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阵绵密而陌生的酸痛中逐渐醒转的。
沈青瓷先是感到眼皮沉重,继而,一种仿佛被重物碾压过、又像是高烧初愈般的虚弱感弥漫全身。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不适,尤其是某处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阵阵清晰而尖锐的胀痛。她蹙着眉,睫毛颤动几下,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陌生的、绣着繁复暗纹的玄色帐顶,并非她军营偏帐那灰扑扑的穹布。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清冽的、混合了某种暖昧气息的味道,还有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记忆如同潮水,猛地冲垮了混沌的堤坝——
昨夜……营帐……萧玦身上奇异的炽热和不由分说的侵略……那双因药性而猩红、却依旧牢牢锁住她的眼睛……混乱的撕扯、疼痛、滚烫的汗滴、沉重的喘息……还有自己最后无力的呜咽和彻底沉沦的黑暗。
“轰”地一下,血液仿佛全冲上了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随即又被一种冰冷的苍白取代。她猛地咬住下唇,尖锐的疼痛勉强压住了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哽咽。
这不是梦。她真的……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以不堪的方式,给了一个她恐惧、戒备、甚至称得上憎恶的男人。
委屈、愤怒、羞耻、茫然……种种情绪如同荆棘,狠狠缠紧了心脏,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眼眶迅速蓄满了泪水,视线一片模糊。她想哭,想尖叫,想质问这荒谬的一切。可最终,她只是死死咬住嘴唇,将所有的呜咽都堵了回去,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在他面前。
沈青瓷忍着浑身的酸痛,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试图从这床榻上挪开。身下的锦褥柔软,却让她如坐针毡。每动一下,都牵扯出更多隐秘的疼痛。她咬着牙,摸索到滑落至腰间的、属于萧玦的玄色中衣,胡乱裹在身上,那衣料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气息,让她更加难受。
就在她撑着发软的手臂,好不容易坐起身,一只脚刚刚触及冰凉地面时——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如同早有预料般,从身后猛地探出,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肢,毫不费力地将她重新拖回了床榻深处,跌进一个滚烫而坚实的胸膛。
“还没折腾够吗?”低沉沙哑的男声贴着耳廓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一种毫不掩饰的、餍足后的独占意味。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颈侧,激起一阵战栗。
沈青瓷的身体瞬间僵直,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在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却又被他臂弯里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压制。眼泪终于冲破防线,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他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上,滚烫。
她没出声,只是僵硬地任由他抱着,泪水无声流淌。
萧玦似乎察觉到了手臂上的湿意,顿了一下。他微微撑起身,侧过头,看向怀里的她。
少女裹在他的宽大中衣里,更显得身形纤细单薄,裸露的肩颈和锁骨上,布满了昨夜留下的、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她背对着他,长发凌乱,肩膀微微抽动,压抑的啜泣声细碎地漏出来,像受伤的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那副脆弱又倔强的模样,与她昨夜在他身下意乱情迷时的情态截然不同,却奇异地,再次勾动了他心底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不是怜悯。更像是……一种更深沉的占有满足后,对“所有物”情绪的关注。
他伸出手,指腹有些粗粝,带着薄茧,抚上她湿漉漉的脸颊,试图抹去泪水。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笨拙。
沈青瓷却猛地偏头躲开,像是被烫到一般。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尽管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
“……既然战争胜利了,你……你的毒也解了。”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蓄勇气,然后,清晰地、一字一句地问:
“可以把手链还给我了吗?”
这句话问出口,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最明确的诉求。清白已失,处境更艰,她不能连最后一点回家的念想和依凭都失去。
萧玦抚向她脸颊的手,在空中顿住。
帐内霎时一片寂静,只有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噎声。
片刻后,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听不出情绪:
“手链?”
“对。”沈青瓷鼓起勇气,重复道,甚至试图转过身面对他,但这个动作牵动了身下的疼痛,让她脸色一白,动作僵住,只能维持着侧躺背对他的姿势,声音却越发清晰执拗,“你当初拿走我的手链。现在,战事结束了,你也没事了。按照……按照约定,或者……或者任何道理,你应该把它还给我。”
她不知道有什么“约定”或“道理”可讲,但她必须这么说。那是她的东西,是她与过去世界唯一的、真实的联系。
萧玦没有说话。他只是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更密实地嵌进自己怀里,两人身体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尚未完全平息的体温。
“还给你,”他缓缓重复,语气莫测,“然后呢?”
然后?沈青瓷一愣。然后她当然想回家,想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他!可她不敢直接说出口。
“那是我的东西。”她只能坚持这一点,声音因委屈和无力而发颤,“它对我……很重要。”
萧玦沉默了更久。久到沈青瓷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心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战争尚未完全结束,北狄虽败,残部未清,隐患犹在。朝廷封赏未至,大局未定。”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捏住了她的下巴,微微用力,迫使她仰起头,侧过脸,不得不对上他近在咫尺的、深不见底的眼眸。
“至于你,”他看着她含泪的、倔强睁大的眼睛,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她细腻的下颌皮肤,动作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狎昵,“沈青瓷,你以为,昨夜之后,你还能简单地用一条手链,就撇清与本王的关系吗?”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愫,有餍足,有审视,有掌控,还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手链,本王会留着。”他淡淡宣判,如同决定一件物品的归属,“你,也要留着。”
“至于什么时候还给你……”他凑近,气息几乎与她交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诱哄的残忍,“等你什么时候,真正明白自己的‘位置’,不再问这种天真的问题的时候。”
说完,他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重新将她按回怀里,以一种全然占有的姿态,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而怀中的温香软玉,才是此刻唯一值得在意的真实。
沈青瓷僵在他怀中,浑身冰冷。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只剩下满腔的绝望和一种沉入深渊的无力感。
他不仅夺走了她的清白,连她最后的念想和希望,也要彻底掐灭。
手链不会还了。而她,似乎也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晨光透过帐帘缝隙,悄无声息地洒入,却照不亮她眼中骤然黯淡的世界。身后男人的怀抱滚烫,却只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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