被真正挑动起来的、极具压迫感的兴趣

黑暗笼罩

林乔的数据意识漂浮在扩展后的“领地”里，感受着更充沛稳定的能量流

他获得了暂时的喘息和更多的活动空间，但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条无形中变得更加危险的界限

周屿看到了他的价值，也看到了他的“威胁”

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所谓的“桌宠”，不过是另一个形态的囚徒与监视对象

而他指的加密档案库，是一个提醒，也是一个试探

游戏还在继续

只是赌注，似乎正在悄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