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玥是被窗外照进来的晨光唤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一片扎实的柔软。
没有硌人的硬木板,也没有一动就“咯吱”作响的抗议。
整张床厚实安稳。
她侧过头,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有一点余温尚存。
屋子里很安静。
她循声望去,只见顾国安已经穿戴整齐,一身军绿色的作训背心和短裤,正在屋子中央那片空地上做着拉伸。
他一条腿架在新的梳妆台边沿,高大的身躯往下压,背部和腿部的肌肉线条在晨光下绷成流畅而有力的形状,充满了雄性的力量感。
汗水顺着他麦色的皮肤滑落,浸湿了背心的边缘。
这个男人,精力旺盛得像头用不完力气的牛。
张月玥懒洋洋地在柔软的被窝里又蹭了蹭,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慵懒。
“顾副师长。”
正在压腿的男人动作一顿,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嗯”。
“这床不错,钱花得值。”张月玥撑起半个身子,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她用手指卷着一缕发梢,眼波流转,直勾勾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
“一点声音都没有,”她故意顿了一下,唇边的笑意怎么都藏不住,“不影响你发挥了。”
顾国安保持着那个高难度的姿势,一动不动。
几秒钟后,他那古铜色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变得通红,并且有向脖子根蔓延的趋势。
【发挥?】
【她是在说我昨晚的发挥?】
【她觉得我发挥得怎么样?是好还是不好?这算表扬吗?】
【不对!我那是怕弄疼她!我收着劲儿呢!我要是完全发挥,这床板再结实也得给我拆了!】
【她怎么能大早上就说这种话!她一个女同志,脸皮怎么这么厚!】
他猛地收回腿,站直身体,转过来,却不敢看她的眼睛,视线飘忽地落在新买的大衣柜上。
“为了让你睡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六个字,声音硬邦邦的,像是在背诵操练守则。
张月玥看他这副纯情铁汉的窘迫模样,乐得在被子里蜷起了脚趾。
她掀开被子,慢吞吞地下了床。
身上只穿着一件他的旧汗衫,宽大的下摆将将遮到大腿,两条腿又细又白,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顾国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那边瞟了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来,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脸盆架旁,拿起自己的毛巾,用力地搓了把脸。
张月玥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自然地接过搪瓷缸子,自己去倒了杯水漱口。
她身上那股洗过澡后淡淡的馨香,混着皂角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
这味道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不听话地奔涌。
【不能再看了。】
【再看下去要出事。】
【她怎么还不去穿衣服!就穿我一件汗衫在屋里晃悠,像话吗!】
【我得给她做早饭去,对,做早饭。】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掀开帘子冲进了厨房,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张月玥慢悠悠地洗漱完毕,从衣柜里找出自己的衣服换上。
当她打开那扇崭新的柜门时,却愣了一下。
三开门衣柜里,一边挂着他那几件浆洗得笔挺的军装,另一边却只孤零零地放着她那两三件洗得发白、打了补丁的旧衣裳。
在这崭新气派的衣柜里,那几件衣服显得格外寒酸。
张月玥的眼神黯了黯。
这些是她从张家带来的全部家当。
她正对着衣柜发呆,顾国安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羹。
他看到她站在衣柜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也沉默了。
【她就这么几件衣服?】
【都破了,连个补丁都打得那么丑。】
【我顾国安的媳妇儿,怎么能穿这种东西!】
【不行!今天得把百货大楼里所有她能穿的漂亮衣服都买回来!什么的确良,什么毛呢,都买!】
【她皮肤那么白,穿红色的肯定好看,跟年画上的仙女一样!】
他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先吃饭。”他的语气依然很冲。
张月玥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用勺子挖着那碗滑嫩的鸡蛋羹。
吃完早饭,顾国安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屋子。
他把那个摇摇欲坠的旧床板拆了,木料整齐地码在墙角,准备当柴火烧。
又把新买的梳妆台擦了一遍又一遍,镜子擦得能照出人影。
他干活的时候,一句话不说,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我要把这个家弄成全军区最好”的劲头。
张月玥则开始动手做她的窗帘。
那匹从刘大姐那儿“赢”来的的确良布料,被她仔细地裁剪好,正在一针一线地缝着包边。
屋子里,一个埋头干活,一个安静缝补,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清清楚楚,一派岁月静好。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再次响起,打断了屋内的宁静。
又是赵小虎。
顾国安走过去拉开门,赵小虎一张兴奋到涨红的脸出现在门外。
“老大!”他咧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他一边嚷嚷着,一边挤进屋,当他看到屋里焕然一新的陈设时,眼睛都瞪圆了。
“我的乖乖!老大你这是把百货大楼搬回来了?”他绕着新床和衣柜转了一圈,啧啧称奇。
顾国安不耐烦地皱起眉:“什么事?”
“哦哦哦!正事!”赵小虎一拍脑门,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献宝似的递过去,“老大,师长找你!让你马上去他办公室一趟!”
顾国安接过信封的手一顿。
张月玥缝针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起头。
师长?
是因为那面镜子的事?
赵小虎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我听师部的一个文书说的,好像是师长夫人跟师长说了什么,师长今天开会的时候,心情好得很,还点名表扬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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