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土祖巫的谕令,不容更改。四人也深知,探查域外魔头踪迹,事关重大,关乎不周山乃至整个巫族的安危,远非清剿几个邪祟巢穴可比。白骨荒原的魔物,在更危险的威胁面前,反而成了次要。
“此行凶险莫测,你等务必慎之又慎。”后土祖巫神情肃穆,翻手取出四枚非金非玉、形似柳叶、通体流淌着土黄色光华的符箓,赐予四人,“此乃‘戊土护神符’,乃我以大地本源精粹炼制,蕴含一丝不周山意志,可抵御一次大罗金仙级别的神魂、诅咒攻击,并能在关键时刻,为你们提供一次遁地千里的机会,但只能用一次,慎用。”
四人接过符箓,入手温润厚重,心神为之一安,郑重收起。
“此外,血海边缘煞气、污秽、怨念、因果业力,无物不有,无物不包,乃洪荒最污秽之地,侵蚀之力远超毒龙泽千万倍。寻常修士沾染一丝,轻则道行大损,重则业力缠身,魂魄沉沦,永堕苦海。”后土看向哪吒,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你身具异火,或有克制之能,但仍需万分小心。这些‘辟邪雷珠’,乃是我以地心雷煞所炼,蕴含天罚之威,可暂避煞气,对阴魔邪祟亦有奇效,你等分了吧。”
她又取出数十枚鸽卵大小、通体紫光缭绕、隐隐有电蛇游走的雷珠,分给四人。
哪吒接过,触手微麻,其中蕴含的至阳至刚的雷霆气息,与他体内的涅槃业火隐隐呼应。这确是克制阴秽之物的好东西。
“最后,这是不周山附近,包括血海边缘部分区域的地图,其中有些隐秘路径,乃我巫族历代探查所知,你等可参考,但不可全信。血海无边,地貌变幻,需自行判断。”后土最后递过一枚骨片,上面以巫文刻画出复杂的山川地形,其中西南方向,一大片区域被标记为暗红色,上书两个古老巫文——“血海”。
“谢祖巫!”四人齐声应诺,将骨片小心收好。
“去吧,早去早回。若事不可为,立刻退回,不得逞强。”后土最后叮嘱。
四人离开大殿,各自返回准备。此行凶险,需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哪吒用一日时间,彻底炼化吸收戊土灵桃残余药力,神魂伤势尽复,甚至有所精进。又用涅槃业火进一步祭炼、融合“幽煞魔犀”独角残留的、被净化后的幽煞本源,将其缓缓渡入“幽煞”短刃中。双刃的煞气、侵蚀、污秽之力大增,对魂体、邪祟杀伤力更强,且隐隐带上了一丝“破法”、“噬魂”的特性,品质已然接近后天灵宝顶峰。
他又从黑风上人、九头毒虺的遗物中,挑选了几样可用的材料,以业火反复淬炼,制成了几枚一次性的、蕴含业火、幽煞、雷霆之力的“破邪雷火符”,留作底牌。至于毒虺的内丹与毒囊,他暂时没有动,内丹蕴含磅礴的毒元妖力,需长时间缓缓炼化,毒囊毒性太烈,需寻合适灵物调和才能使用。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四人再次聚首。经过前两番并肩作战,彼此之间已颇有默契,无需多言,相互点了点头,便化作四道流光,向着不周山西南方向,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幽冥血海”边缘地带,疾驰而去。
一路西南行,地势渐趋荒凉。草木稀疏,山石嶙峋,多为黑色或暗红色,土壤贫瘠,灵气驳杂稀薄,弥漫着淡淡的煞气、死气。天空也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薄纱,光线黯淡,不见日月。耳边时常传来不知名生灵的怪异嘶吼,或是风吹过石隙发出的鬼哭狼嚎之音,令人心神不宁。
