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酒揣着霍家的全部家当出了门。
大院里的情报网比雷达还灵。
她前脚刚走,后脚关于“新媳妇搜刮霍家财产”的消息就传遍了。
几个正在水房洗衣服的军嫂凑在一起,一边搓衣服一边嘀咕。
“听说了吗?那姜酒把霍家的老底都拿走了!”
“真的假的?秦兰能答应?”
“不答应能行吗?听说那女人拿霍团长的腿威胁呢!”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看着长得挺妖艳,心肠这么黑。”
“霍家这回算是引狼入室了,那点钱估计都不够她买几件漂亮衣裳的。”
刘婶也在人群里,昨天被吓得不轻,今天又觉得自己行了。
她撇着嘴,一脸幸灾乐祸。
“我就说那是个丧门星吧!你们还不信!”
“等着瞧吧,不出三天,霍家就得被她败光!”
姜酒走在路上,那些指指点点她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
但她完全不在乎。
狮子会在乎一群苍蝇的嗡嗡声吗?
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黑市。
七零年代的黑市,也就是所谓的“鬼市”,是见不得光的。
通常都在偏僻的胡同里,或者是城郊的破庙附近。
姜酒凭着原主的记忆,七拐八绕,来到了城南的一片废弃厂房区。
这里杂草丛生,断壁残垣,看着荒凉,里面却别有洞天。
她在脸上抹了一把锅底灰,把那身显眼的红裙子换成了一件灰扑扑的旧褂子。
又用头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进了巷子,里面静悄悄的。
摆摊的人都缩在阴影里,面前放着篮子或者布袋。
买东西的人也都低着头,行色匆匆,没人敢大声说话。
姜酒目光如炬,在一个个摊位上扫过。
这里大部分是卖粮食、鸡蛋、肉票的。
但她要找的不是这些。
她走到巷子最深处,那里蹲着几个看起来像是从山里来的老农。
面前摆着一些干枯的草根、树皮,还有一些装着活物的竹篓。
“这蜈蚣怎么卖?”
姜酒蹲在一个老头面前,指了指竹篓里那几条红头大蜈蚣。
老头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伸出三根手指。
“三块钱一条。”
这价格,在这个年代简直是抢劫。
三块钱,够一家人吃好几顿肉了。
姜酒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都要了。”
她掏出一张大团结,递了过去。
老头眼睛一亮,赶紧把竹篓递给她,生怕她反悔。
接着,姜酒又在旁边的摊位上扫荡。
“这块硫磺石,我要了。”
“这把干蝎子,包起来。”
“还有这几株断肠草,虽然品相一般,但也凑合用吧。”
她出手阔绰,买的却全是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毒物。
周围的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躲得远远的。
但这还不够。
姜酒又去了一家卖旧货的摊位。
花高价买了一个旧的紫铜香炉,还有一套看起来像是用来捣药的石臼。
最后,她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才勉强凑齐了第一阶段治疗所需的药引。
背着那个沉甸甸的大包裹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姜酒累得够呛。
这具身体太弱了,背这么点东西就喘。
等她回到大院门口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的时间。
一群人正端着饭碗在门口的大槐树下聊天。
看到姜酒背着一个大麻袋回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哟,这不大款回来了吗?”
刘婶端着碗,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嗓子。
“买了啥好东西啊?这么大一包?”
“是的确良的布料?还是友谊商店的皮鞋啊?”
旁边几个军嫂也跟着起哄。
“姜酒,拿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呗!”
“就是,花了霍家那么多钱,总得让我们见识见识吧?”
她们笃定姜酒是去挥霍了。
姜酒停下脚步,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
“想看?”
“行啊,那就让你们开开眼。”
她把包裹往地上一放,解开了系绳。
并没有什么漂亮的布料,也没有皮鞋。
只有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散发着怪味的干草。
最显眼的,是那个竹篓。
盖子一掀开。
几条红头大蜈蚣正顺着篓子边往外爬,那密密麻麻的腿看得人头皮发麻。
还有那些干瘪的死壁虎、黑乎乎的蝎子干……
“啊——!”
刚才还凑过来看热闹的几个女人,吓得尖叫着往后跳。
刘婶手里的饭碗直接扣在了地上,稀饭溅了一裤腿。
“这……这都是什么鬼东西!”
