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沈寂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接到电话的。
手机铃声刺耳地响着,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物业的号码。
他皱了皱眉,本想挂断,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还是接了起来。
“沈先生!您家着火了!火势很大,已经报警了!乔小姐还在里面——”
物业经理的声音急促而慌乱,背景是嘈杂的警报声和呼喊声。
沈寂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什么?”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白,“你说清楚点!乔雾呢?她怎么样了?!”
“消防员已经进去了,但火太大了……乔小姐还没被救出来……您快回来吧!”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巨响,接着通话断了。
沈寂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路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啸,车子在路中间硬生生掉头,朝着来时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冲进别墅,远远就看见冲天的火光和浓烟,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人群的惊呼声,水柱冲击火焰的哗啦声,混杂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沈寂推开车门,踉跄着冲过去,却被警戒线拦住。
“让我进去!我未婚妻在里面!”他嘶吼着,眼睛赤红,就要往火场里冲。
两个消防员死死拉住他。
“先生!火势太大,你不能进去!我们的同事已经在搜救了!”
“放开我!乔雾!乔雾还在里面!”沈寂挣扎着,视线死死锁在那扇被火焰吞噬的窗户,那是他家的客厅,半个小时前,乔雾就坐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几个消防员抬着担架从楼里冲了出来,担架上的人浑身焦黑,被厚厚的防火毯裹着,看不清面容。
沈寂的心脏骤然停跳。
他挣脱开拦着他的手,冲了过去。
“乔雾!乔雾!”他扑到担架边,颤抖着手想去碰她,却被医护人员拦住。
“伤者重度烧伤,需要立刻送医!家属请让开!”
沈寂看着她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和手臂,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乔雾。
那个永远温柔笑着,永远干净整洁,永远在他回头时就在那里的乔雾,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他。
是他丢下她一个人。
如果他留下来陪她过完那个生日……
火焰吞噬的,会不会就不是她?
沈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跟到医院的。
他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看着“手术中”三个刺目的红字,浑身冰冷,血液都好像凝固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是煎熬。
手术进行了整整八个小时。
天快亮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医生满脸疲惫地走出来,沈寂立刻冲了上去。
“医生!她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语气沉重:“病人后背、手臂有大面积深度烧伤,目前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没有恢复自主呼吸,需要靠呼吸机维持。而且……”
医生顿了顿,看着沈寂:“她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对外界刺激没有任何反应。从医学检查来看,她的脑部没有明显器质性损伤,昏迷可能是强烈的精神创伤或应激反应导致的。我们无法确定她什么时候能醒,甚至……能不能醒。”
沈寂的身体晃了晃,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什么意思?她……她可能醒不过来?”
“不排除成为植物状态的可能。”医生委婉地说,“先送ICU观察吧。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他要做什么心理准备?准备接受乔雾可能永远沉睡?
不,不可能。
乔雾那么坚强,她一定会醒过来。
她会像以前一样,原谅他的失约,原谅他的忽视,原谅他一次次的伤害。只要他好好道歉,好好补偿,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他这样告诉自己,仿佛这样就能驱散心底那不断蔓延的、冰冷的恐惧。
乔雾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沈寂隔着玻璃看着里面浑身插满管子、缠满绷带的人,几乎认不出那是乔雾。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乔雾永远是强大的,包容的。
他酗酒住院,她彻夜不眠地照顾;他公司危机,她变卖家产支持;他为了洛晴失魂落魄,她一次次将他拉回现实。她似乎永远不会倒下,永远不会离开。
直到此刻,他才真切地意识到,她也会受伤,也会痛,也会……可能离开。
一种迟来的、尖锐的愧疚感,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在ICU外的长椅上坐下,双手插入发间,脑子里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洛晴。
沈寂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第一次感到一阵烦躁。
他接起电话,语气是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和不耐:“喂?”
“阿寂!你怎么还没到机场?我都等了你两个小时了!”洛晴娇嗔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满,“飞机都快起飞了!你是不是又因为乔雾不来了?今天是她生日,可你答应陪我去看极光的!你不能每次都这样!”
每次。
这个词像一根针,扎醒了沈寂。
是啊,每次。
每次在乔雾和洛晴之间,他都选择了洛晴。
他以为乔雾会理解,会体谅,会永远在那里等他回头。
可这一次,她没等他。
她差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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