不周山符散发出淡淡的黄色光晕,驱散着周围越来越浓郁的负面气息,为四人指明方向。按照地图所示,距离血海尚有数万里,但环境的恶化,已预示了前方的凶险。
“越往西南,生灵绝迹,连凶兽都少见,倒是些被煞气侵蚀、发生畸变的诡异生灵开始增多,实力不强,但悍不畏死,攻击性极强。”夸父皱眉,一斧劈碎了一只从地下钻出、形如蜈蚣、浑身腐烂、流淌着黑色脓液的畸变怪物。那怪物死后,尸体迅速融化,化作一滩散发恶臭的黑色液体,将地面腐蚀出一个浅坑。
“这些都是被血海逸散的污浊气息侵染,发生异化的东西,已失去神智,只知杀戮吞噬,是血海外围常见的‘秽物’。”后羿一箭射爆远处一头在空中盘旋的、生有肉翅、双目赤红的腐鸦,沉声道,“需加快速度,此地不可久留,以免引来更厉害的家伙。”
四人加快速度,又行数千里。前方景象更加骇人,天空被染上淡淡的血色,大地龟裂,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腐烂味与令人作呕的怨气。脚下土地松软,踩上去仿佛踏在腐烂的血肉之上,发出“噗叽”的声响。远处,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扭曲的、仿佛由血肉骨骼随意拼凑而成的怪异生物,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撕咬、融合……
“接近血海边缘了,都小心些,屏住呼吸,隔绝周身毛孔,切勿沾染此地污血秽气。”哪吒提醒道,他已将涅槃业火化作一层极薄的火膜覆盖体表,将侵蚀而来的秽气不断焚烧净化。夸父三人也纷纷运转巫族功法,气血勃发,在体表形成一层防护罡气,隔绝秽气。
又前行数百里,地势陡然开阔。一片无边无际、浩瀚如海、却又死寂如地狱的景象,映入四人眼帘。
天是暗红的,仿佛凝固的血。地,或者说,眼前这片“区域”,是翻腾的、粘稠的、颜色从暗红到深黑不断变化的、无边无际的“海洋”。那是真正的“血海”,由天地间一切污秽、怨念、罪孽、杀戮、死气汇聚而成,是洪荒最黑暗、最污秽的所在。血浪无声起伏,掀起暗红的波涛,其中隐约可见无数挣扎、扭曲、哀嚎的冤魂残影,又似乎有狰狞诡异的魔怪在其中沉浮。光是注视这片海洋,就让人神魂悸动,道心不稳,仿佛有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怨毒诅咒、血腥幻象扑面而来。
不周山符的光芒在这里显得黯淡了许多,那厚重的戊土之力,仿佛也被这片至秽之海排斥、削弱。后土赐予的“辟邪雷珠”自动散发出道道电光,在四人周围形成一圈微弱的雷电场,勉强将浓郁的血腥秽气推开数丈。
“这便是血海……”九凤倒吸一口凉气,饶是她生性胆大,此刻也感到一阵心悸。那无边无际的污秽、邪恶、不祥之感,几乎要让人窒息。
夸父和后羿面色凝重,他们能感觉到,此地对气血的侵蚀极为严重,长时间停留,连他们这等巫族体魄也会受损。
哪吒目光幽深,他感受到的,比三人更多。除了表面的污秽与邪恶,这片血海深处,似乎还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与“死亡”、“轮回”、“因果”、“业力”相关的本源力量。这里,是洪荒一切负面、终结、沉沦的归宿,亦是某种“开始”的源头。他体内的混沌珠,微微震动,传递出一丝警惕与渴望交织的复杂情绪。弑神枪碎片,则隐隐发出一声几乎不可闻的锐鸣,似乎对这片血海的气息,既厌恶,又有些……兴奋?