“蜈蚣!还有蝎子!”
“她这是要炼蛊吗?真是个巫婆啊!”
恐惧瞬间取代了嘲讽。
大家看着姜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姜酒却若无其事地把盖子盖好,重新系上绳子。
“少见多怪。”
她提起包裹,再也没看这些人一眼,径直走进了霍家的大门。
回到家,屋里的气氛比早上还要压抑。
霍云霆坐在轮椅上,正对着门口。
秦兰坐在沙发上抹眼泪,霍振邦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看到姜酒进来,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个大包裹上。
“钱呢?”
霍云霆开口问道,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花完了。”
姜酒把包裹往桌上一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秦兰一听这话,差点晕过去。
“五百块……你一天就花完了?!”
她冲过来,一把扯开包裹。
当看到里面那一堆破铜烂铁和干草虫子时,她彻底崩溃了。
“你就买了这些破烂?!”
“姜酒!你……你这是作孽啊!”
“我们霍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娶了你这么个败家精!”
秦兰哭得呼天抢地,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霍振邦也是一脸失望,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霍云霆看着那堆东西,眼神冷得像冰。
他不是心疼钱。
他是心寒。
他以为她至少会买点有用的东西,哪怕是给自己买几身衣服也好。
可她买回来的,是一堆垃圾。
这就是她所谓的“管家”?
这就是她所谓的“治腿”?
“姜酒。”
霍云霆看着她,眼底最后一丝光亮熄灭了。
“如果你只是想羞辱我,或者是想报复霍家,你的目的达到了。”
“明天,我们去办离婚手续。”
“这五百块,就当是我给你的遣散费。”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那是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姜酒看着这一家三口绝望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世人愚昧,只识金玉,不识真宝。
这些东西在他们眼里是垃圾,在她姜酒手里,那就是能把阎王爷胡子拔下来的神药。
“离婚?”
姜酒挑了挑眉,把那个紫铜香炉拿出来,放在桌子正中央。
“这钱我都花了,东西也买回来了。”
“这时候想退货?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把那些药材分类。
硫磺、雄黄、蜈蚣干、蝎子尾……
每一样东西的分量,她都不用称,手一掂就知道。
她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地扔进石臼里,拿起石杵开始捣。
“咚、咚、咚……”
沉闷的捣药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回荡。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更加刺鼻、怪异的味道弥漫开来。
那是硫磺的臭味混合着干虫子的腥味,闻着让人想吐。
秦兰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退到了窗户边。
“你到底要干什么?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的!”
姜酒没理她,眼神专注地盯着石臼里的粉末。
等到所有药材都变成了细粉,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倒出一些粘稠的、红色的液体。
那是她自己的血,混合了特殊的药引。
她把液体倒进粉末里,开始搓丸子。
那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霍云霆看着她的动作,原本冰冷的眼神里,慢慢浮现出一丝疑惑。
她这手法……不像是瞎胡闹。
那种专注的神情,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难道……这些垃圾,真的有用?
半个小时后。
姜酒手里多了三颗乌黑发亮、散发着浓烈怪味的药丸。
那味道,比刚才还要冲。
简直像是把臭水沟里的烂泥挖出来暴晒了三天。
姜酒拿起其中一颗,走到霍云霆面前。
她捏着药丸,直接递到了他的嘴边。
“张嘴。”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一个女王在给她的臣民下令。
霍云霆看着那颗黑乎乎的东西,胃里一阵翻腾。
这东西……能吃?
确定不会吃死人?
“这是什么?”他紧闭着嘴,警惕地问道。
“毒药。”
姜酒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怕死吗?”
“怕死就别吃,继续当你的瘸子。”
“要想站起来,就把它吞下去。”
霍云霆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戏谑,没有恶意。
只有一种强大的、令人信服的自信。
还有一丝……挑衅。
她在赌。
赌他霍云霆有没有这个胆量。
赌他为了站起来,敢不敢把命交到她手里。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兰想要冲过来阻止,却被霍振邦拉住了。
霍振邦看着儿子,摇了摇头。
这是儿子自己的选择。
霍云霆看着那颗药丸,闻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脑海里闪过这一年多来的屈辱、绝望。
闪过王丽丽的嘲笑,闪过刘婶的白眼。
还有姜酒昨晚给他按腿时,那专注的侧脸。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住了那颗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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