“地图所示,那疑似域外魔头潜入的区域,在血海边缘东北侧,一片名为‘骸骨沼泽’的地带。那里靠近一片上古战场遗迹,尸骨如山,煞气冲天,是血海污秽与战场煞气交融之地,最是适合魔物藏身、滋生。”后羿取出骨片地图,仔细辨认方位,指向血海边缘一处相对凹陷、有大量暗白色阴影的区域。
哪吒也取出地图观看,确认方位。那“骸骨沼泽”距离他们此刻所在,尚有数千里,但已深入血海影响范围,煞气秽气浓郁了十倍不止。
“走,小心潜入,尽量不要惊动血海中的存在。”夸父低声道。
四人收敛气息,将速度降到最低,贴着地面,在血海边缘与煞气荒原的交界处,向着骸骨沼泽方向潜行。越是深入,环境越是恶劣,煞气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黑红色雾气,其中夹杂着各种混乱的怨念、杀戮意志,不断冲击着心神。耳边时刻回响着冤魂的哭嚎、魔头的低语、战场的嘶吼,若非四人道心坚定,又有符箓护持,恐已心神失守。
沿途,他们见到更多诡异景象:有高达百丈、由无数骸骨拼凑而成的“骨魔”在缓慢移动,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魂火;有血海中爬出的、浑身流淌污血的、形态不定的“血兽”,漫无目的地游荡、吞噬着遇到的任何东西;更有一些扭曲的、半人半兽、甚至完全无法形容形态的“魔物”,在煞气中互相厮杀、吞噬,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这些存在实力不一,强的有金仙初期,弱的不过人仙、地仙,但数量众多,且悍不畏死,一旦被惊动,便会疯狂围攻。四人凭借着敏锐的感知、默契的配合与强大的实力,或巧妙避开,或雷霆击杀,一路有惊无险。
行至半途,他们遭遇了一群规模不小的“怨魂蝠”。这是一种被怨念侵蚀、发生变异的吸血蝠妖,通体血红,獠牙锋利,双目赤红,飞行无声,速度快如闪电,最可怕的是其叫声,能直接攻击神魂,引发心魔。这群怨魂蝠数量不下数千,其中更有数头玄仙后期的蝠王。
“是怨魂蝠,小心它们的音波攻击神魂!”后羿低喝一声,木弓连震,一道道无形箭矢(以神识凝聚)射向蝠群,精准地点杀着冲在最前的蝠王。
夸父则怒吼一声,气血爆发,声波滚滚,与蝠群音波对冲,将其扰乱。九凤风雷鞭挥舞,电光闪烁,在蝠群中炸开,成片击杀。
哪吒没有动用业火,避免暴露。他手持“幽煞”双匕,身形化作鬼魅,在蝠群中穿梭,每一匕都精准地洞穿蝠妖的眉心,将其神魂瞬间侵蚀、抹杀。匕首上沾染的幽煞之气,对蝠妖的怨念之体,同样有奇效。
战斗短暂而激烈。片刻后,数千怨魂蝠被斩杀殆尽,但四人也消耗不小,尤其夸父与后羿,气血与神魂都有些损耗。
“这样下去不行,离骸骨沼泽还有两千里,路上类似的袭击会越来越多,消耗太大,到地方恐怕无力再战。”夸父有些气喘道。
“需得找个地方暂歇,恢复一二。”后羿也点头。
哪吒目光扫视,指向前方一处相对较高的、被黑红色岩石覆盖的丘陵:“那里地势稍高,煞气稍稀薄,可在其背阴处布下隐匿阵法,暂避风头。”
四人迅速来到丘陵脚下,寻了一处凹陷的岩洞。哪吒取出几张之前炼制的、以自身业火气息加持的“净煞符”,在洞口布下,隔绝内外气息。夸父又用巫族秘法,在周围洒下一些能掩盖生机的骨粉。后羿则在外围布下几个简易的警戒陷阱。
岩洞内狭窄阴暗,充斥着土腥与淡淡的血腥气,但比之外面,已算得上“净土”。四人各自盘膝,服下丹药,运功调息。
哪吒闭目,运转《混元不灭劫经》,缓缓吸纳着周围稀薄但精纯的先天灵气(此地虽污秽,但毕竟是洪荒,灵气无处不在),同时以混沌珠与业火之力,小心翼翼地将渗透进来的丝丝煞气、血怨之力炼化、提纯。这些对旁人而言是毒药的污秽力量,在混沌珠的包容转化与业火的焚烧净化下,竟能提取出极为精纯的杀戮、毁灭、业力本源,被他的道基缓慢吸收。虽然过程凶险,速度也慢,但对他淬炼肉身、元神,参悟毁灭、业力道则,有极大益处。
忽然,他心神一动,混沌珠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波动。与此同时,正在调息的后羿也猛地睁开眼,低声道:“有东西接近,很强,在刻意隐藏气息!”
夸父与九凤也瞬间警醒,各自握紧武器。
哪吒与后羿对视一眼,两人神识最强,都感知到了。那股气息极其隐晦、冰冷、充满恶意,与周围的血海煞气隐隐相合,若非混沌珠与后羿的敏锐直觉,几乎难以察觉。而且,它似乎……发现了他们的藏身之处,正在悄无声息地逼近。
“是冲我们来的。”哪吒沉声道,缓缓起身,将“幽煞”匕首握在手中。
夸父握紧巨斧,九凤的风雷鞭上电光流转,后羿已搭箭在弦。
“咔哒……咔哒……”
轻微的、仿佛枯骨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岩洞外的黑暗中响起,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伴随着的,是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尸臭、血腥气,以及……一种混乱、邪恶、扭曲的神魂波动。
四人屏息凝神,蓄势待发。
“轰!”
岩洞口,那由哪吒业火加持的净煞符,猛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与一股浓郁如墨的黑气撞在一起,发出剧烈的腐蚀声响!黑气翻涌,竟硬生生将数张净煞符的灵光压制、侵蚀!
紧接着,洞口那层掩盖生机的骨粉屏障,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撕裂!
“嘿嘿嘿……好鲜美的气血……好纯净的魂魄……躲在这里,以为能逃过本座的感知吗?”一个沙哑、干涩、如同两块骨头摩擦的诡异声音,在洞外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恶意。
借着洞口符箓燃烧的最后一缕光芒,四人看到,洞外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人形”,但浑身笼罩在破烂的黑色斗篷中,看不清面目。他并非站立,而是……漂浮在地面之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他身后,影影绰绰,矗立着数十道僵硬、扭曲的身影——那是一具具身披残破甲胄、手持腐朽兵刃、眼眶中燃烧着幽绿魂火的……骷髅兵!而在这些骷髅兵中间,更有几头身形高大、骨骼呈现暗金色、眼眶中魂火呈深紫色的“骷髅战将”,散发着堪比玄仙的凶戾气息!
“这是……白骨荒原的魔物?!”夸父瞳孔一缩。
“不,不对。”哪吒死死盯着那为首的黑袍身影,他能感觉到,那黑袍之下,并非纯粹的骷髅或僵尸,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邪恶、充满了混乱与堕落气息的存在,与白骨荒原那些被魔气侵蚀的骷髅截然不同。其气息……竟隐隐与他在玄阴涧那截“幽煞魔犀”独角最后爆发时,感应到的那一丝隐晦魔气,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深邃、强大、凝实!
是它!那缕逃脱的、潜藏更深的地脉魔气?不,比那更强!是……域外魔头?!还是其爪牙?
黑袍身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哪吒的注视,缓缓抬起头,兜帽下,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如同魔鬼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哪吒。
“有趣的小虫子……你的身上,有本座熟悉又讨厌的味道……是那件东西的气息?还是……某个叛徒的余孽?”沙哑的声音带着疑惑,随即化为更加贪婪的狂热,“不管了……吞了你,一切就都明白了!”
“杀了他们!抽出魂魄,血肉归你们!”黑袍身影一声令下,他身后那数十具骷髅兵、骷髅战将,眼眶中魂火猛然大盛,发出无声的嘶吼,挥舞着腐朽的兵刃,如同潮水般,向着岩洞汹涌扑来!森白的骨刃,在暗淡的光线下,泛着死亡的寒光!
“战!”夸父怒吼一声,率先冲出,巨斧掀起狂暴的气浪,劈向冲在最前的骷髅战将!
后羿弓弦连震,数支破邪骨箭化作流光,精准地射向几头骷髅战将的眼眶魂火!
九凤娇叱一声,风雷鞭化作漫天鞭影,卷起狂风雷电,抽向大片的骷髅兵!
哪吒眼神冰冷,身形一晃,已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鬼魅般出现在一名骷髅战将身侧,手中幽煞匕无声无息地刺向其颈椎骨缝!匕首上,幽煞之气与涅槃业火交织,对这等亡灵生物,有着致命的克制!
大战,在这血海边缘的荒芜丘陵,骤然爆发!
而黑袍身影,依旧漂浮在空中,猩红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战场,尤其是哪吒的身影,仿佛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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